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紅燈之前的一段路,大概有五六分鍾時間。何之洲不說話，沈熹也是一臉靜默地望著前方。慢慢的，她的視線仿佛起了霧，什麽都變得模糊不清，然後眼淚就出來了。
惡語傷人六月寒,何況是這樣冬日夜晚。何之洲寥寥幾句話冷得就像一盆冰水,瞬間將她澆了一個透心涼。
原來,她覺得如此重要的一個晚上,隻有她一個人在開心。
何之洲,他並不開心。
這真是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她規劃了一個與他有關的美好未來,是他。沈熹隻覺得胸膛裏一陣翻江倒海，鼻子發酸,差點就抽噎出聲。輝騰空間很大,此時她卻覺得特別逼仄。她背對著何之洲偷偷轉過身，不想讓何之洲看到這樣的自己。
今晚她會說那樣的話，隻是興奮地昏了頭,整個人還沉浸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世界裏無法自拔。她並不是真的那麽傻……
車子安靜地行駛，靜音輪胎駛在馬路上是一種蠶嚼桑葉的沙沙聲；外麵的路燈交錯落進車裏，半明半暗，變成淡淡的乳黃色。
沈熹耳畔還回響著何之洲剛剛說的話。脾氣頭上的話是最不能仔細想，隻會越想越難過。
何之洲說：“那是你們家。”
何之洲說：“像今晚這樣的聚會，如果每個月都要來一次，我會受不了。”
沈熹的眼淚又冒了出來，多得她來不及擦，沒一會半張臉都濕了。何之洲排斥今晚的唱歌聚會活動，可是今晚的唱歌是沈建國提出來的……
沈熹受不了了，她告訴自己不要亂想，何之洲絕對沒有嫌棄她家人的意思，可是她就是難受。就算她說錯了話，他就不能好好說麽？
原本今晚兩人最不應該吵吵架，最不應該有眼淚的。她還想回公寓再跟何之洲慶祝一番，慶祝今晚雙方家長會師成功。
就在四季酒店分別的時候，沈建國還拍著何之洲的肩膀說：“我們把女兒那麽早交給你，你可是要好好珍惜……”
沈熹捂著臉，淚水從指縫裏流了出來。她不要嫁給他了！
……
前方直行的紅燈一閃一閃，何之洲停下來等待；直到紅燈變成了綠燈，何之洲依舊停著不動。然後一道強烈的視線落在她頭頂，何之洲終於開口說話了：“沈熹，我……”
何之洲應該發現她哭了。
沈熹沒有回何之洲，也沒有出聲。眼角依舊一片灼燙的刺疼，她更加看不清了。何之洲不說話還好，他這樣歉意地叫了她的名字，隻會讓她更委屈。
然後，何之洲伸出了他的右手，修長的手指覆在她的臉頰，緩緩觸碰。不知道是不是她滿臉淚水的關係，她覺得何之洲的指尖也有點涼。
他涼涼地替她擦拭眼淚，沉靜得沒有一句話。
後麵有車過來了，被堵在後麵按起了喇叭，無奈轉換車道從何之洲開過去，順帶落下車窗罵了一句：“我——操——媽，開邁騰了不起啊！”
是啊，了不起。
沈熹別過臉，導致何之洲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其實她也覺得何之洲挺了不起的，什麽都了不起，學習了不起，工作了不起，要結婚了也了不起。最了不起的，他根本不需要家人親情是不是……
“哢嚓”一聲，沈熹解開了安全帶，正要打開車門離開，何之洲伸出了一隻手，直接握著她的手腕，手勁有點大。
“對不起。”何之洲說，簡答的三個字，已經泄露了他少有的緊張和害怕。
沈熹突然……有那麽點後悔。
可是她都解開安全帶了，難不成還要把安全帶重新扣回去。安全帶一解開，車內立馬響起了安全提示聲，嘀嘀嘀，不停地響著，好像提示她快下車吧。
正好，前方開來了一輛出租車。沈熹掰開了何之洲的手，車門一打開，人就下來了。
好了，既然下來了肯定要離開，如果被何之洲抱回去更加沒麵子。沈熹小跑兩步，快速攔下出租車。上車，關車門，一氣哼成。
司機大叔都驚呆了：“這是……吵架了？”
沈熹紅著臉和眼，輕“嗯”了一聲，坐在出租車看了看後視鏡：何之洲也從車裏下來，他身上隻穿一件黑色線衫，站在路旁看著她上了車，看著她離去。從頭到尾，他默著一張臉，眼睛黑幽深沉，裏麵竟有兩分不知所措。
終於，車子和人都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了小黑點消失在後視鏡裏。出租車裏，沈熹一聲不吭地靠著座椅，也有點無所適從。
司機大叔也很遺憾：“我還以為他會追上來呢，以前有一個足足追了兩條街。”
沈熹眼圈又是一紅。原來同樣這種情況，其他男人是會追上來的……算了，沈熹摸了摸衣服口袋，又傻了。
她不止沒帶錢，連手機都落在何之洲車裏。
沈熹用司機大叔的手機發了一個短信給豆豆，一時忘了手機不是自己的：“我晚上睡你那裏，可以下樓接我一下嗎？”
豆豆回複：“SB！”
……
