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年十一月二十八

甲午年十一月二十八

沒想到從佛堂出來又是幾個月了,因為我慢慢地猜到“張善人”是讓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便打定主意,任他再施什麽手段,我也是不肯放鬆,我不能做有辱爹娘之事!

這樣,我就被派去與幹粗使活的丫頭住在一起,小小的一間房,塞進四個人,每人就隻有一張床的活動地方,房子沒有光線,房內陰暗潮濕!

從我到了張府開始至今,從來沒有幹過粗活,做小姐貼身丫環,隻服侍小姐,做做針線活,陪小姐寫詩、畫畫在園裏四處遊逛。小姐了彈琴,我焚香;小姐寫詩畫,我磨墨。在分明堂作替身的三年,就是念經,敲木魚、抄經精神負擔重?但身體沒有吃苦頭。

而今,管家奉了“張善人”的命令,盡可能地折磨我。一會兒,要我去廚房洗菜,一會兒要我燒火,一下子說柴不夠要我去砍柴。

我懂:“張善人”詭計多端,他根本對女兒沒有骨肉之情,卻假裝一副慈父的樣子,讓我去給他女兒當替身。想我青春年少,豆蔻年華,怎麽受得了那種孤獨寂寞;更加上前兩年物質匱乏,飲食粗糙,已是受不了,後來半年多,在各方麵給我物質上一定的享受,讓我懂得聽了“張善人”的話就有好處,隻要肯聽她的安排,我就可以徹底拋棄孤獨,寂寞、貧困跨進“主子”的行列,可以從“地獄”到天堂。

可惜,他精心策劃的計謀沒有成功,枉費了他三年的功夫,如今就改成肉體折磨,看我是否能受得住這般下人的生活,受不了,自然也要折返回去,求他收我做小了;

哼!他錯看我了,為了不知其下落的父母,我也要拚到底!

一方麵,管家支著我作粗重活;另一方麵,管家又時常勸我“金蓮,看你外表是個聰明人,你怎麽這麽傻?做妾,是半個主子,你具體地說答應,那就是人家服侍你嘍!哪輩子修來當張府的妾,日子多舒服,你又不是沒看到,那幾個姨太太過的是什麽日子,夏打扇,冬暖爐!做丫頭的能那麽?老爺說過,隻要你答應,再替他張家續上香火,那你比那幾房姨太太都大,那張府誰不巴結你?你看你,才幹幾天粗活,手都趕得上老太婆那麽粗了……”

他嘮嘮叨叨地,我不理睬他,砍著柴,一塊柴飛來打在他腳上,他冒火了:“好你個潘金蓮,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要砍柴,把那一挑衣服洗幹淨!”

他把早就準備好的一挑衣服,也不知什麽地方什麽人穿的,油膩膩的,一股怪味,塞給我。

今天可是二四節氣的大雪,按常例,今天是遲早要下雪,這麽冷讓我去洗這麽多衣服,擺明是折磨我,逼我就範,他還故意讓其它幹活的去烤火。“烤火!烤火!這麽冷!金蓮就是當丫環的命,讓她當主子她不幹,替她擔心什麽,我可告訴你,這衣服不洗完,晚飯你就別吃了!”

我踉踉蹌蹌挑著塞滿兩隻桶的髒衣服,孤身一個到井邊,天上飄著雪花,我流著淚,用一根小棒槌槌打著髒衣,一槌槌打在衣服上,黑色的汙水順著井邊的青石板流下來。我心裏咒罵著“張善人”,一槌槌想象著打在“張善人”身上。這才慢慢地解了恨,最後凍紅了雙腳,雙手也開了裂口,才把衣服清洗,送到冬天晾衣服的房裏用竹竿穿好,晾起。

我這才慢慢地到廚房裏,想找一點可以充饑的食品,我又冷又餓,已經快走不動了。

廚房裏還有幾個人在廚下烤火,一個廚師沒說什麽;遞給我一大碗熱騰騰的切麵,說“金蓮快吃吧,餓壞了吧!”我又流下眼淚,什麽也顧不得。擠到火邊坐著,烤烤已經麻木的雙腿和腳。

熱騰騰的切麵下還藏著兩個荷包蛋,吃完後,我身上也暖和起來,圍在火邊的幾個下人七嘴八舌地說:“唉,孤兒真可憐,被人欺侮,也沒有人幫忙,這丫頭倒是硬氣,不過也不知到底能硬多久。那個勢利眼管家有的是辦法收拾她!”另一個不解的問;”金蓮啊,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張府就有好多人爭著做小妾,當了小妾,就是半個主子,哪會吃這麽多的苦?”

我低著,什麽也沒說,我能說什麽呀?我能告訴他們,“張善人”十有八、九就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嗎?

我回到了四個粗使丫頭共居一室的房裏房裏充斥著一股怪味,夾雜著汁味,春春年少的女孩子滿身散發的應該是自然的香味,而今散發的卻是類似人身上的那股味!因為幹粗活的丫頭,整天淌汁冬天也是如此,累得半死不活的回來,沒有時間精力清洗自己,倒頭休,天長日久,怎麽沒怪味?小黑屋即沒有光線,又不透氣,當然就是這樣了。

我咬著牙挺著,不管再有什麽艱險,我也不可以放口,夫不與不共戴天的仇人同床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