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量山周圍彌漫著薄薄的白霧,陰沉的氣氛籠罩著這片地域。
山上生著大片的藍花楹和鬆樹,青石鋪就的山道蜿蜒向上,青灰色的屋頂掩映在樹叢中,山中有高大的殿宇、亭台樓閣,也有鍾鼓樓、營房和練功場、牢獄。蒼青色的月光照下來,給這座山增添了幾分淒迷的氣氛。
徐懷山經過界碑,一塊大青石上雕刻著一隻猙獰的野獸,長得像虎豹,卻更小一些。它目中凶光畢露,足下踏著三道水波紋,是業力司的圖騰。界碑的背麵刻著擅入者死四個字,凶獸昂首咆哮,仿佛在警告外人不得再向前一步。
頭一次見的時候,徐懷山就不太喜歡它,隔了這麽多年還是沒有習慣。
守山的侍衛見了他,紛紛行禮道:“恭迎教主。”
徐懷山沒什麽反應,走上了石階,緩步往山上走去。
雲山殿中依舊煙氣繚繞,徐懷山走進書齋裏,見朱劍屏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垂著眼簾。他一隻手放在桌上,鄭雨寒正在給他把脈。
徐懷山道:“怎麽了?”
朱劍屏睜開了眼,道:“最近頭有點疼,讓鄭先生來看一看。”
徐懷山看向鄭神醫,道:“要緊麽?”
鄭雨寒把完了脈,道:“軍師沒有大礙,就是最近有些勞累,肝經風熱,目赤腫痛。開幾副藥調理一下就好了。”
徐懷山嗯了一聲,把胳膊底下夾著的一卷錦緞和一包胭脂水粉放下了。錦緞是絳紅色的,上頭的花紋有些明顯,男子穿怕是不太合適。朱劍屏道:“這是……”
“應該是我姐買的,”徐懷山淡漠地說,“我醒來的時候,懷裏就抱著這卷絲綢。”
從兩年前開始,他有時候會忽然間失去意識,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在另外一個地方。他對於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情隱約會有一點印象,有時候又完全不知情。徐懷山為此十分困擾,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據身邊的人說,他失去意識的時候,【鍾玉絡】會占據他的身體,像生前一樣行事,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去世了。
教中開始有人流傳,說教主是鬼上身了。前任教主年紀輕輕就過了世,心有不甘,所以在人間流連不去。徐懷山一向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把胡說的都拉出來打了十來大板,教裏的流言才漸漸平息下去。
可就算周圍的人不說,他的症狀也沒有減輕。鍾玉絡出現的次數反而越來越頻繁了,起初是幾個月一次,後來發展到十天半個月就要現身一回,來的毫無征兆,讓他防不勝防。
他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鄭神醫身上,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鄭雨寒診斷他是因為親人去世,受了太大的刺激,得了癔症。然而他這種症狀十分罕見,一般人精神出了問題,會變得歇斯底裏、或是終日疑神疑鬼,而他卻是分裂出了一個完全獨立的人格,以鍾玉絡的方式生活。縱使鄭雨寒的醫術深湛,也對此束手無策,隻能慢慢針灸,希望能夠起到一些作用。
徐懷山覺得有些難以接受,但也沒什麽辦法解決,隻好這樣活下去。反正他跟他姐的感情一直很深,若是能以這種方法把她留在世上,也不是件壞事。
不隻是他習慣了跟鍾玉絡共生的方式,時間久了,連周圍的人也習慣了。大家不但沒了一開始的恐懼感,若是有一陣子沒見到她,反而還會有點想念。
朱劍屏道:“那就讓人把東西先收起來,等她回來了再處置吧。”
徐懷山喝了口茶,朱劍屏道:“金刀門的人動手了麽?”
