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秋殺中

2秋殺(中)

廖氏轉向如箏:“嫿兒所言正是,還是說林氏你有什麽藏著掖著的,不能讓我搜麽?!”說完不等如箏分辨,便撥開她的手,帶著婆子丫鬟們闖入內室。

廖氏在如箏臥房內站定,目視曹家的和眾丫鬟們開搜,曹家的一把推開正在整理床榻的浣紗,幾下抖開床褥,不一會兒,如箏的房間便被她們翻了個底兒朝天,妝匣、衣箱均被打開,首飾衣服散了一地,如同搜下人房般絲毫沒有顧忌。

如箏手扶門框,木然地看著這一切,她知道,廖氏要麽就是和如嫿合謀,要麽就是完全相信了自己不貞,不然不會這樣不給自己留一絲顏麵,想到如嫿臨走那個詭譎的眼神,如箏心裏隱隱浮起不詳之感。

“夫人,這裏有個荷包!”曹氏高舉一個青色荷包送到廖氏麵前,廖氏接過,荷包上繡的是鬆竹石圖,正是三公子蘇有容慣用的圖色。

“林氏,你怎麽說?”廖氏臉色陰沉。

“……”如箏看他們竟從自己衣箱搜出蘇有容隨身之物,如何不知這是故意陷害,不禁慘然一笑:“兒媳是被人陷害的,三叔從未來過我房間,此物也不知由何而來。”此情此景,如箏知道自己已經敗了,現在也隻有咬緊牙關不承認,尚有一絲轉圜餘地。

廖氏冷冷一笑:“就是說,你無法解釋這荷包的來曆嘍?”

見如箏默然不語,廖氏示意曹氏等人繼續搜,不一會兒,一個小丫鬟捧著櫃內的繡枕走到廖氏麵前,一陣若有若無的檀香味道傳來,廖氏冷笑道:

“林氏,我記得你慣用沉水香,川兒素來是不用香的,反倒是有容嗜用檀香,你這枕上濃重的檀香味道,是從何而來?”

如箏咬牙跪下:“婆母,有人陷害兒媳,自然是做了周全準備,求婆母明察。”

“明察?”廖氏怒極反笑:“我隻怕再查,就要查出更加不堪的東西來了!”她把手中繡枕扔到床上:“來人,去請你家世子爺到鬆濤苑來。”她沉了沉,又加上一句:“把三少爺也請來。”

如箏跪在冰冷的水磨青石地上,深秋的寒意透過雙膝直滲入心,她恍惚間想到,今天是自己的二十歲生辰,這是何等可悲又可笑的生辰。

她現在隻把微薄的希望寄托在蘇百川的信任之上,當然,蘇有容的說法也很重要,畢竟此事對於他來說,不過是醜聞,對於自己卻是滅頂災禍,若此事坐實,蘇家為了名聲,必會嚴令禁止外傳,他最多也就是被家法杖責禁足,而自己這一院子的人,恐怕便會……

想到這裏,如箏打了個寒噤,不敢再想,靜靜等待蘇百川的到來,或者說是,判決。

沒想到,還未等來蘇百川,倒是院外哭聲漸起,一個十七八歲,打扮的不主不仆的婦人倉惶衝進內室,一頭撲倒在廖氏眼前:“太……太太……”

曹家的見她無狀,欠身喝道:“你是哪院的賤婢?哭哭啼啼也不怕衝撞了太太!給我拖下去!”

“慢著。”廖氏擺擺手讓她退下:“你不是容兒房裏的天香麽?怎麽了,我叫人去請你家少爺,怎麽是你來了?”

如箏這才看出,趴在地上抖成一團的,正是三少蘇有容的通房丫鬟天香。

天香抬頭,妝容淩亂的臉上一片惶恐:“回太太,我家少爺他,他自縊了!”

聽了她的話,房內眾人麵色均是一變,廖氏站起身:“怎的?救過來沒有?!”

天香搖搖頭:“太太來人叫三少爺到鬆濤苑,他細問了幾句便說進屋換衣服,可一進去就沒出來,是奴婢等覺得不對,便砸開門闖進去,隻見到我家少爺吊在房梁上,已經……已經……”她哽咽著從袖內拿出一封書信“隻留下這個……”。

廖氏接過書信,掃了一遍便擲到如箏麵前,如箏顫抖著撿起書信,信上正是自己僅在新婚賀貼上見過一次的那種娟麗的字跡,隻是略顯淩亂,看的出是倉促而就:

母親大人慈鑒

不肖子有容拜上,今有母親大人所譴嬤嬤來傳,容驚聞母親急召之事乃與長嫂大人清譽有關,惶恐萬分,自長嫂大人歸於吾家,對上恭謹,對下慈愛,容實不知何處見疑於嚴慈,容私忖,必因吾不肖,素有惡名,令母親大人夙夜憂憤,乃至連累兄嫂,此行已屬不孝不悌,惶恐羞愧至深,遑論當麵對峙,再令長嫂大人貞名枉損,母親大人所疑之事,實屬子虛烏有,定有小人為亂其間,望母親大人念在長嫂大人向來謹言慎行,將此事細細查明,莫使長嫂含冤,兄嫂生隙。

