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猶恐是夢中
相逢猶恐是夢中
“絲路這次肯下這麽大的功夫,是不是也說明這次單子足夠大?”我問肖彬。
他頷首微笑:“孺子可教,李先生和我們報的是50萬碼。”50萬,我的眼睛瞪大了,這筆單子要是拿下來,那可是絲之恒從去年到現在,最大的一筆單子,對任何一個絲綢企業來說,無疑都是鯉魚跳龍門的一躍。難怪絲路連那麽下作的手段都用上了。
想起小樣的浸水,我不由問道:“絲路能做手腳,是不是我們內部有接應的人?”
“自然是有。我和趙總決定按兵不動,也正是想看看誰是這個接應的人。不過眼下,這不是當務之急,清揚,你找下財務的汪主管,把所有的成本核算清楚,包括退稅,貨運,額度,這些都算清楚,給我一個低價的極限。必須要精確到分。”肖彬說著,眼中滿是希望的光彩。這個男人身上,有著和趙以敬迥異的特質,趙以敬強勢穩健,像一柄上古的青銅劍,而肖彬溫和清淡,骨子裏卻有股倔強孤傲,還有遮掩不住的商業才華,更像一把流光刀。
我肯定的答複他後出了他的辦公室。轉身去了財務。
回到自己辦公室後,我開始按照財務提供的數據逐一核算著,以前都是大致算個價格,因為每筆單子不大,所以每碼的價格利潤空間會預留的稍微大一些,這次單子量大,一分一毫也會成為關鍵的砝碼,我不敢掉以輕心。
上午的時候,清蓮帶了筒花果茶拿到我辦公室:“看你這兩天熬得憔悴的像個老太太,給你喝的。”
我心裏一暖,收了下來:“謝謝。還是你好,惦記著我。”
“我不惦記你惦記誰?”清蓮微微笑著,看著我的電腦屏幕:“算成本呢?對了,昨天的商談怎麽樣?李先生定了嗎?我聽他們說你們連樣品都沒給看?”
“你消息還挺靈通。”我歎了口氣:“差點出大簍子,小樣被人動過手腳了,好在肖總監他們已經未雨綢繆準備好了,否則我就真傻眼了。不過那個李先生很滑頭,還要再談價格。”
清蓮的臉色忽然有些難看,很快恢複如常:“是滑頭,上次我都差點應付不了他,長得挺帥,一分錢都不落,你可小心應付著。”說完又和我隨口聊了兩句。手上的鐲子不時磕到我的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聽著心裏絲絲的疼痛,強作歡顏道:“小心些,這麽貴的東西,別磕壞了。”
“是啊,傳家寶呢。”清蓮唇際勾起個玩味的笑,又同我聊了兩句走了出去。我坐在椅子上,不由的又發呆。
忽然手機響了,是暖暖幼兒園的於老師,我忙接起來,於老師聲音細細的:“顧惜暖媽媽吧,顧先生來接暖暖了,能讓他帶走嗎?”我之前特意囑咐過幼兒園的每個老師,除了我不要讓任何人接暖暖,如果我走不開讓李姐去接,會提前給老師打電話。
我忽然愣住了,顧先生?這個名字在我的腦海裏已經淡漠了,忽然又冒了出來,我聲音不自覺的發抖:“是暖暖的爸爸?”
“是啊。”於老師回答。
“讓他等一會兒,我馬上過去。”我說著掛了電話,匆忙關了電腦就衝了出去。那一瞬間,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怕女兒被他抱走不還給我,也隱隱有一絲見他的衝動。
出了門才想起來忘了請假,忙又給肖彬發了條短信,說去看看女兒,下午就回來。
正好是中午,北京的交通出奇的好,不到半小時就到了幼兒園,顧鈞正在幼兒園門外的樹下站著,向裏麵看著,搜尋著女兒的身影。老師可能故意把女兒留在了教室,沒有帶出來。
看到顧鈞,我快走的步子變得有些躊躇,他瘦了,人也有些憔悴,聽到我的腳步聲轉過了頭,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的心裏一陣酸楚。這個男人,我該恨他,我該撲上去踢他踹他,罵他的狼心狗肺拋妻棄女,可是我做不到,我看到他熟悉的麵孔,隻有百轉千回的糾結湧上心頭。
他的目光幾分迷茫,似乎不敢相信我就站在他麵前,片刻,才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揚揚。”
卻也說不出一個字。
我輕輕把他的手推開,掩飾不住聲音的顫抖:“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來北京出差。”顧鈞幾許感慨,“還是熟悉的地方好。”
“蔣荻呢?”我不想提這個名字,卻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
