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避禍
051 避禍
洪老大夫苦笑,一杯酒灌入口中,好似陷入了某段回憶裏,桌上的油燈忽明忽滅襯得她的神情越發莫測起來。
“後來,女王登上帝位,段悠然拜相輔佐,陌將軍掌管兵權鎮守邊關,保我朝安享盛世三十餘年,玉麵郎君之事再無人提及。我少不更事,自持有幾分醫術將祖訓丟之不顧,帶著幾名家仆四處醫病施藥,行醫途中遇上蓮兒父親,兩人私定終身,他隨我私奔一路行醫到邊關診治陌子瑜老將軍,那老將軍眼神犀利竟不動聲色查探我兩身世,女皇不知從哪裏得了信兒,將我一家老小囚禁起來,那一夜洪家七十六口人除了我無一生還,蓮兒爹爹成了郡侯,到此我方知,祖母當年合同玉麵郎君演了一出假死戲。”
柳寧入神,心中又有些納悶:“那玉麵郎君為什麽要裝死?”
“哎——”洪老大夫一臉愁色。“當年奪嫡之爭激烈,而玉麵郎君家財萬貫,是各位皇女爭相求娶的對象,他一家又隻得他一子,自然家中財富歸他所有。當年女王無權無勢,一直遊戲民間,令玉麵郎君幾度情傷險些喪命,這便厭倦了富家生活找我祖母設此一局。明麵上的財產留給女王,之後他在外生下一女,待女兒成親便自請去了廟庵出家。蓮兒的爹爹便是那一女留下的血脈。”頓了頓,洪老大夫望著外麵漆黑的夜。“若我沒看錯,你家那位能人該是陌老將軍的孫女。”
不是吧,就那貨還是個將軍?柳寧的表情非常精彩,一個比豬還能吃的人,對得起她的職業。連續灌了幾口酒,這故事聽著還真玄乎,不明白洪老大夫為啥將這秘辛說給她聽。心裏對後來的故事有些好奇,但牽涉到當今皇家內幕,茲事體大容不得她多問。
“真沒想到,我還有慧眼識珠的本事!”不知將這些個人引進家門是對是錯,這一個個的細究起來還是皇親國戚來著,就她這種泥腿子真不適應。
從洪家出來,柳寧半點不擔心洪蓮是否會被抓壯丁的問題,憑她的本事弄個假死斷腿的還不簡單?
一早天還未亮清明,柳寧領了幾人去山上,避開村莊,沿著山林一路繞進深林裏。
昨晚上喝了酒,一夜睡得香甜,連著把幾日的擔憂扔到了一邊。
“沒事吧!”文妖兒托住甄公子的胳膊,一把將人帶到身前。
甄莞宿有些不自然的看了她一眼,掙開手自己往前走。文桑桑在後麵要笑不笑的掃了文妖兒一眼,將視線一偏對上文靜沒有波痕的眼睛。“你們說,我們要在山上待多久,要是糧食不夠吃了該咋辦?”
“山上多的是野物,但看你有沒有本事拿下了!”柳寧頭也沒回的在前頭開路,不時用刀揮斷擋路的荊棘。
“我們還好說,就怕外麵生事,他們身邊又沒個女人,離得遠了半點消息都查不到。”
文桑桑這話說到了點子上,柳寧不擔心自家大哥,可村子裏的那群人就不好講了,那些女人若被抓了去,那些男人活不活得下去真是兩說。文妖兒他們那一群就更別說了,離了她們這幾個主心骨,時間長了,吃飯都得成問題。
柳寧腦中靈思一動,心裏有了個點子,但真要實施起來卻有難度,是以她閉了嘴再沒有做聲,腦中做著各種假設推論。還沒想到萬全之策,這邊卻已經走到了當初的洞穴處。
“你們先在這裏待著,我到外麵轉轉。”扔下肩上的東西,柳寧找了個荊棘比較少的地方往山頂爬。夏日炎炎,灌木蔽日倒生出些涼爽之意,扒開幾片樹葉,一眼覽盡山下景物,若有望遠鏡連龍灣村都能瞧得清楚仔細。
地方倒是不錯,就是離村莊那邊遠了,柳寧有些遺憾的轉身離去,畢竟她不是千裏眼,這地方頂多能看到上山的人,想要知曉村裏的情況還是得有人傳信才成。誰敢上山來傳信?一般的人還做不得數,泄了行蹤到時候就不是當兵那麽簡單了,免不得一頓毒打,再要上麵的人心情不好隨便安個什麽罪名都是有的,若是六兒及時趕回來還好說,就怕人算不如天算。
“桑桑跟文靜出來,拿上鋤頭!”舉著刀砍了幾顆手腕粗的樹,柳寧衝著洞裏喊了一聲。
之前的那處陷阱早看不出形狀了,柳寧也不打算再用,帶著兩人往偏僻一點的地方走,兩隻眼睛仔細看著地上的痕跡。她得感謝晚上下的一場及時雨,這會兒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動物腳印。指了一處,讓兩人挖坑。自己在一邊織套子,做了幾個簡單的套環,隻要獵物經過踢到繃彎的樹枝,一瞬就會被套鎖捆住,這玩意兒非常有意思。不光能對付動物,對某些誤闖領地的人也是很有效的。
“記著,沒事別往這裏來,到時候被傷著了別怪我沒提醒!”指了指自己做過手腳的幾處,看兩人點頭才放了心。回身幫著他們布置陷阱,蓋上樹枝鋪上一層薄土撒幾片樹葉,大功告成采了些野菜野果,幾人笑嘻嘻的往回走。
“那玩意能逮住東西麽?”文桑桑顯得非常激動,揣著幾個野桃子,擦也未擦就放嘴邊咬了一口,青得發亮,柳寧看著就覺得倒牙,偏那文桑桑吃了一個有一個,中間都不帶喘氣.“不知道。”柳寧老實作答,她也是第一次放套子,一切看運氣。
文妖兒已經架好鍋子。甄公子露出兩截白玉臂站在鍋前翻炒,不時被文妖兒打岔,惹得他頻頻側目,文妖兒隻仰頭看著他傻笑,手裏的柴火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
“嘶,郎情妾意啊!”
