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再見風洛

048 再見風洛

本來是綠葉中的一點紅,才吃個午飯的時間就變成萬花兩片綠了,柳寧吹胡子瞪眼,望著邊上一溜桃心眼的女人,那個滿頭青筋啊,是沒見過男人還是咋的啊?出來逛個街搞得跟明星出台樣的,她氣憤,因為被圍觀的是自己兩個哥哥不是她呀。

“要不我們還是帶上氈帽吧!”柳煥被那些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拉住四處亂看的柳暢道。

“怕什麽,不是有小妹在麽!”好不容易逛大地方,他才不要躲在帽簷下什麽都看不清呢,柳暢一個打彎兒又進了飾品店。瞅了兩眼,聽得老板的介紹砸了砸舌,眼睛在柳寧身上睃了一眼,從門裏退了出來。

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給妹子省點錢。柳寧嘴巴翹了翹,想象洪蓮攤上他二哥這麽個主,以後的日子一定精彩。

“是,貴人?咳咳,貴人——”一頂轎子停了下來,落在柳寧旁邊。

“二哥,你別跑遠了!”柳寧眼看柳暢鑽進人群,揚著聲音急著喊了一嗓子。這二哥不光脾氣火爆,還異常貪玩兒,瞧見什麽新鮮把式就顧不得其他了。

一直細嫩的手抓上她的胳膊,略顯蒼白的臉橫亙在眼前。“貴人,你可還記得風洛?”

“什麽風洛?”柳寧最近忙得團團轉,見的人多了,一時半會兒隻覺得這人眼熟,卻想不起是哪裏見過的。

男人蹙眉,盡是將失落凝聚成淚,盈盈的泫然欲泣。“多日未見,盡是連貴人也不記得風洛了,咳咳——待得明年秋季,怕風洛也隻是一掬黃土了。”

“這位公子,你看起來病得不清啦!”柳煥瞧著心生憐憫,拿了柳寧舉著的傘到風洛頭上。

“這位哥哥,喚我風洛便是,若不嫌棄可否與我去前方涼亭小憩片刻。”講著這話又一陣咳嗽,幾乎連肺廢都要咳出來。

柳煥扶著他,兩人往前處涼亭行去,柳寧把在貨郎處挑三揀四的柳暢拖出來,一並往那處走。

“年紀輕輕,竟是生了這等惡症——”

走進去,就見大哥掉眼淚,柳寧一陣莫名其妙。“怎麽了,誰惹你不痛快了?”

“我們這一行,除了你還能有誰!”柳暢不知從哪裏順來的瓜子,這會兒歪坐在石條凳上,‘嘎巴嘎巴’的磕著。

準是剛剛的頭釵沒砍價下來,橫豎看柳寧不爽呢!

斜眼,撇嘴,咱不跟潑夫一般見識。

“哥哥莫要傷感,風洛自小就生在風月之地,早看淡了生死,隻願有生之年還能去故鄉看看走走,將哥哥的骨灰帶回家裏,當麵問問母親,為何當年賣掉我們!”一聲聲平靜無瀾,卻句句透著哀傷悲涼之氣。

風洛,小館裏的風洛,柳寧一怔,放大瞳孔。才多久未見,他瘦得幾乎讓她快認不出了。“你生了什麽病?可有看了大夫?”

他淡淡一笑,眸中含著感激。“風洛命薄,該由此了解一身悲苦,貴人莫替我難過。男女歡愛,人世冷暖,我已經看夠了,能遇見貴人,不枉在人世走了一遭。”

“你……”柳寧不知道該罵他悲觀好還是該誇他夠淡定,看他的表現以及身上不同常人的膚色可以判斷得出,確實是病入膏肓了。“可還有別的願望?”

“將死之人,今日能見到貴人,已經無欲無求了。”風洛從頭上取下一根發圈交到柳寧手上。“今日一別怕是無緣再見,還望貴人收下留著當做念想,風洛不敢奢求什麽,隻願能陪在貴人身邊,在貴人寂寞時無助時陪貴人解解悶說說話。”

柳寧的心裏有些悶悶的,初見他時的一幕清晰浮現,卻不想在他的心裏竟下了這樣的痕跡。發圈在手裏,還留著一絲溫度。

“咳咳,風洛要走了。”朝著柳家兄妹三人伏禮,此一去便是永別。

看著他消淡的背影,柳寧久久佇立,呼吸凝堵。不管是男尊還是女尊,隻要是有生命的地方都避免不了悲劇發生,而她隻能看著無能為力。

夜幕四合,柳家姐弟六兒母子幾人回到龍灣村,經過風洛的事,柳寧沉默了些許。柳煥更是默不作聲,隻柳暢依舊沒心沒肺好吃好睡。

晚上柳寧睡得迷迷糊糊,一個翻身撲了個空,潛意識的想起晚上是跟六兒睡一處的,這會兒她人不在床上,是做什麽去了?

穿上鞋子,摸到門邊,外麵兩條黑影一站一跪,兩人說著什麽,由於距離問題,柳寧聽得不大清楚,隻依稀聽得幾個字。“…歸…刺傷,令…帶走——”柳寧聽得一頭霧水,有一點卻是弄明白了,六兒果然不是一般人。

“是,屬下定不辱命。”跪著的人一閃融入了夜色中,柳寧躡手躡腳躺回床上。

“醒了?”六兒淡笑一聲,似乎早就知道柳寧聽牆角了。

既然準備攤牌,那就直白一點吧。柳寧索性坐了起來,兩眼逼視六兒,想要透過重重迷霧將這個人看得無所遁形。“你有什麽要交代的?”

“嗬嗬——”好像聽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你果然不同凡人。”

“我隻是跟人說人話跟鬼說鬼話,別忘了,你的契書還在我手上。”這樣的人,想要占優勢,柳寧不覺得自己有把握。

“嘖嘖,你說我是人是鬼呢?”六兒坐到床上,將頭靠在床木欄上。

“這種事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看你自己怎麽想。”

看出她沒有惡意,柳寧鬆懈下來,學著她的樣子靠在木欄上,夜很靜,連一絲風聲都沒有。

“為何要隱瞞他們?”

突然跑出來的一問,讓柳寧錯愕的扭頭看她。

“錢、權,會給人帶來一時的享受,同樣能給人帶來災難,所謂樹大招風就是這麽回事!”

夜很深,柳寧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從她的動作可以看出,她僵硬了身體。

“若我能早日遇見你,怕也不會遭遇諸多紛擾了。”六兒的聲音透著滄桑之感,像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

“我本是名門貴族之後,家族突縫變故,親族相殘,隻剩下偌大的宅邸和我這一係單脈,因事,我不得不與川雲他爹成親,本以為會安安穩穩度日,哪知卻是另一場爭奪內鬥,我被迫遠離故土,再歸來,川雲他爹已經沒了,宅子也成了別人的腹中餐,唯一的兒子不知音信。我幾次險遭人毒手,不得已喬裝打扮混跡人群中,為混淆他人視聽,這才一路到了這裏。”

雖然六兒講得足夠含蓄,柳寧還是聽出了話裏話外的玄機。

“我會放你離開!”

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即便她本身沒有惡意,卻一定會帶來宰難,她不願意承擔這樣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