“去晚了一步,黃河鏢局的貨被石奴搶走了。”徐懷山道,“我以為是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兒,聽他們說好像叫什麽玲瓏鎖,是壓在洛陽花神廟下麵的寶貝。丟了這麽貴重的東西,這回有薑家頭疼的了。”
朱劍屏覺得有點棘手,道:“金刀門這一回得了手,恐怕日後會更囂張。”
徐懷山自然清楚這些,但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他們總不能管的太寬。薑家的人也不是泥塑木雕的,丟了東西自己會想辦法去找的。
徐懷山道:“還是得密切盯著金刀門的動向。派幾個哨探在風陵渡待著,一旦發現金刀門有異動,立刻回來通報。”
朱劍屏答應了,徐懷山站了起來,揚聲道:“雲姝——”
一名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從簾櫳後走出來,行禮道:“教主,有何吩咐。”
雲姝是月練營的營主,統領著業力司裏的女眾,平時在雲山殿服侍徐懷山,性情十分柔順。
徐懷山白天在樹林裏以頭戧樹,此時身上沾滿了灰塵,衣袍上還劃破了一道口子,實在不成樣子。他道:“放些熱水,我要沐浴。”
雲姝答應了,去側殿的浴池中放滿了熱水,又準備了替換的衣服。徐懷山脫去了衣裳,張開手臂在浴池裏泡了良久。他的身材結實,肌肉繃在骨骼上,充滿了力量感,是常年經受嚴酷鍛煉的結果。到處彌漫著朦朧的水汽,空氣裏飄散著茉莉沁人心脾的香氣。他閉上了眼,整個人鬆弛下來,漸漸地睡著了。
鄭雨寒一會兒要給徐懷山針灸,便留了下來。朱劍屏陪他待在書齋裏,坐著喝了一壺君山銀針。
天漸漸晚了,雲姝帶著幾個月練營的侍女去點燈。幾名女子穿著流雲一般的長裙,從大殿裏走出去,沿著走廊依次把六角的白紗宮燈點起來。幽幽的紅光在夜風中輕輕搖曳,透著一股寂寥的感覺。
朱劍屏放下了茶杯,輕聲道:“教主的病治的怎麽樣了?”
鄭雨寒沉吟了片刻,什麽也沒說。朱劍屏雖然與他情同兄弟,但徐懷山畢竟是教主,有些事情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朱劍屏的心思聰明剔透,看鄭雨寒的態度就知道沒有太大的進展。
他歎了口氣,道:“除了藥石之外,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法子來治?”
鄭雨寒道:“他這是心病,卻沒有心藥來醫。他覺得愧對鍾教主,已成執念,除非他自己放下,要不然真的很難解開這個心結。”
朱劍屏道:“若是能為鍾教主報仇,他的心病是不是就能好了?”
鄭雨寒想了想,道:“可能吧。這種病拖的越久越麻煩,若是要殺白子凡報仇,還是得盡快。”
朱劍屏歎了口氣,道:“可那姓白的知道咱們教主對他恨之入骨,無論如何也不肯露麵,咱們根本就沒有殺他的機會。”
兩人說著話,忽聽大殿後麵傳來一個煩躁的聲音。
“讓你拿我的衣裳來,這是什麽臭男人的衣裳,也配讓我穿!”
幾名侍女小聲道:“教主息怒,婢子這就拿衣裙來。”
朱劍屏和鄭雨寒對視了一眼,聽這說話的口氣,就知道鍾玉絡又回來了。
有侍女快步捧了長裙過來,鍾玉絡總算滿意了。她穿上了一身絳紅色的宮裝長裙,衣袖寬闊,衣擺上繡著金色的流雲紋。徐懷山的身材瘦削而高挑,穿上女子的衣裳也不至於太違和,反而有種飄逸的美感。
她披散著濕漉漉的長發,回到了臥室,在梳妝台前坐下,淡然道:“給本座梳妝。”
黃花梨鏡台雕琢成雲托月的形狀,桌麵上涇渭分明,左邊是徐懷山常用的發簪、發冠和玉佩,以樸素簡潔為主。右邊則擺著鎏金的首飾匣,盒蓋開著,露出精美的耳環、花冠、瓔珞和戒指、手鐲。抽屜裏放著香脂、珍珠粉、胭脂等物,這些女子用的東西越積越多,漸漸有把徐懷山的所有物擠出去的傾向。
鍾玉絡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妥的,自己給他留一點地方就已經很不錯了,一個大男人用什麽梳妝台。隨著時間推移,她新裁的衣裙漸漸占滿了大半個衣櫃。徐懷山一向不敢對他姐有半點微詞,隻好讓人把自己的衣裳收拾起來,放在了屋角的幾個樟木箱裏,把地方騰出來給她。
一名侍女拿起梳子給他慢慢地梳頭,一不小心扯斷了她一根頭發。鍾玉絡嘶地倒抽了一口氣,抬眼看鏡中的人。那侍女十分惶恐,連忙跪在地上道:“教主恕罪!”
