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就計一

重生之嫡女庶嫁

冬至日過了,京師裏新年的氣氛就日漸濃烈了起來,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百姓,都在忙著年,但明德二十三年的這個新年,氣氛卻又不同於往年。

年關將近,本是該全家團圓的日子,京師很多家庭,卻送走了自己的子弟。

車轔馬蕭,今日是出征淦城的第二批兩萬將士自京師出征的日子,一大早,京師的百姓就自發的集中在東征軍即將通過的南城門等待著,他們之中的大部分,都是在翹首期盼著自家兒郎經過,希望在他們出征前,能夠再看一眼……

南門左近,靜靜的停著許多帷車,那是京師世家命婦和小姐們的車,她們也是來送行的,和下麵站著的百姓一樣,他們的夫君,或是子弟,也在這支東征軍裏。

如箏撩開簾子,靜靜看著大軍通過,要在這支隊伍中找到身為校尉的蘇有容,其實很容易,但此時的她雖然強忍著,淚水還是盈滿了眼眶,視線便模糊成了一片迷霧。

她掏出帕子,擦幹眼淚,露出一個微笑,壓住自己的軟弱,她又想到了那日他劈風斷水般的刀法,想到他眼中的堅定和光彩,她舉目遠眺,終於在一隊騎著馬的世家子弟中看到了令自己望眼欲穿的那個身影。

他似乎是沒有看到自己,隻是一身戎裝麵容沉肅地騎馬經過城門,消失在城外的大道上,如箏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直到被厚厚的城牆阻隔了目光。

後麵不遠處,騎著棗紅色駿馬的崔明軒也緩緩經過,如箏從沒有想過,自家總是神情慵懶,言語詼諧的表哥,穿上戎裝居然這這樣的英武不凡,甚至還帶了三分肅殺……

她放下簾子,平複了一下心情,對著浣紗說道:“回府吧。”

浣紗點點頭,正要吩咐車夫行車,卻見旁邊一個熟悉的身影對著馬車行了個禮,浣紗忙回到車裏,對如箏說道:“小姐,墨香在外麵……”

如箏愣了愣,趕緊撩開簾子,墨香恭敬的行了禮,雙手捧上一個錦盒:“林小姐,這是我家公子讓我送來的……”

如箏點點頭,又叫浣紗掏了銀子賞他,墨香卻婉拒了,施禮退下。

如箏一邊令車夫轉道回府,一邊打開錦盒,裏麵裝著的是一卷素裝的書卷,她打開一看,卻是《梅花》的曲譜,後麵還有十幾支其他曲子的曲譜,無一例外,全是蘇有容的筆跡。

如箏心裏一酸,把曲冊抱在懷裏,才看到下麵還有一張紙:

“丫頭,五天練一曲,練完我就回來了!”

看著那略微有些飛揚,一看就是匆匆而就的字跡,如箏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淚水卻劃過了臉頰,滴在檀色的錦盒上。

浣紗看到自家小姐又被這曲冊勾起了離愁別緒,一時不知該如何相勸,不由得和旁邊的夏魚對視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是一片歎息,夏魚咬唇略思忖了一下,眼睛一亮,對如箏說到:

“小姐,咱們好容易出來,這樣回府也太可惜了,不如到鋪子裏去看看吧。”浣紗聽她這麽說,也知道她是想慫恿小姐去散散心,便也順著她的話勸了幾句,如箏看她二人一片好心,自己也的確是許久沒有查賬了,當下便欣然同意,主仆三人驅車向著西市而去。

一進攜珍閣,如箏就看到了一幅客滿為患的景象,想來是封海已經開始導致東夷貨品稀缺了。

李錢根一見是如箏來到,趕緊將手裏的活兒交給小夥計,自己迎上來施禮笑到:“東家好,今日怎麽有空來店裏看看?”

如箏笑著點點頭:“一時興起,耽誤你做生意了。”

李錢根一邊笑著說“哪裏哪裏”一邊將如箏等三人讓進後堂。

如箏看了近一段時間的賬目,依然是盈利頗豐,李錢根又稟了新莊子的情況,末了笑了笑,欣喜地說道:“東家,上次得了東家首肯,盤下來的那個東市的酒樓……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還要請東家示下,這字號?”

如箏笑著讚了他做事麻利,又沉吟了一下,眼神一動:“便叫‘得勝樓’吧。”

李錢根笑著一合掌:“東家英明,東征大軍今日出城,這真是個吉利的名字……”

浣紗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急的一拉他衣袖,李錢根也想到了如箏讓自己送刀的事情,當下驚得回頭目視浣紗,眼裏帶了一絲疑問,浣紗瞪了他一眼,搖搖頭。

如箏看她們打啞謎,反倒笑了:“李掌櫃,你也算是我們的自己人了,告訴你也無妨……我已經定了親,對方便是那日我讓你送刀給他的國公府三公子,今日也隨大軍出征了。”

李錢根心裏一沉,又微笑說到:“東家不用擔心,就看今日東家起得這個字號,蘇公子也一定可以得勝歸來的!”

