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愧是“古之惡來”典韋,這種情況下還能維持鎮定。
阿楚斜插進來的劍擋在了李永胸前。這顯然出乎典韋預料,隻是阿楚和他的力量太過懸殊,對方全部的力量都壓在匕首上,阿楚的隻感覺到劍被一點點向裏推去。
他若是和真正的刺客一樣敏銳變通,多半會挑開阿楚的劍,再刺一刀了;可猛將究竟不是刺客,阿楚也沒想到,他竟會仗著蠻力和自己硬杠。
一呼一吸間,阿楚的額頭上已沁出了汗,手也開始發顫。成人與兒童間懸殊的氣力,是係統也無法拯救的。
典韋反倒露出詫異的表情。這也不奇怪,按理說以他的孔武,即便是一擊,尋常稚童也難以接下。
係統微微一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好在侍衛反應還算快,短暫地停頓後,兩人很快意識到情況,拔出劍向典韋衝過來,給阿楚解了圍。
這時李永也終於回過神,顫著嗓子,扭過頭向府內大喊:
“來人!刺客!!”
“有刺客?”
如此動靜,市坊百姓不可能注意不到。
茶亭最靠近李府,幾個做工歇息的茶客嚇了一跳,立馬放下茶碗,最好事的那個喊起來:“快散了!”慌亂於是從這裏擴散開來。
原本跟在李永身後的家丁也慌了神,立馬從庭院往前堂跑去,一路大聲喊人,拽著守別處的侍衛往大門去,其餘仆役卻嚇得六神無主,四處奔走,李府上下一片混亂。
此時街市也已亂成一團,不知誰扯嗓吼了句“刺客”,男女老少都向外散開,又有百姓拔腿跑開,方向正是東方孫家,應是去找孫縣吏求助了。
典韋當然不是傻子,一看周遭百姓如此,自知此日大事難成,眉頭倒豎,疾退兩步,踹倒一名刺過來的守衛,飛快地從車上取出刀戟,往地麵一杵:
“誰還敢來!”
一時沒人敢接話。李永嚇得不敢說話,幾乎要撅過去,腳邊倒了三四個侍衛,身邊站著的隻剩下兩人。李府本就不大,侍衛再多也就五六個了,其中有一半是受命嚴守著偏門後室等重地的,剩下來的也不知在摸什麽蛆,遲遲沒有趕到。
眼見著典韋大搖大擺地轉身,周圍百姓畏懼他的勇猛,紛紛讓開自動開出條道來。
阿楚卻有些急了,李永雖是救下來了,典韋卻不能放走。
若就讓他這樣輕易離開,多半會與曆史記載的一樣,因其驍勇“為豪傑之士所賞識”,哪怕沒有成功,那也是在助長挾私殺人之風!
必須留下他,等到孫堅來。
阿楚大腦轉得飛快,她向前踏上一步,女孩清脆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響起:
“停下!”
典韋卻沒有照做,他腳步頓了頓,轉身卻看不到人,低下頭才看見阿楚,小小的身體抱著與自己身材毫不匹配的長劍。他似乎對阿楚曾接下自己一擊這件事不以為意,仍俯視著她,露出了輕慢的笑容:“黃髫小兒。”
阿楚還未來得及答,典韋已尋了路邊不知主人的馬,翻身跨了上去,握住韁繩勒了幾下,待馬匹安靜後,雙腿一夾馬肚,竟在眾目睽睽下,騎馬離去了。
阿楚想追上,卻被李永握住了手臂——對上典韋這麽久,這位富春縣長總算是恢複了平靜——他對著阿楚搖搖頭,低聲道:“莫追了,女公子,安全為上。”
“我有什麽危險值得懼怕呢?
刺客暗殺的是李大人,您卻放他離開,言語間是不願追究之意,這又是為什麽呢?”
她甩開李永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典韋走遠,語氣幾乎稱得上是咄咄逼人。
李永一介寒門,能坐上縣長之位,也少不了因為他處事的圓滑。然而此時,他微胖的臉上短暫地浮現出了錯愕,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沉默了。阿楚卻已經撫平了衣袖的褶皺,把劍收回腰間鞘裏,提起裙擺,向典韋遠去的方位狂奔。
待跑出人群,阿楚尋了個無人角落,把係統的極限速度開啟。
係統很有眼色地給阿楚放出來一匹小馬駒,甚至配上了超出漢朝技術的馬鐙。小馬駒搖搖腦袋,溫順地向阿楚垂下了頭。
阿楚沒有心思管這些細節,她現在滿心想的隻有追上典韋,攔住他,拖到孫堅來,再將他抓回去審理。
係統不知道是不是典韋的態度激怒了阿楚,她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比往常都有強硬。
“玩家為什麽一定要抓他?”
“因為挾私報複是不對的。”
“玩家講究‘正確’麽?”