她歎了口氣,道:“一個個都笨手笨腳的,算了,本座自己來。”
那侍女放下了梳子,躬身退了下去。鍾玉絡拿起了鎏金梳子,對著昏黃的鏡子,慢慢地把頭發梳開,動作溫柔的就像個待字閨中的姑娘。
朱劍屏隔著水晶簾看著徐懷山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他小聲道:“他難道看不出自己是個男人麽?”
鄭雨寒尋思了一下,道:“他隻會看到他願意看到的東西。可能在他的眼裏,現在他就是鍾玉絡的模樣吧。”
鄭神醫猜的不錯,鏡中的人依稀就是鍾玉絡的容貌。他微微一笑,鍾玉絡也露出了溫柔的笑容,跟記憶中的她沒有半點差別。
彎彎的蛾眉下,是一雙明亮有神的鳳眼,她的鼻子挺秀,鵝蛋臉抵消了幾分性格中的銳利感。她生氣的時候讓人望而生畏,笑起來時又十分明麗,有種牡丹花般的大氣端莊。
這麽美好的姑娘,天生就應該活的明媚燦爛,誰能想到她才二十出頭就去世了呢。
鍾玉絡和徐懷山在活死人坑裏長大,好不容易熬到了孫孤詣去世。本以為姐弟倆能過上好日子了,沒想到上天還是沒有眷顧他們。
鍾玉絡當上教主之後,認識了白子凡。此人沒什麽能安身立命的本事,隻是生的陰柔秀美,十分招女子喜歡。據說此人上街時,常被婦人女子圍住車駕觀看,比起魏晉時的潘安宋玉也不遜色。
白子凡的劍法稀鬆平常,口才卻是極好,與人交談時博古論今舌燦蓮花,哄得人十分歡喜。他家道中落,後來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便去投奔父親的舊友,在蘇長碣府中做一名清客。
那日鍾玉絡訪友從荊州郊外路過,見白子凡被幾個土匪糾纏。幾條大漢相中了他麵如傅粉、唇紅齒白,比女子還要好看,便要帶他回去做個壓寨相公。白子凡氣得臉色通紅,與他們打了一場,卻敗下陣來。他寧死也不肯受辱,拔劍往頸中一橫,就要尋死。
鍾玉絡當時覺得這小子確實生的漂亮,也有些骨氣,便隨手救了下來。
白子凡感激她救命之恩,把她當成了仙女一般敬重,問她是何門派的人,說改日一定登門道謝。
鍾玉絡把落腳的地方告訴了他,數日之後,白子凡帶著禮物來道謝。他模樣俊秀,說話又好聽,極會哄女孩子。一來二去,鍾玉絡便陷了進去。兩人相愛之後,白子凡說蘇長碣對他並不器重,隻把家裏的大事交給親近的子侄去做,他不想再在蘇家蹉跎下去了。鍾玉絡便帶他去了業力司,給了他個護法的職責。
徐懷山頭一次見他,就看這個小白臉很不順眼,但奈何阿姐喜歡他,徐懷山也不能逼著他們分開。白子凡對他十分親切,總想跟他稱兄道弟,但徐懷山打心底裏瞧不起他,根本不願意跟他來往。
鍾玉絡還曾經勸他接納白子凡,說他一個人來業力司,連個朋友也沒有,希望徐懷山能夠陪一陪他。徐懷山難得對他姐冷了臉,道:“他待不慣可以走,我是從活死人坑裏爬出來的,自打來無量山受了多少苦,也沒見誰心疼過我了!”