不肖子有容絕筆

信箋從如箏手中滑落,她知道,自己此時應當盡量平靜,才能讓廖氏相信自己與庶弟並無私情,卻怎麽也抑製不住眼淚滑落,沒想到今晨惶恐匆忙的一別,便是永訣了。

平心而論,自己與這個庶出的小叔並無許多交集,隻知道他少時頗有才名,卻因與蘇百川一次在酒樓上妄論時政被人檢舉,蘇家為了保住蘇百川的聲名而舍了庶子,從此京城文壇上再無蘇家三少之名,他從那時便消沉下來,漸漸變得流連聲色,卻也絕算不上荒淫,難得幾次見麵,更是對自己恭謹有加,沒想到這次因著自己的緣故,被連累致死,更讓如箏感動的是,他自縊前心心念念想著的居然是怎麽為自己洗清嫌疑。

如箏穩穩心神,抬頭看著廖氏:“母親大人,正如叔叔所說,兒媳並無失徳之事,定是有人陷害,請母親明察。”

廖氏看著地上的信,一時也沒回過神,她不過是聽了曹嬤嬤的話,又經如嫿幾句提醒認定了如箏德行有虧,想順勢解決掉這個無子又不合自己心意的兒媳,而讓自己表妹薛氏所出的如嫿能夠上位,沒想到一番安排,如箏尚未認罪,蘇有容先自縊身亡了,這封書信若傳到老國公的耳朵裏,自己難免背上一個逼殺庶子的罪名,此時心內也是七上八下,被如箏一分辯,更是煩怒:

“不必說了,老侯爺和婆母身體不好,侯爺不在府中,一切等百川定奪吧。”說完,便拂袖而起,自走到外間坐下。

不多時,院內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如箏知道是蘇百川到了,掙紮著起身相迎:“子澈……”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夫君,如箏滿腹的委屈和惶恐一股腦爆發出來:“你相信我,我沒有……”

誰料回應她的,卻是蘇百川冷凝的眼神:“賤人,跪下!”

如箏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她不相信曾經和自己同床共枕,耳鬢廝磨,許自己一世安穩的良人竟能說出如此絕情的話,她愣住了,剛剛止住的眼淚重又落下:“子澈……”

一旁跪著的浣紗見他誤會,慌忙撿起地上書信高舉過頭,膝行至蘇百川身前,連連叩頭:“世子爺,我們小姐真的沒有,是有人誣陷啊,現有三少爺絕筆信為證,望世子爺明察啊!”說著便要卻拉蘇百川下擺,被他一腳踹開: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他嫌惡地轉過身,對著廖氏深施一禮:“兒子管理後院不嚴,累的母親擔心動怒了,都是兒子不孝,林氏失德,便交由母親處理吧,有容那裏,兒子自會向父親解釋,對外便說暴病而殤,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廖氏點點頭:“我兒想的甚為合理,想必你兄弟也是年幼無知,被林氏所誘,既然人已經不在了,你也不要怪他了。”

蘇百川點點頭:“兒子明白,可惜子淵了。”說完,便舉步出了鬆濤苑堂屋,臨走甚至都沒有再看如箏一眼,仿佛如箏的存在,都要汙了他的貴目。

“子澈!世子爺!”林如箏顧不得大家閨秀的容止風度,幾步奔到門前嘶喊:“我沒有,你信我!”換來的,卻隻是蘇百川匆匆離去的背影。

如箏滑坐在門前,顧不上看周圍婢女嬤嬤們鄙夷的眼神,心裏充斥的,全部都是蘇百川剛剛離開時那個眼神,若那是恨,她還能有幾分欣慰,畢竟恨,往往是因愛而起,而他看自己的眼神,卻像是在看什麽髒東西,嫌惡而不屑。

這便是自己愛戀了五年,心心念念想要托付一生的良人麽?!

林如箏這樣想著,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掐滅,耳邊廖氏的聲音如同自天外傳來,入耳卻不能入心:

“鬆濤苑林氏身染惡疾,鬆濤苑上下皆有過錯,所有丫鬟發賣,婆子送到漿洗房降為粗使,從今以後,鬆濤苑鎖院,任何人無令不可接近,今日之事,若有人敢傳出,一概打死!”

浣紗夏魚和另一個大丫頭秋雁被人強行拉下去的哭喊聲驚醒了如箏,她膝行到廖氏身前:“母親,我真的沒有做過,求您不要發賣她們,留她們和我作伴吧!”她妝容淩亂,完全失了大家閨秀的容止,看的廖氏一陣心煩:

“你院子裏出了這等醜事,我隻是發賣了她們已經是仁慈了,她們若不是你帶來的丫頭,早就下令打死了事,你還要怎樣?”說完,推開她徑自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