49 探病四

48探病(四)

如箏冷笑一聲,揚聲向外喚道:“表哥快來!”崔明軒應了一聲,馬上帶著剛剛趕到的自家家丁走入店內,回手便關了店門。

那掌櫃雖不知道如箏,崔明軒卻是認識的,忙低眉順眼地湊上來,諂笑到:“東家,今日怎麽有空……”

崔明軒剛剛在門外將裏麵的事情聽個滿耳,心裏正自愧疚一時忙碌,沒給表妹看好店,如今看到掌櫃湊上來,一腳踹死他的心都有,當下冷笑到:“哼哼,王四平,你開的好店!”

那掌櫃一頭冷汗,陪笑到:“最近事兒多點,慢待了貴親,還望東家海涵。”

崔明軒看了如箏一眼,有心考校一下她,冷然到:“你也不必來趕著巴結我,那邊兒那個才是你們正頭東家,我不過是受她所托,你自去和她解釋吧。”

那掌櫃一驚,還沒開口,如箏便笑到:“既然表哥交給我了,我便先來問問裏麵那人。”她話音未落,從內室突然竄出一條身影,直撲到她腳邊,滿身髒汙血跡,嚇了如箏一跳,浣紗趕緊擋到如箏前麵,喝道:“什麽人,不怕驚了小姐!”

那人磕了個頭,抬頭說道:“不敢,小人是此店鋪的夥計,有要事稟報東家,無意衝撞,請東家恕罪!”

浣紗低頭看時,隻見地上跪著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此時雖然滿頭血汙,一身狼狽,眉目間卻甚為清秀,一雙眼睛灼灼地盯著自己,裏麵的那種光芒,浣紗很熟悉,她想,小姐因衣料之事敲打自己幾人那天,自己眼裏閃耀的,大概也是這種光吧,物傷其類,浣紗心一軟,回頭看了看如箏:“小姐……”

如箏點點頭,浣紗閃到一邊,還是全身繃緊提防著:“小姐允了,你說吧。”

那人又叩了個頭,起身跪的直直的,垂眸開口,聲音清澈洪亮:“回東家,小人是店子開業時便招進來的夥計,專管庫房的,店子自開張以來,一直經營的不錯,可自從上月,崔東家來的少了些之後,大掌櫃和二掌櫃便開始懈怠,小人也曾勸過他二人,可他二人依舊故我,漸漸的店裏越來越亂,小人隻覺得庫房出去的東西如流水一般,賺的銀兩卻少的可憐,便偷偷看了賬本,發現他二人居然串謀作假賬!”

如箏聽到這裏,開口問到:“哦?你還會看帳?”

那小夥計點頭到:“是,東家,小人家中世代給人家當夥計,小人是看著賬本練識字的!”

如箏看他說的好笑,心裏的氣也消了幾分:“好,你接著說。”

旁邊的掌櫃看她似乎信了小夥計的話,急急插嘴到:“東家您別信他,他手腳不幹淨,偷了店裏一盒上好的彩珠,我們正想要把他送到官府呢!”

那小夥計聽他這麽說,回頭怒視著他,眼裏幾乎要瞪出血來:“大掌櫃,我尊您一聲掌櫃,您莫要冤枉我好人!我雖然管著庫房,可從來都是清清白白的,不是自己的,一絲一毫都沒有拿過,再說我日日走時都要搜身,在這裏連個屋子行李都沒有,我能把那麽多彩珠藏到哪裏去?!”

那王掌櫃聽他這麽說,瞟了一眼如箏,心虛地說:“誰知道你這小東西怎麽藏的,說不定是藏在肚子裏……”

聽了他的話,那小夥計冷笑道:“好,既然你這麽說,今日東家也到了,咱們就去官府,請了仵作,當著東家麵剖了我肚子,看看到底有沒有一顆彩珠,若是沒有,便讓小姐再查賬,看看你們有沒有作假,我死了也不冤了!”說完自趴在地上運氣。

浣紗看著地上的小夥計,心裏一陣不忍,抬頭看了看如箏。

如箏笑到:“人死不能複生,我這是倭物鋪子,又不是魚鋪,不必剖,便拿帳來看吧。”

那掌櫃戰戰兢兢應了,摸摸索索地捧出賬本,如箏回手遞給小夥計:“哪裏有錯,你來說。”

那小夥計看如箏信自己,喜得又磕了個頭:“是!”便拿著賬本,將賬目有問題之處一一指了,如箏回頭看看崔明軒,崔明軒點了點頭。

如箏冷笑著收起賬本,對著早已跪在地上抖如篩糠的王掌櫃說到:“你們貪墨了多少,我也不計較了,不是我不懂,也不是查不出,隻是你這樣的人,再留一天我都覺得惡心,馬上收拾東西,給我滾。”

那王掌櫃趕緊道謝起身,忙不迭地向門口走,如箏冷冷喝道:“慢著!”她聲音不大,於王四平來說卻像是晴天霹靂,當下定在原地。

“回去告訴你那老鼠搭子,明日也不必來了。”說完這一句,如箏便不再理會他,轉向小夥計到:“你很好,叫什麽名字?”