鍾玉絡一時語塞,她一直覺得白子凡委委屈屈的,沒想到弟弟也憋了一肚子氣。想來一個大家族裏,大姑子總是瞧媳婦不順眼;小舅子也總是討厭姑爺的。徐懷山又道:“我看他不是什麽好人,隻憑著臉蛋兒和一張巧嘴哄人,阿姐你還是提防著他些的好。”
鍾玉絡笑了一下,隻當他是嫉妒姐姐被人搶走了,忍不住要發一發脾氣。她道:“算了,既然你不喜歡他,那就不要見麵了,不用一提起他來就這麽大氣性。”
姐弟兩個本來關係親近,無話不談。可自從白子凡來了之後,他們之間就時常吵架,說不了幾句話就不歡而散。徐懷山有時候覺得懊悔,不想讓鍾玉絡夾在中間為難,試圖接受這個入贅姐夫,可他總覺得白子凡身上有種讓他很不舒服的感覺。那人雖然時常帶著笑,行事謹小慎微的,眼裏卻陰沉沉的,仿佛藏著什麽算計。
徐懷山的直覺不錯,白子凡的確是包藏了禍心。他來到業力司之後,沒能得到更大的權力,還處處遭人忌憚,便生出了怨懟之心。他不甘心這樣過一輩子,暗中跟金刀門的人勾結,出賣了鍾玉絡做投名狀。
他謊稱自己被仇家追殺,鍾玉絡愛人心切,當即帶人去救,卻沒想剛到十裏坡就中了敵人的埋伏。
鍾玉絡遭人暗算,又被重重包圍,武功再強也難以逃出生天。後來徐懷山得到消息趕去救援時,白子凡早已不知去向。鍾玉絡倒在血泊裏,撐著一口氣不肯斷絕,一直等到徐懷山趕到,她留下了遺言才斷了氣。
“你要……替我報仇,幫我殺了白子凡,還有屠烈那個叛徒!”
徐懷山心中十分痛苦,也因此事受了極大的刺激,到處追殺白子凡。白子凡十分害怕,覺得躲在哪裏都不安全,便逃回了蘇家尋求庇護。
蘇長碣跟白子凡的父親是老朋友,不能坐視他被人追殺不管。當時徐懷山來到蘇家,要求他們把白子凡交出來。他一眼看見白子凡躲在人群後麵,心頭火起,一掌拍過去就要殺了他。眾人一哄而散,白子凡連滾帶爬地躲在了蘇長碣身後,連聲道:“伯父救我!”
蘇長碣勸道:“徐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結,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何必一見麵就動刀劍呢?”
徐懷山敬蘇長碣在江湖中頗有些地位,聽他把話說完了才道:“多謝蘇先生好意勸解,但他殺我姐姐,此仇不共戴天。還請你退開,讓我殺了這個賊人!”
他說話聲中一掌拍向白子凡。白子凡知道自己當不起他一掌之力,不敢招架,隻是使出輕功到處逃竄。徐懷山殺紅了眼,將他逼到了角落。兩人過了數十招,白子凡雖然從鍾玉絡那裏騙到了天罡無上真氣的心法,卻隻修煉了一些皮毛,遠不是徐懷山的對手,眼看是必死無疑了。
蘇長碣不忍心看故人之子死在自己麵前,上前勸道:“徐公子,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是住手吧——”
徐懷山不為所動,重重一掌打向白子凡。那卑鄙小人的身法極其靈活,眼看蘇長碣在旁邊,閃身躲到了他的身後,一掌將蘇長碣向前推去。
徐懷山收不住手,一掌拍出了出去,砰地一聲打中了蘇長碣的胸膛,登時把蘇長碣打的飛跌出去。
眾人都驚呆了,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徐懷山也吃了一驚,連忙飛踏幾步,追了上去。他把蘇長碣接在了懷裏,蘇老先生已經六十多歲了,被他這一掌打的受了重傷,接連吐了幾口血,昏了過去。
徐懷山背後滲出了冷汗,啞聲道:“蘇先生,我……我沒想傷你的……”
蘇家人都嚇了一跳,登時圍了上來。蘇雁北更是急了眼,把父親搶在了懷裏,連聲道:“爹、爹你怎麽樣了!”
蘇長碣的臉色慘白,已經失去了意識。蘇雁北無暇跟徐懷山算賬,放聲喊道:“大夫呢,快叫大夫!”
他抱著父親去了臥房,人群鬧哄哄的,造成這一切的白子凡卻趁機逃走了。徐懷山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十分懊悔。他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蘇雁北安置下父親,從屋裏大步奔出來,滿臉怒色,放聲喊道:“給我把這個魔教妖人拿下!”