如箏微笑看著他點點頭:“好,承你吉言了,酒樓的事情就全仰仗你了!若有什麽困難,便送信到表哥店鋪裏,我自然會知曉的。”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此事,也替我稟了舅舅。”

李錢根趕緊笑著應了,又和如箏合計了店鋪的生意,如箏主仆三人便和他道別,離開了西市。

回到府中,剛到了二門上便有小丫頭上前向如箏行禮,告訴她薛氏請她到靜園去一趟。

如箏心裏打了個點,仔細想想自己並無把柄落在她手,當下笑著讓小丫頭先去回稟,自帶浣紗到了靜園。

一進門,便見薛氏獨自坐在八仙桌旁,斂眸看著手裏的賬本,如箏挑起一個謙恭得體的微笑,上前福身:“女兒給母親請安,母親萬福。”

薛氏抬眼看了看她,不冷不熱地哼道:“來了?坐吧。”

如箏欠身在下首做了,薛氏淺笑著開口說道:“這段日子,府裏的事情是一樁接著一樁,我的身子也不大好,倒是很久沒和你這樣坐著說說話兒了,不知箏兒這段日子可好?”

如箏微微一笑,目光溫柔地直視著薛氏,卻看得薛氏莫名光火。

“箏兒多謝母親關心,女兒很好,倒是母親今日多有操勞,勞心加上勞力卻是於身體不利,女兒勸母親還要善自珍重才是。”

薛氏笑著點點頭:“不消你說,我自會保重,還沒把你們幾個姐妹都送出門子,我且不敢倒下呢。”她抬眼看看如箏:“倒是你,婚期雖說算不上緊,但眼見著日子也是一天一天過了,還是要早早把嫁妝籌備起來才是。”

如箏心裏一凜:正題來了!麵上卻做出恭順之態:“母親說的是,女兒會早作打算的。”

薛氏又笑到:“好在你的嫁妝都是現成的,姐姐留下的鋪子莊子和嫁妝也就夠了,母親倒是放心,比起你,嫿兒的嫁妝倒是令我憂心啊……要說,怎麽也不能比你差了,可現下府裏這日子是日漸緊巴……”說到這裏,她抬眼看看如箏。

如箏心裏一陣冷笑,如何不知她這是借機來敲自己的竹杠,想要自己拿出自家娘親的嫁妝為如嫿添妝,當下笑到:“母親說笑了!我娘親留下的嫁妝雖然還算豐厚,但是這許多年下來,卻也耗損了不少,母親也是知道的,莊子上的事情……”她抬頭看看薛氏,目光中帶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冷意:“也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哪裏比得上母親家富可敵國,想來母親的嫁妝拿出個三五分,就夠嫿兒十裏紅妝,聲動盛京的了,女兒便隨著就是。”

她一番話,看似奉承,實則推拒中又帶著威脅,說的薛氏一陣火起,卻又不願現於麵上,微微一笑:“說的也是,嫿兒的嫁妝倒是要好好籌謀,畢竟那邊是國公府將來的世子爺,不說十裏紅妝,最起碼也不能失了禮數,反倒是箏兒你的嫁妝,母親倒是不擔心呢……”

如箏抬頭看著薛氏,目光中並沒有露出一分薛氏所盼望看到的傷感或是屈辱,雲淡風輕的還帶了幾分笑意:“母親說的是,母親還要憂心妹妹的嫁妝,箏兒作為長女,更應為母親分憂,我的嫁妝,便不勞母親費心了……”

淡淡說出這麽一句,她如願看到薛氏平靜如水的眼波也起了一絲波瀾:“好,你也長大了……”她揉揉額頭:“我乏了,你回去歇著吧。”

如箏起身,又叮囑了幾句讓她注意身體,便福身告退。

出了靜園,如箏臉上才現出一絲諷刺的微笑:薛氏今日這一番話,一麵揶揄她即將嫁給庶子,一麵又言語暗示她給如嫿添妝,真是裏子麵子都想要占全啊!

看薛氏似乎已經不顧之前經營的溫情脈脈的麵紗,如箏心中也到了一聲“正好”,想想她一貫的表現,知道她又要想辦法對付自己了,之前的幾次失利,讓她知道自己還嫩得很,如今,更當萬分小心才是……

她這樣想著,不留神旁邊花牆後麵突然傳出如嫿的聲音:“沒用的東西,讓你送個東西都送不到!”

聽到她的聲音,如箏心裏一陣膩煩,又不願趟渾水,便回頭給了浣紗一個臉色,主仆輕輕轉身向著花園那邊走去。

離開之前,她清楚的聽到那丫鬟低聲抽泣著:“小姐,不是奴婢沒有去送,是蘇公子說,他從不用荷包,讓小姐不必費心……”

後麵的話,被如嫿的厲喝打斷,如箏心裏一陣好笑,又是一陣鄙夷:按說如嫿對蘇百川也算是癡心了,他卻這樣冷硬地拒了她的心意……想來如嫿定是怒不可遏,又淒涼透骨的吧。

她倒是沒有閑心,也沒有那麽大的氣量去可憐她,隻是對蘇百川的行為又升起一絲無奈,況且,可以預見的,如嫿怕是又要遷怒於自己了……

來便來,難道還怕她不成?這樣想著,如箏嘴角邊露出了一個微笑。

旁邊浣紗看著自家小姐又露出了這樣久違了的矜傲微笑,心裏也浮起一陣歡喜:定親之後,眼見小姐是一天天開朗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