阿楚乘馬疾馳,感受著柔軟的春風拂過。她搖搖頭:
“不講究。可是我總覺得,這個時代的‘任俠之氣’是很野蠻的,如果真的要報複,也應讓當事人對峙。”
“玩家抓住他,時代會有所改變嗎?”
“不會,”阿楚笑了,“但是它可以改變。”
富春人口不到萬戶,街道也窄了些。阿楚擔憂速度太快,衝撞了百姓財物,勒馬放慢了速度。
顯然典韋衝出去時不在乎這些,阿楚看到地麵上橫著晾曬食物用的竹架、醃菜的陶壇,可這戶人家的門扉卻是緊緊閉著的。
“玩家不是要追典韋嗎,為什麽停下?”
“……”,阿楚默了片刻,輕聲說,“隻是看見倒地的壇子,覺得很虛幻。”
“史書隻記載偉人,遊戲隻給重要角色鏡頭。這是很正常的,你不必感懷。”
“可現在這裏不是曆史,更不是遊戲。”她歎了口氣,不太熟練地驅使著胯/下的小馬越過這些障礙物。
這時代的重要角色又能有幾人呢?當時伏壽圖謀誅殺曹操,事情敗露後,宗族百餘人被殺,也不過短短幾行字啊。典韋替“普通百姓”襄邑劉氏報仇時,踏過富春百姓的田野、踢遠他們的菜壇,是否也想過這件事呢?
係統閉上了嘴,這問題太深奧,它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過阿楚也並不期望它能有什麽反應。跨過這些雜物不過眨眼時間,她穿過擁擠的居民區,再次加速。
街市後邊多是居民房,再向西就是郊外了。沒有障礙物的遮擋,係統的功能可以發揮到最大,馬匹在她的意念下也開始狂奔。
白馬奔馳在江東黃土上,她的袖口裙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發絲從雙髻中掙出,迎著春風向後飛揚。
視線裏逐漸顯出小小的黑點,越來越近。再一眨眼,阿楚已可以辯識出他的大致輪廓了。
“看到他了!”
典韋所抓本就是百姓自養的瘦馬,自己又格外健壯,難怪馬馱得吃力,能輕易被阿楚追上。
他顯然也注意到了身後的動靜,小腿用力一敲馬腹,加快了速度,感到距離又拉開一些時,才回頭觀望。
阿楚卻不給他機會,立刻拍馬揮劍,在瘦馬腿上飛快劃出一道傷口。
典韋看到阿楚,愣了一愣:
“李家這是無人了嗎,竟派了小丫頭過來?”
阿楚:“可是隻有小丫頭敢追你。”
“你這小兒倒有點意思!”典韋哈哈大笑 ,“可惜我有急事,不能陪你玩了,閃開!”
阿楚不動:“你要回襄邑,找劉家人嗎?”
典韋笑容漸斂。他勒了韁繩,瘦馬聽話地停下來。黃色的瘦馬在土地上來回踱步,似是不安。他皺起眉頭,語氣沉了些:“你從哪裏聽說的?”
阿楚不回答他,反問道:“襄邑劉氏與睢陽李永為仇敵,你知道他們為何結怨?”
“這有什麽要緊?李家犬犯了罪尚且能為官,我替人了結他有何不可?”
“這很要緊。如果你不知原因,聽信他人而輕易殺了他,你就和他一樣,也犯了罪。”
“李永判錯了案,誤殺劉家子,我才前來複仇,”典韋有點不耐地看向阿楚,眼裏滿是審視,“你來攔我隻為這個?”
他說著掃了眼阿楚身下矮了一頭的小馬駒,鼻腔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哼笑:“小兒能擋我一刀,可擋不了第二刀。你可信我在這裏就能殺了你?”
八歲但一身掛阿楚:……
真的嗎?我不信。
她努力抑製住自己冷笑的衝動,同時在心裏祈禱著孫堅速度能再快一點,千萬別留她一人麵對這不講理的家夥了。
“可你沒有殺。因你此行為的是‘扶弱抑強’,若是殺了無辜稚子,便與暴強無二了。”她不閃不避地瞪著典韋的凶惡的圓眼。
典韋一時語塞,有點煩躁地嘖了一聲,大概的確是覺得對小孩不好下手,隻能拎起手中刀戟,試圖用刀柄把阿楚撥開。
也正是這時,身後遙遙傳來一聲呼喊。
“賊人休碰阿楚——”
這是…?
正準備閃身避開的阿楚被這有些稚氣的聲音喊得一愣,轉頭一看,果真是孫策。這孩子不知從哪裏得了匹矮馬,竟然跑在了最前頭,滿頭大汗,連抹額都丟了。身後不遠處跟著的是帶了十幾將士,麵色沉靜的孫堅。他的發絲也亂了,但神色還算鎮定。
見阿楚轉頭,孫堅遠遠地衝她一點頭,隨即抽出武器,揚手指向典韋,一聲令下:“上!”
阿楚終於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