蘇家的家丁一擁而上,有的拿刀槍、有的拿棍棒,從四麵八方織成一個牢籠,把他困在裏麵。
徐懷山往後退了一步,一人拿棍棒敲在他背上,把他打得往前踉蹌了一步。幾把刀抵在了他的喉嚨前,眾人紛紛道:“老實點,傷了我們主人,你還想跑麽?”
徐懷山簡直百口莫辯,當時白子凡把蘇長碣推過來,應該有不少人都看見了的。但他們現在急紅了眼,認定了是徐懷山打傷了蘇長碣,根本不聽他解釋,非要殺了他不可。徐懷山心中一陣煩亂,體內爆發出一陣真氣,掀翻了那些人手中的刀槍棍棒。家丁們倒了一地,紛紛道:“哎呦,這魔頭還要打人!大家都小心!”
徐懷山頭疼難忍,隻覺得留下來也解釋不清,索性縱身離開了。
在那之後過了三個月,蘇老先生因為內傷過重,就這麽離開了人世。蘇雁北恨透了徐懷山,葬下了父親之後,便帶人來業力司找徐懷山算賬。
雙方的人在無量山下見了麵,蘇雁北穿著白衣裳,一身重孝在身。他身後的人頭上也紮著白布,都是一副憤恨的模樣。
第13節
徐懷山雙手抱拳,鄭重行禮道:“是我對不起蘇老先生。我知道你恨不能殺了我,可我現在不能死,白子凡欠我姐一條命,無論如何我都要殺了他為我姐報仇。”
蘇雁北怒道:“你姐的命是命,我爹的命就不是命了麽!”
徐懷山道:“我一直很敬重蘇老先生的為人,絕對不可能對他動手。若不是當時白子凡將他推了過來,我那一掌也不會打在他身上。”
他誠懇道:“白子凡既是我的仇人,也是你蘇家的仇人。等我殺了那卑鄙小人,提著他的人頭去蘇老先生的墳前祭拜過了,你要打要殺,我都隨你。”
蘇雁北根本聽不進去,隻覺得這魔頭是在拖延時間。他道:“白子凡我自己會去殺,但今天我非殺了你不可!”
他帶人跟徐懷山打了起來,徐懷山心中有愧,手中的劍一直沒有出鞘,隻是招架。他的天罡無上真氣十分強大,縱使沒動刀劍也不落下風。蘇雁北拚盡了全力也沒能戰勝他,心中十分悲憤,隻得帶人離開,卻放下話來說,隻要自己還活著一天,就不會放過徐懷山。
自此荊州蘇家與業力司結下了深仇大恨。每隔一段時間,蘇雁北都要帶人來無量山找他們的麻煩,或是敲鑼打鼓地大肆辱罵、或者毆打他們的教眾,要求徐懷山出來償命。
徐懷山雖然是誤傷,畢竟欠蘇長碣一條命,便吩咐手下不管在何處遇上了蘇家的人,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隻管躲著他們就是了。
徐懷山失去了至親的姐姐,加上誤殺了蘇長碣,簡直是腹背受敵,精神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他開始看到幻覺,有時看到鍾玉絡質問他為什麽還沒有為自己報仇,有時候看到蘇長碣陰沉沉地看著他,讓他償命。後來頭疼的實在難以忍受,他便把腦袋往牆上撞。
朱劍屏不放心,隻能讓人日夜倒替地看著他。徐懷山痛苦了幾個日夜之後,一次意識斷線昏了過去。再醒來時,他整個人忽然變了個樣,說話做事雷厲風行,又有種威嚴端莊的氣質,像極了已經去世的鍾玉絡。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經去世了,還像往常一樣管理教務,巡視營房。吃飯的時候,她還嫌棄小廚房做的口味太清淡,要人多做些辣的來,喝茶也偏好單叢。而徐懷山一向愛喝君山銀針和茉莉香片,性情和喜好跟從前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眾人都被嚇得夠嗆,又不敢刺激她,不管她說什麽,都順著她的心意。這麽心驚膽戰地過了幾天之後,徐懷山毫無預兆地回來了,而且對於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好像隻是睡了很長的一覺。
大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寄希望於鄭雨寒,希望他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鄭雨寒尋思了良久,才說教主大約是太想念鍾教主了,加之受到了太大的衝擊,分裂出了另外一個人格,姐弟二人共用一具身體。
到現在過了三年,徐懷山的病情時好時壞,鄭雨寒一直沒放棄醫治他,但也沒有太大的好轉。不過大家見的多了也就習慣了,就算一直這樣治不好,隻要情況不再惡化,日子也勉強過得去。
鍾玉絡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摸了摸臉,不滿道:“也沒個伶俐的丫鬟伺候本座,我的皮膚都幹成這樣了,怎麽保養?眉毛沒人畫,發髻也沒人梳。”
朱劍屏站在水晶簾外,道:“教主,要不然我讓雲姝來給您梳頭?”
