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眾審問

重重深宮,飛簷鬥拱,金碧輝煌,這是全天下人都心向往之的權力巔峰,黎觀月再一次踏足這裏,心境卻與以往大不相同。

她第一次站在這裏時,黎重岩才剛剛登基,幼帝根基薄弱,群臣皆在觀望,或虎視眈眈、狼子野心,或冷眼旁觀,聽令不從。

是她捧著先帝遺詔,站在年幼的黎重岩身前擋住那些不懷好意的打量,用還是少女的稚嫩聲音宣布自己將成為輔政長公主,直到黎重岩成長到獨當一麵的帝王。

從那一天開始,她便殫精竭慮、夙興夜寐地為大越江山、為她的弟弟而籌謀,她必須囂張、必須強硬,必須不擇手段,否則他們姐弟倆根本不可能在這吃人的朝堂軋鬥中安然活著。

這些年裏,黎觀月不是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和勢力,她也做好了準備還權隱退,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而先下手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弟弟。

她用手撥弄著輪椅,一點點進入了大殿。群臣林立,氣氛肅穆,高堂上端坐著的少年天子前幾日還纏著她要一同前往先帝皇陵祭拜,卻轉瞬間翻臉,不僅不想認她這個姐姐,還要在所有人麵前審她。

“黎觀月,你知不知罪?!”突然,一聲怒喝傳來,緊接著,一紙文書便被扔到了她腳下,黎觀月垂眸看去,上麵密密麻麻記載著她非黎先帝後親生、企圖篡權奪位的“罪證”。

熟悉的字跡,由她曾經信賴的得力屬下親自擬寫;最後的印信,由她一手撫養大的弟弟蓋上玉璽;隨之一並呈上來的“證物”,是她的青梅竹馬、曾經戀慕過的少年郎一力操辦。

她看著這些東西,隻覺得想笑,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心如死灰——這些自己曾經最珍愛的、最信任的人,是真的想要置她於死地。

朝堂上,漸漸響起一片謾罵。

“黎觀月常年把持朝政、越俎代庖,倚仗先帝遺旨,不將陛下放在眼裏,實在是罪大惡極!”有臣子這樣慷慨激昂。

“荒**無道!身為輔政公主卻利用職務之便,大肆強征賢才入府,害了我朝一代又一代好兒郎啊!”兩朝元老痛心疾首搖頭大罵。

“更可惡的是,此人十多年來占據長公主的位子,騙了先帝後和整個大越,計謀敗露後仍不知悔改!竟然妄想謀害真正的殿下!實在是蛇蠍心腸!”

年輕的官員沉不住氣,站出來咬牙切齒地大聲斥道。

此言一出,本就喧鬧的朝堂更加如同滾油沸騰般,指責咒罵的聲音不絕於耳。

一個個麵紅耳赤、憤慨激昂,手指頭恨不得指到自己臉上來。

黎觀月看著這群人,謾罵的聲音太大太多,嘈雜地往耳裏灌,嗡嗡擾擾像煩人的蠅蟲。

“都給本宮閉嘴!”

眼眸一厲,她再也忍不住怒喝出聲,眼神掃視過麵前眾人,群臣霎時一靜,長公主曾經的赫赫威名與手段浮現在心頭,積留的畏懼讓一些人訕訕地住了嘴。

她抬起頭看著望向殿上冕旒龍袍的黎重岩,動動嘴唇輕輕道:“皇弟……”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出聲打斷:“阿姐慎言。”

他居高臨下地瞧著她,臉上一絲笑意都無,眉眼裏透露出三分冷淡。

“朕還喚你一聲阿姐,是念著舊日情分,可你終究不是皇家人,無需向朕求情。”

黎觀月被那漠然的眼神冷得一怔,沉默了良久,苦笑道:“我還什麽都沒說,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地為我定了罪……那個南瑜的來曆你清楚嗎?就這麽輕信流言。”

她又轉向站在群臣中始終未發一言的人——她的青梅竹馬、摯友和悄悄戀慕的人。

當初奉旨查處、關押她入天牢,也是向她保證一定會查明真相、還她清白的大理寺卿靳縱。

——她最後的期望。

黎觀月望著他,話音慢慢的,似是從唇齒間一字一字迸發,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期冀:“靳縱,你不說話嗎?你不是去查了嗎?你也認為我欺君瞞上、妄圖謀逆嗎?”

這話一出,朝堂慢慢安靜下來,高位上的黎重岩半眯起了眼睛,殿前宋棲眼神暗了下來。

眾人的目光隨即落到了靳縱身上。

他一身青色長袍,劍眉星目、眉飛入鬢,本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模樣,此刻卻眉心緊皺、麵沉如水、沉默不言地看著黎觀月。

他們年少相識、青梅竹馬,並肩經曆過太多事情,是黎觀月可以放心將軟肋交付的夥伴,是她無視君臣關係的摯友,同樣也是最鐵麵無私的刑部侍郎。

像攥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黎觀月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心裏升騰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沉默了許久,移開眼神,靳縱說話了。

他一開口,黎觀月就笑了,一直憋著的眼淚也隨之掉下來。

他說:“觀月,認罪吧,不要再做無所謂的掙紮了。”

大局已定。

龍椅上的黎重岩看著眼前的女子,眼中劃過一絲複雜,可想到過去她種種行為,他閉了閉眼,最終還是下了決心。

“你雖然懷有不軌之心,但念在舊日情分和過去十幾年的苦勞,朕會赦免你所有的刑罰,但從此以後,你將被貶為庶民,終身不得再進入京畿,而你既然不是真正的長公主,今後便不準冠以‘黎’姓,改換姓氏‘李’,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黎觀月靜靜地聽著他的話,心裏仿佛漏了一個洞,呼呼灌著冷風,吹得她手腳冰冷發麻。

這場所謂審問,其實根本就是直接給她定罪的,貶為庶民、改姓、驅逐出京,剝奪掉她所有曾經作為“長公主”的尊榮罷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