小夥計磕頭說到:“回東家,小人李錢根。”

如箏笑到:“名字不錯,像個能賺錢的人,你到來說說,這店的弊端在何處,要如何整治?”她又抬手:“起來說話。”

那李錢根道謝起身,恭敬地說道:“回東家,咱們這家東夷鋪子,是專營東夷物品的小店,既然是專營,又是小店,便更要在經營上下工夫,不然哪能吸引客人的注意來光顧呢,小人認為,首先是店麵不夠明顯,本來咱們店子就小,再加上年久失修,看上去略有些破舊,不如稍事修飾,用不了太多錢,便能煥然一新,這樣再加上一個大大的招牌,挑旗之類,就能讓客人注意到咱們的店子。”

如箏點點頭:“不錯,還有呢。”

李錢根沉吟了一下,又說到:“店鋪裏貨品太亂,比如彩珠,就該分出三六九等,不同價格,甚至可以請首飾匠人打造成首飾再賣,利潤便可翻番,再如夷扇,夷絹之類的好看物事更應該打開一些掛起,讓客人一目了然才是。”他抬頭看了看如箏,低聲說:“還有一件事,隻怕是唐突了東家。”

如箏笑到:“無妨,你說。”

李錢根低聲說道:“東家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大家小姐,如果東家能夠拿一些自己店子裏的東西送人,大家肯定覺得咱們店裏的東西是最好的東夷貨物,那樣……”他小心地收了話頭:“小的多言了。”

如箏笑著看看他,覺得自己這一趟不但解了疑,還撿了寶了,當下說道:“李錢根,若是我把店交給你,你能保證給我贏利麽?”

如箏這麽說,本以為他會大喜過望,沒想到他卻苦笑到:“東家,若是您將店子交給小人,小人不說給您日進鬥金,至少也會讓您月月都能賺上一筆,隻可惜,小人沒有這個資格……”

如箏看他言語中似有難處,開口道:“哦?卻是為何?”

那李錢根咬咬牙,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小人……是罪民之後,身在賤籍,隻能為奴,做小夥計已經是最好的了。”

如箏心裏一沉,才明白他剛剛說世代給人家當夥計是什麽意思,當下沉吟了片刻,笑著摘下幃帽:“李錢根,你很好,常言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你本領好,人品也好,不該久居賤籍。”說到這兒,她回頭看看崔明軒:“表哥,可否為我周全此事?”

崔明軒正想著不知該如何補償自己的疏失,趕緊點頭到:“自然可以,明日便可拿到文書。”

如箏笑著謝了他,又轉向李錢根:“如此,李掌櫃,明日拿到脫籍文書,便來替我管理鋪子吧,薪水比照王掌櫃給你,若是經營得當,我再給你加,如何?”

那李錢根似乎不相信般的瞪著如箏,繼而又跪下連連叩頭:“多謝東家成全,多謝東家,小人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如箏還未答話,旁邊浣紗先笑了:“李掌櫃,你這大話說的,你是諸葛武侯麽,還死而後已……”

李錢根也有些尷尬,抬頭笑到:“打個比方,比方……”

頓時滿室陰霾散去,如箏又向李錢根交代了一下龍涎香的買賣,還依他所言帶了些彩珠夷扇等物準備送人。

安頓好後,便帶著浣紗待月辭別了崔明軒,帶著他給的一大包草藥回了自家。

路上,待月小心翼翼地看著如箏:“小姐,您就這麽相信那個李掌櫃?萬一也是騙人的……”

如箏瞟了她一眼,並未生氣:“用人不疑,先看看吧,若是我看錯人,還有表哥幫我盯著呢,這樣的人才,不可放過。”

回到侯府,如箏先去慈園回稟了老太君,老太君得知崔侯的病並無大礙之後,念了幾聲佛號,總算放下心,看看時間,便留了如箏晚飯。

陪著老太君用了飯,如箏帶著浣紗待月離開慈園,向沁園走去。

行至半路,如箏看到遠處荷香小築還亮著燈,心裏一動,對浣紗說道:“從今日帶來的東西裏選些好的,跟我去看看姨娘”,又對待月到:“你帶著剩下東西回去,告訴她們我稍微坐坐便回。”

浣紗待月應了,趕緊在旁邊回廊裏挑了些精品的東夷貨,主仆三人便分開,如箏帶著浣紗敲響了荷香小築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