鍾玉絡道:“她事忙,月練營裏的人還得由她管著呢。”
她轉過身來看那兩人,道:“我以前的丫頭呢,葉兒去哪兒了,除了她別人都不合我心意。”
葉兒跟她的感情十分深厚,當初得知主子去世的消息之後,葉兒哭成了淚人,不吃不喝的,魂好像也跟著她走了。鍾玉絡入殮當天,她忽地衝上去一頭撞在棺材上,血流了一地,殉了她的主人。
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既駭然,又替她惋惜。徐懷山也十分難過,買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把她收斂了,把主仆二人一起埋進了墓穴裏。
此時她問起葉兒的下落來,朱劍屏和鄭雨寒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
鍾玉絡覺得這兩人的反應有些古怪,好像瞞著自己什麽事,皺眉道:“怎麽了?”
朱劍屏勉強笑了一下,道:“她爹娘給她安排了門好親事,接她回去了。教主還送了她一箱嫁妝,您不記得了?”
鍾玉絡的記憶斷斷續續的,有些發生過的事自己也沒了印象。她的神情有些困惑,良久也沒能想起來,頭反而隱隱作痛起來。朱劍屏怕她深究,打岔道:“教主不必心煩,我再幫你找個合適的丫頭來侍奉。”
鍾玉絡淡淡道:“你知道什麽樣的合我心意?我白天遇見了一個小道姑就挺合適的,不過她脾氣倔得很,不肯跟本座走,嘖……”
朱劍屏立刻道:“她是哪間道觀的,屬下明天就去把她抓來。”
鍾玉絡微微皺眉,覺得這些臭男人就會強取豪奪,業力司的名聲就是讓這些人給敗壞的。她道:“虧你還是一派的軍師,做事就不能穩妥點。你問過人家願不願意麽?”
朱劍屏平日裏再怎麽和氣,畢竟是魔教的人,邪氣烙在骨子裏。他失笑道:“一個小道姑,無足輕重的,讓她來伺候教主是她的福分,還用問她樂不樂意麽。”
鍾玉絡隨手撿起一個核桃朝他丟過去,砸的水晶簾劈裏啪啦地不住動**。朱劍屏往旁邊躲了一步,知道教主是惱了,恭敬道:“那怎麽辦,屬下都聽教主吩咐。”
桌案上的香爐冒出嫋嫋白煙,馥鬱的香氣在房中繚繞不散。已經過了二更天,夜色濃重,陰沉沉的帶著一股潮水的氣息。
鍾玉絡打了個嗬欠,一副慵懶的模樣,道:“算了,還是看緣分吧。我已經給她打上記號了,是我的早晚會到我身邊來。”
作者有話說:
【鍾玉絡】
年齡:24歲
身高:170cm
體重:51kg
相貌:端莊豔麗,身材姣好,如牡丹一般奪目
性情:行事雷厲風行,性情強悍潑辣,從不認輸。對下屬很好,深得教中人的愛戴。
身份:業力司教主
愛好:買東西
武功:太陰心經、先天無上罡氣、無量劍法
力量:★★★★
智力:★★★
身世:早年家鄉遭了旱災,逃荒的途中弟弟死了,她跟一群孩子被帶到了業力司。她在活死人坑裏遇到了徐懷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兩個人相依為命,終於熬出了頭。
弱點:愛好奢華的衣飾和排場,太容易相信愛人。
小注:已經過世了,有時候會借著徐懷山的身體出現,行為舉止宛如活著的時候一樣。但到底是她的靈魂在世間徘徊不去,還是徐懷山太過想念姐姐,分裂出的另外一個人格,就連鄭神醫也說不清楚。
——《玲瓏英雄譜.人物篇.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