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以我現在的身份是林躍村的孤兒白夏?”

林躍村原是裴延城所在的林樂村的鄰村,兩村隻隔了一座林樂山,可惜戰亂那些年受了迫害,大半個村子都被屠殺沒了,零散的一些村民組織起來一起遷到了深山裏。

就是建國後新村委上去勸他們下山回村居住,也沒多少人願意下來,都是被戰亂弄怕了,隻願在大山裏過著自給自足的平靜生活。

裴延城點頭:“嗯,你原有個跛腳的奶奶,半年前去世,你將她安頓好後就打算下山生活。”

說到這裴延城突然有些不自在,邊將爹媽給他帶的特產拿出來,邊頭也不抬的繼續說:“途中遇到野豬,險些遇害,正好遇到我回鄉探親將你救下。這便是我們如何結識的過程。”

至於之後,肯定是情投意合看對了眼,一來二去就確定了戀愛關係。

裴延城耳尖有些發紅,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大,裝著土豆的網兜被他的大手勁扯散,滿滿一袋土豆叮叮咚咚地滾了一地。

區區一個野豬就讓她險些遇害?白夏倍感屈辱地聳了聳鼻尖。

罷了,誰叫她現在的確是個弱雞。

點點頭算是記下了裴延城的話,便蹲下身幫他將散落的土豆重新裝袋。雖然現在身形還沒有徹底凝視,但是白夏已經可以觸碰物體,隻是費些力氣。

裴延城的餘光一直停留在白夏的身上,見她直起一根手指,費力的戳著滾到她繡鞋邊的土豆,精致的小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不由得也跟著屏氣凝神。蔥白的食指戳了一分鍾,終於戳回來一個土豆,裴延城不禁替她大大鬆了口氣。

他的小妖精這麽弱,他可要好好保護。

*

翌日一早晨訓完,裴延城去跟趙師長報到,順便將翻來覆去改了好幾遍的戀愛報告給交了上去。

頂著趙師長吾家的老豬終於會拱白菜的欣慰眼神出了辦公室,剛走出大門就被早堵在門口的方自君攔個正著。

“我就瞅你訓練完神神秘秘的,合著是來打戀愛報告了!”

身著橄欖綠的方自君倚在牆邊,一臉揶揄的衝裴延城擠眼。

都是偵察兵出身,裴延城也沒奇怪怎的給他曉得了,反正從頭到尾也沒打算隱瞞,大大方方地承認。

“等事成那天好好請你們吃一頓。”

見他眼梢眉角都恨不得帶著春,方自君一哆嗦,覺得牙酸:“嘿,你丫瞞的夠緊的,多長時間了啊。”

要不是老張周日遇到了醫務處的範萍珊,還不知道這兩人已經暗度成倉了都!這小子太不地道了,跟人姑娘約好了都能忘!哥倆就等著他省親回來好好拷問拷問。

“才開始,要不是這周回鄉,也不會遇到她。”

裴延城利落地戴正軍帽,意氣風發地下了台階往136團走。

“回鄉?不是醫務處的範同誌?”

方自君覺得奇怪,抬腿追上去,尾音都拔高了些,引得路過的戰友朝他們望過來。

他這牛頭不對馬嘴的一句,聽得裴延城雙眸一眯,臉上沒了喜色:“什麽範同誌,老方你說什麽胡話。”

見是自己跟張從發搞錯了,方自君也覺得尷尬,幸好沒張揚出去,這就把張從發遇到範萍珊的事情給交代了清楚。

不說不行啊,老裴這臉一拉下來誰看著不怵。

三兩句一開口,裴延城眉頭就擰得死緊。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那範同誌長什麽樣他都不記得,約什麽約,他看上去像是會陪女同誌逛商場的嘛!

等下值回宿舍的路上,表麵嚴肅話不多的裴團長,卻在心裏細細打起腹稿。思索怎麽開口跟白夏解釋他跟範同誌沒有關係。

畢竟張從發跟方自君能誤會他跟範同誌的關係,難免當時正處在屋內的白夏不會亂想。

深冬的夜色黑的早,裴延城透過小前院的矮圍牆,隻能瞧見屋子黑洞洞的窗戶。

濃眉輕皺,他以後是不是該回來早點,漆黑的屋子沒開燈也不知道她怕不怕。

而此時被懷疑怕黑的白夏,正鳩占鵲巢的盤腿坐在裴延城的床頭修煉,要她說還是這裏修煉的速度最快。耳尖微動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白夏立刻起身重新回到自己的木凳上。

“今天回來的挺晚呀,很忙嗎?”

白夏抬手輕攏鬢角碎發,跟進屋的高大男人套起近乎。

她果然是怕黑,這是希望自己以後回來早點。

裴延城默默點頭嗯了一聲,拿著換洗的衣服去了澡堂,再等他把髒衣服洗好回來,白夏已經坐在了他桌前,正費力的翻看他桌上的毛選。

嫩黃色的寬袖隨意地平鋪在他常伏案的書桌,出挑的眉眼本就極漂亮,在昏黃的燈光下籠著一層薄紗,更顯得仙靈飄渺,因為翻書費力,小臉隻好斜側著看,挺翹的瓊鼻逆著光好像暈了一圈光環。

裴延城一時間都不忍心踏進屋,生怕破壞了這幅畫。

還是白夏見他許久不進來,不免急得嗔他:“傻站著幹什麽,快幫我翻一頁,脖子都酸了。”