柳寧甩給飆出酸語的文桑桑一個白眼,進洞裏就一塊平石上坐了,閉著眼靠在石壁上小憩。
別說,甄公子的手藝比起自家兩個哥哥來不趁多讓,簡簡單單幾個菜色也能吃出不一樣的味兒,柳寧朝著他多看了幾眼,就他這規規矩矩的作態絕不會是農家出身,配文妖兒年紀大了些,可在她看來很正常。現代男人大女方一輪的都有,愛情都不分年齡不分性別不分種類了,隻這一點真的是小意思。
“別愣著,收拾一下去水溝裏抓點魚。”
天氣熱,幾個人忙著把這一塊整理出來,身上都發著汗臭。聽柳寧一說,幾人爭前搶後的往溪溝裏跳,濺得水花四射,弄了柳寧滿身滿臉,不由黑了臉,一臉陰沉的看著水裏玩得歡快的幾人。
這到底是躲難呢還是春遊呢?一天時間就把來時的負擔甩一邊去了。小孩兒就是小孩兒,心思什麽都寫在臉上,來得快去得也快。
“大姐,你不下來啊,水裏涼快涼快!”文妖兒招手,一邊把文桑桑往水裏按,兩人打得難分上下,文靜泡在水裏笑看著,一雙眼睛閃閃亮。
“咳咳,還有個男人呢,你們是不是得注意些!”
她倒不介意洗個冷水澡,可洞邊上給嚇進去的人叫她收了邁出去的腳。
文妖兒手上動作微收,擰著文桑桑往上麵遊。
小丫頭!柳寧搖頭好笑,舉著一根棍子練插魚。開始沒有準頭,到後麵下手越來越快,竟也插中了兩個。“哈哈,有晚飯吃了!”摸一把臉上的水,連魚帶棍拿著走回去,迎頭碰上一雙微紅的眼睛。
外頭,吵吵嚷嚷鬧成一片,官兵分批分塊下鎮下村拿人,一戶一戶挨家搜抓,鬧得雞犬不寧。
“官家,官家,我就一個女兒,求你們放過她,我這裏有銀子,你們全拿去!盡管拿!”
官差不為所動,押著人冷哼,“就你家單傳,別家的就會好,你該高興我隻拿了她一人!再吵吵嚷嚷連你也抓走!”
官兵每過一處,一處便淒慘哀嚎。不多時,整個村子都陷入悲慘之中。
柳煥跟程家兄弟正守在丘慈夫郎床前,哭得一臉的淚水。床上的人臉色灰白,胸口隻得微弱起伏。
“來了,來了!”柳暢領著洪蓮進門,直奔床邊。
洪蓮還沒來得急擦去臉上的偽裝物,被汗水衝出一道道黑印子。手搭上男人手腕,臉上顯出了慌張之色。“你們隨她說說話,撿好的講,別刺激到他。”自己急忙翻開隨身攜帶的藥箱子,挑揀一包藥,眉頭一皺跑了出去,柳暢看她神情不放心的跟了出去。
“丘慈姐夫,你不為自己也為肚裏的孩子想想,你這樣讓丘慈姐如何放心打仗。這肚子看模樣就是個女孩兒,莫一時傷心丟了香火呀!”柳煥抓著那人的手哽咽的說著,若不是柳寧一早躲了,這會兒自己也得跟他一樣絕望。
“好哥哥,咱們得養好身體,高高興興的等她們回來!”程青逸難得的勸慰。“咱要這麽丟了性命不值當,她們好歹是為國征戰,做得是光耀門楣的大事,咱們在後頭幫不上忙,萬不能再給她們添亂,守好家帶好孩子才是正理。”
“青逸說的對,若丘慈姐姐瞧你這般模樣,心都該疼死了!”
床上的人轉了幾下眼珠子,慘白的臉上毫無生氣,隻手指抓緊了一邊哭得打噎的兒子。
“快把這碗稀粥喝了!”程夫郎端著碗進來,臉上還留著淚印子,他們家秀才也叫人拿了去,屋裏真真正正沒了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