深夜12點，豆豆攏了攏身上的羽絨服出現在關愛小區門口，並且幫付了五十多塊車費。沈熹低著頭下來，豆豆將找回來的零錢往她口袋裏一塞，伸手抱住她：“哎呀呀，怎麽了，大神把你踢下床麽？”
沈熹趴在豆豆的肩膀蹭了蹭淚花：“豆豆，這一次，你一定要站在我這裏。”
“當然了，必須呀！”豆豆說，口氣滿滿。其實她也有點小心虛，就在沈熹過來的半個小時之前，她接到了何之洲打來的電話。電話裏，何之洲拜托她照顧沈熹一個晚上。
大神在拜托她呢。她真是一顆了不起的豆豆！
出租車離開，豆豆攙著沈熹走，邊走邊說：“來，我們慢點，慢點哈。”沈熹走了兩步反應過來，“我是心痛，不是腳痛。”
豆豆鬆開手：“也對哦……”
——
豆豆租了一整套公寓，80多平方麵積一半都用來當倉庫，客廳也堆滿了各種型號紙箱和皮具。唯有一間臥室還可以睡兩個人。
大晚上，豆豆分享了自己新屯的麵膜，有美白有補水還有祛黃抗皺的，她讓沈熹選擇一款。沈熹選擇了深度補水，今晚流了那麽多眼淚，肯定要補點回去的。
兩人相互幫忙敷麵，豆豆敷好之後給沈熹弄。然後豆豆發現了一個問題，相同大小的麵膜紙，沈熹居然比她剩餘更多。
真是一個不愉快的發現，豆豆戳了戳沈熹的臉，酸酸道：“你臉比我小呢。”
沈熹紅腫的眉眼立馬彎了彎：“對啊，你現在才發現麽？”
好吧，這才是女孩該有的模樣，一會鬧一會笑。豆豆掐了一把沈熹，沈熹笑著往床邊躲了躲，一邊躲一邊說：“不鬧了不鬧了，會長皺紋的。”
豆豆拍了拍手，不再鬧了。她在沈熹的旁邊躺了下來，感慨一句：“我們有陣子沒這樣睡了。”
沈熹望著天花板，回應豆豆的話：“是啊。”
有時候愛情這東西吧，真不如跟好友一塊敷麵膜有趣。
豆豆問事情經過，好端端怎麽就鬧了呢。如果她沒有記錯，22點03分，沈熹還美~美地發了朋友圈，今晚可是沈熹和大神雙方家長見麵會。
沈熹開始交代，沒有漏掉任何細微末節。她從吃飯說到了唱歌，接著由唱歌說到何之洲送沈建國和吳翎回酒店，最後她為什麽要解開安全帶，下車離開……
豆豆忍不住唏噓：“真想不到啊。”
“我也想不到。”沈熹說。她也想不到自己今晚會跟豆豆一塊睡。好像一切來得太快了，等她差不多真正清醒過來，出租車已經停在了豆豆租的公寓樓。幸好，她還沒有糊塗到讓司機大叔送她到四季酒店那裏。
豆豆解釋了一句：“我是想象不到你摔車門下來的場景。”
沈熹：“……”頓了頓，“你覺得我不應該下車？”
豆豆搖搖頭：“沒有，很酷。”
沈熹看了眼豆豆，酷有什麽用，手機和包包都落在何之洲車裏。難道明天早上她還要主動回去，告訴何之洲她隻是回來拿手機的？
豆豆又說了，語氣比之前都認真：“熹熹，你有沒有覺得大神隻是心情不好，你又不小心觸礁了。何況大神也沒有說什麽重話，他肯定沒有看不起你們家的意思。你也是知道大神性格的，是不是？”
“我知道。”沈熹悶悶不樂，她當然知道何之洲的性格，如果她連這個都不知道。她今晚不是來豆豆這裏，而是去了四季酒店。
有些事就是這樣，知道是一回事，怎麽處理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之前在車裏，何之洲沒有發現她哭了，如果她沒有衝動解開安全帶，現在她也不會痛苦地想著明天該怎麽辦了。
還有就是，手機呐……
——
睡眠可以暫時忘卻一些事。
第二天，沈熹一覺醒來，發現床上隻剩下她一個人。她望了望天花板，記憶慢慢歸攏。
客廳傳來細細碎碎響聲，是豆豆撕膠帶打包封箱的聲音，證明她昨晚的確負氣來到了豆豆這裏。同時，外頭抖落進來的陽光已經到她屁股的地方，說明時間已經不早了。
時間不早了……
沈熹趕緊從床上起來，光著腳推開了臥室的門。
“啪啦”一聲，正在幹活的豆豆抬起頭：“熹熹，你起了啊？”
沈熹急著問：“現在幾點了？”
豆豆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早上9點……”
“9點幾分？”
豆豆：“59分。”
沈熹嗚呼一聲：“完蛋了。”
今天吳翎和沈建國要回H市，她給他們買的票是9點30分。現在手機也沒一個，她都不知道外麵世界怎麽了。不知道沈建國和吳翎有沒有發現她和何之洲鬧矛盾，何爸何媽那邊又如何，還有姑姑那裏，她還沒有過去練舞……
算了，破罐子破摔吧。
沈熹過去幫豆豆打包紙箱，過了一會，豆豆笑眯眯地遞給她一隻手機，“給。”
沈熹接過手機，瞅著有點熟悉。然後她打開手機，發現裏麵壁紙也很熟悉，都是何之洲那張討厭的臉……
沈熹感到不可思議：“我的手機怎麽在你這裏？”
難道是……手機也被何之洲罵了，離家出走自個飛了過來？不不……不可能！所以隻有一種解釋，是豆豆專門跑過去給她拿來的。
這樣的友情真是……讓人感動！沈熹望著豆豆：“豆豆，你真好。”
豆豆：“當然好了，大清早何之洲過來，是我起床開的門。”
沈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