“她也來了。”顧鈞答得支吾,轉移著話題,“把女兒叫出來吧,很久沒見她了,我很想她。”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到了幼兒園門口,讓老師把暖暖帶了出來。
我那軟軟糯糯的小女兒,我想過她見到顧鈞會是什麽樣子,會開心的笑,會拽著他,卻沒想到,她先是愣著,呆呆的看著顧鈞,像不敢相信眼前站著的就是她的爸爸。
顧鈞張開胳膊,聲音有點哽咽:“暖暖,爸爸來了。過來。”半晌,暖暖忽然衝顧鈞撲過來,聲音沙啞著:“爸爸,爸爸。”不說話的女兒,幾乎將她這麽多天憋著的爸爸都喊了出來,鑽進顧鈞的懷裏,啊啊的叫著,我分不清她是在開心,還是在哭喊,眼淚掛在臉蛋上,嘴卻咧著笑。
我沒有想到,我的女兒有這麽想念她的爸爸,想的撕心裂肺。我的眼淚也不覺滾了下來。顧鈞緊緊的抱著女兒,好半天不撒手。
過了很久,顧鈞才鬆開女兒,強擠出個笑:“想吃什麽?爸爸帶你去。”女兒不說話,隻是緊緊的雙手抱著顧鈞的胳膊,再不撒開。也許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我的女兒開心的,隻有這個男人。
我抹著眼淚,對顧鈞說著:“她不會說,就在附近轉轉吧,旁邊商場五層有個兒童樂園,帶她去玩玩就好了。”天氣也冷,隻有室內的適合去玩。
顧鈞抱起暖暖,女兒緊緊薅著他的脖子。去了商場五層,暖暖開心的在滑梯上玩的,不時瞅瞅我和顧鈞,生怕我和他不見。看著身邊的顧鈞,望著玩的開心的女兒,我心疼的無以複加。
帶女兒玩了,吃了,我一直跟在顧鈞的身後,看著他把女兒哄的小臉上全是光彩,那是我給予不了女兒的。有一刹那的怔忡,如果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是不是也很好?
一陣手機鈴聲把我驚醒,肖彬的電話,我接了起來,肖彬問著:“你女兒沒事吧?需要幫忙嗎?”
“沒有,”我猶豫了下,還是和盤托出,對肖彬,我不自覺的有種信任:“她爸爸來看她了。”
肖彬哦了一聲,轉問道:“過兩天就要談判了,趙總說今晚加班開個會大家一起討論下談判方案,你,能來的了嗎?”
看來這筆單子趙以敬要勢在必得,以前的談判方案都是部門擬定好拿給他看便好,他親自主持製定方案的還是頭一個。我立即應著:“沒問題,我待會兒就回去。不會耽誤事。”
轉看向顧鈞笑笑:“抱歉,你隻能再陪女兒半小時了,我馬上要走了。晚上還要加班。”
顧鈞細細打量了我半天,歎口氣:“揚揚,你現在真的變化好大。”琢磨著措辭,“變得很職業,也很能幹。”
我心裏冷笑了一聲,沒再說話。人都是會變的,隻是有人是愉快的變化,有人是被逼無奈的變化。我笑笑:“往回走吧。”
回到了我祖的房子,看到李姐,顧鈞更為驚訝:“你現在都請保姆了?”轉而低聲問著我:“是不是那個男人給你找的?”
我眉頭皺起:“顧鈞,我現在的收入,付得起房租,請得起保姆,還用不著別人施舍。”
顧鈞看向我的眼神裏多了一絲不可置信,是啊,在他的眼裏,我是那個對工作從沒上進心,也不會陪他風花雪月,整天隻會叨叨油又漲價了,大米也漲價了,衣服該洗了,該帶女兒打疫苗了的世俗女人吧。我的世俗,成全了他的安然,但安然的他,卻拋棄了世俗的我。
顧鈞手機響了,他臉上一絲尷尬,也說要走。剛才所有的開心歡樂,彷佛一個被戳破的泡泡,他,終究不屬於我和女兒了。我囑咐李姐看好孩子,自己先匆忙趕去了公司。肖彬看到我立即說:“六點到會議室,趙總馬上要開會定方案了。”
我很快準備好材料進去。談判小組陣容空前的全麵龐大,技術,財務,市場,銷售,各有代表。初步擬定的方案分三步,第一步用銷量說話,拋出銷售前景,挑起客戶欲望;第二步用技術補充,這是關鍵,產品的特點,暢銷點,技術支持必須跟蹤到位,第三步,也就是最後,一定要卡準價格,這是對決中最後致命的一刀。
底價我上午剛做好,還沒來得及給肖彬和他看。直到十二點多初步方案討論結束,大家紛紛趕著回家,趙以敬喊住了我:“清揚,你留下。再談談報價。”周圍的人看我的目光一絲異樣,因為趙以敬平時稱呼人很客氣,對連小茹都稱呼“小連”,猛的這麽叫我,我自己心裏都一絲忐忑。
我留了下來,把上午做好的報價遞給他,他翻了翻,又在細節方麵問了問我,然後對我揮揮手:“你先回去吧,我讓司機送你。太晚了。”
“你還不走?”我問他。
“再等會兒。”他的神情極度疲憊。
那一刻,我的心被扯了一下,鬼使神差的說著:“我留下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