土豆圓滾滾地好戳,可這一張張的紙太難精確了,一不小心就翻過去好幾頁。

放下手裏的瓷盆,裴延城恍然的上去幫她翻書,他的手掌寬大,指節上有很多細小傷疤,卻極為修長,一整個張開都能將攤開來的毛選蓋了個全,更別提書頁邊白夏的小臉。

“想什麽呢,再翻一頁。你也坐,你處理公務我就在旁邊看書。”

邊說白夏一邊虛虛的上手去挽裴延城的胳膊,作勢要將他拉到身邊坐下。明明對方沒有絲毫力道,裴延城卻好像被她拉得無法動彈,頂著略帶潮氣的寸頭,乖乖的挨著她坐下。

不用低頭就能聞到馥鬱的梅香,一時間屋子裏隻有筆尖落在紙上刷刷的書寫聲,以及偶爾的翻書聲。

“周日的時候是不是有個女同誌上門找我?”

裴延城裝作偶然想起似的不甚在意的開口,餘光卻在暗中觀察白夏的反應。

“嗯,是兩個女同誌,翻頁。”

兩個?

裴延城停下了手裏的鋼筆,修長的兩指撚起一頁紙翻過,解釋道。

“她們是醫務處的護士。”

“嗯。”

白夏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這字雖是簡化體,卻也能辨得,倒是更好書寫了。

“我跟她們不熟。”

“嗯,翻頁。”

白夏正看的入迷,不在意的鼻間輕嗯,隻催促著他翻頁。

大掌是伸過來了,卻整個將書頁蓋住。

白夏:?

第5節

茫然地抬頭瞧過去,正好迎上男人欲言又止的神情,還帶著絲不知怎麽開口的局促。

思及他開頭的問話,白夏了然地笑了,眉梢間滿是靈動。

“你是擔心我誤會你們的關係?”

見男人抿唇點頭。

白夏又笑,問他:“那你可曾喜歡過她?”

“不曾。”

“那你可曾給過她希望?”

“不曾。”

想到白日方自君的話,裴延城又補充:“周日的事,應該是有什麽誤會。”

白夏眉眼彎彎:“我信你,總歸你是我未來夫婿,我是你未過門妻子,相互信任方能長久。”

可別因為一個人類影響他們的關係,這根大腿她還沒抱牢呢!

裴延城眼眉低垂,靜靜地與她對視。

逆著光,白夏瞧不清他的麵色,看他許久沒回話,正躊躇是不是自己說的太假大空了,難不成他比較吃一哭二鬧?

就見裴延城的大手從書麵移到她的烏發,虛虛覆在她腦後,好似順毛一般,聲音放得極輕。

“我上午去首長那裏打了我倆的戀愛報告。”

再過半年就可以打結婚報告,以白夏的修煉速度,估計那時候她也能化形了。

白夏聽罷果然眼前一亮,仰著小臉,聲音裏透著絲興奮:“那我是不是可以跟你同床了?”

重點是終於可以摸著金光修煉了啊!

裴延城順毛的手一僵,指尖都被她的虎狼之詞驚得顫了一下,臉色漆黑。

“不行!”

*

日子一天天的過,白夏每天都沉浸在高質量的修煉中,而反觀裴延城,這段時日似乎也很忙。不僅每天回來都是一身的泥,時間也一天比一天的晚,不過精神頭卻極好,任前一天多疲倦,一夜過後第二日又生龍活虎。

許是合心結的作用,白夏的修煉就像給裴延城打了一針腎上腺激素。

白夏不過問他部隊裏的事情,兩人說話的時間就更少,一直忙到春節前頭,才得了空閑。

“後天就是年三十了,軍區有文藝表演,你想看嘛?”

知道白夏對外界感興趣,往年像出任務一樣觀看文藝演出的裴延城,頭一回有了點興致。

“表演?好啊。”

白夏雙眸晶亮,從書本中抬起小臉,早就好奇這些書裏的場景,她怎能錯過。

近一兩個月中,除了夜裏修煉,白天裴延城不在時,她就自個看書,不僅將他宿舍裏的書籍課本都看完了,還額外讓他搜羅了不少。

上到國內外著名文學,下到小學幼兒課本,她像一塊蓬鬆的海綿,瘋狂的汲取新知識,學習的速度不禁讓裴延城歎為觀止。

視線落在她如畫的眉眼,裴延城輕聲提議待文藝演出那日,將她的花枝帶去看表演,白夏卻突然神秘一笑。

輕移蓮步站到宿舍中間,一個旋身,屋中四溢的梅香漸濃。恍惚間她周身仿若浮現了漫天的綠葉,待裴延城眼前恢複清明,畫中人的身形已然徹底凝實。

“你已經修煉成形了?”

裴延城胸腔劇烈跳動,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激動。

“哪有這般容易,不過也的確有所成,已經可以短暫的化形,一天可維持一個時辰。”

白夏嬌嗔了他一眼,寬袖輕輕劃過裴延城的手背,與以往如風拂過不同,這次是切實的感受到了絲滑的布料劃過皮膚的觸覺。

身形凝實後的白夏更加驚豔,一顰一笑都好像注入了生機一般鮮活,與他夢裏的人徹底重合,那段記憶也仿佛如潮水般湧來。

“問你呢,有沒有我能穿的衣裳,我身上這套可不興穿出門。”

手臂上的觸碰讓裴延城回過神,眼眸如墨般深邃,視線移到胳膊上的蔥白小手停住,喉結輕輕滑動。

“明天一早我帶你去城裏商場逛逛,你挑選自己喜歡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