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不去。”桑榆拒絕了朝恒玉。◎

擺脫了尋晚晚後,桑榆來到後山的老地方打坐,可片刻後她卻發現自己的內心根本靜不下來。

她如今連呼吸都是疼的,更不用談吸收靈力這回事。

吸收不了絲毫靈力,意味最近也無法提升修為。

無法提升修為,她心底便會不受控製地彌漫出一種不安的感覺。

這倒不是因為別的,隻是藏風島的日子讓桑榆徹底意識到——

修為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

日日精進,保有強烈的危機意識,才能活得更長久。所以即便在島上那樣極端的情況下,她還要每日都要修煉打坐,更何談是現在?

她皺眉許久。

手心攤開又合上,合上又攤開,最終,她再度抽出一道神識去查探自己的內府。

神識沿著靈骨緩慢前行,越靠近靈府,她內心越不安。最終她看到——

她的內府照舊滿目瘡痍,廢墟一片。

“果然不行。”

她低語道。

按照她往常身體的恢複速度,這次的受傷程度之深,會讓她未來的三年五載難以再吸收靈氣。

她對醫修的了解非常淺薄。

但這個結論已經是她在知識範圍內做出的,最樂觀的判斷。

一想到要以這樣的狀態再呆三到五年,桑榆不由得重重地歎了口氣。

她秀氣好看的眉頭緊緊地蹙起,仰起下巴,眼神呆呆的看著天上的藍天白雲,眼巴巴地看著藍天上悠閑自在的潔白仙鶴,眼底難得浮現起了鬱悶之色。

當真要如此嗎?

桑榆的思緒停滯兩息功夫,想來想去,還是不願意坐以待斃。

如果是以前,受傷不能修煉那就罷了。但是如今的浮屠山讓她沒有絲毫安全感。

莫說是安全感,她如今在這裏的每一秒都難以靜心。

“唉。”

她又一次重重地歎了口氣。

目前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順著健體修身的方向練習。

在劍宗裏,所有的靈力和劍術都是是建立在修行者的身體之上。

越是強大堅韌的身體,越能能承載更多的靈力。甚至,有時候基礎之上的技巧也能勝過入門劍修的劍術。

最近這兩日她也的確是照著健體的方式在修行,就連剛剛也是。

但如今她明明已經大大削減修煉時間了,為何——

心髒處還是好痛啊。

桑榆頭疼地想著。

也不知道是哪個骨頭又斷了。

會不會又像是上次一樣,斷掉的小碎骨戳到靈脈裏去了?

坐立難安。

她從樹上一躍而下,隨便摸了快大石頭蹲坐在上。一隻手捂著心口,另一隻手拿著不知道什麽丹藥往口裏塞。

就在此時,她的儲物鐲裏發出耀眼燦爛的白光。

桑榆正頭疼腦熱,想不明白她是有哪個物件會發光,隻能胡亂地在儲物鐲中摸了摸,最終拿出問靈鏡——

[桑榆,我是初微,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我的消息。]

[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以前雲遊四海的時候,我曾經在浮屠山的後山放置了一些藥丹葫蘆以備不時之需。]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一直往南走,看到一顆梧桐樹就停下,丹藥就埋在了樹下。]

[不知道那些丹藥對你有沒有用,如果能幫到你的話,隨意拿走即可。]

[希望我這次能及時幫到你。]

桑榆一目十行地看完靈訊,迅速抓住了重點。

梧桐樹?

桑榆倒是知道後山裏的確有一顆能夠遮天蔽日的梧桐樹。

老掌門說它是神樹,是初微神君親手栽下的。

桑榆原來一直不知真假,但……看來老掌門說的都是真的。

汗水沿著她的額頭,慢慢從臉部輪廓下滑。最終下滑到下顎線,滴答一聲,從下巴落到地上。她的臉上通紅,嘴唇卻是發紫的。額間碎發滿是細碎的汗水,濕噠噠地黏在臉上。

她好像暫時沒有力氣去找藥了。

奇怪啊。

止疼的藥丹明明已經入口,但卻像是沒有效果一樣。

心髒不受控製地開始變得巨疼!像是又無數雙手在撕扯她的心髒一般,疼痛從四麵八方襲來,她連病痛的根源都找不到!

她臉色蒼白地跪倒在地,整個難受得想蜷縮身體。

桑榆趁著自己還沒有徹底失去意識,趕緊在地上撿起了一塊尖銳的石子。心髒處的疼痛讓她下意識緊握住石塊,尖銳的石塊被她狠狠握在手心裏,用力過猛,石頭劃破了她的掌心。桑榆這時候才能瞬間意識回籠,感覺到片刻清醒。

疼痛能讓她稍有清醒,但她快仍舊要呼吸不過來。哪怕身體隻是稍微一動,便像是有塊大石頭壓在心上,幾斤將她壓到當場昏厥。

“小榆。”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你又在練習劍術?”他並沒有看出桑榆的不對勁。在朝恒玉的印象裏,桑榆經常到後山練習。她十天半個月不出山也是常有的事。如今這副景象在他眼裏,也隻不過是桑榆練習完劍術後太勞累了。

桑榆沒有回答他。

她根本喘不過氣來。

“小榆,你在幹什麽?為什麽不回答我?”

好煩。

“小榆,小榆?”

有什麽辦法能讓他閉嘴嗎?

桑榆根本沒空去搭理他,她如今正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藥瓶,滿腦子疑問。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止疼丹不管用了?

她還是覺得心口疼。

她吃了那麽多都不管用了嗎?

“小榆,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朝恒玉喊了她半天,可桑榆居然沒搭理他。他站在她身後,又看不到她的表情。

“小榆是有什麽心事嗎?”朝恒玉隨口問道。

往常他隻需要主動起個頭,桑榆就會全盤拖出她的想法。她表達疑惑和問題的時候,表情才會比平時生動一點。訴說不解的時候,她那雙呆板的眼眸,才會有接近晚晚的那種靈動的神采。

因此,朝恒玉倒是不厭煩桑榆對他說心事。

無論桑榆說什麽,他隻需要附和兩聲,最後好好寬慰她就好了。朝恒玉覺得雖然桑榆比晚晚呆板,但是她倒是有個優點——

比晚晚好哄多了。

他自認為耐心地等著桑榆說話,等著等著,不知等了多久之後——

“謝謝師尊關心,我沒有什麽心事。”桑榆抹掉臉上的汗珠,並沒有看朝恒玉。

本來是有事的。

但朝恒玉這一頓煩不勝煩的詢問讓桑榆意識回籠了。

她著實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破綻。

朝恒玉越是靠近她,她內心就越堅定地想要活下去。

她不想在朝恒玉麵前倒下去,這比讓海獸吞了她更讓她難以接受。

靠著朝恒玉一聲又一聲的念叨,桑榆反抗的念頭不斷加深,她好想站起來讓這個讓人閉嘴。

憑著這股勁她硬撐了半柱香的功夫,然後……劇痛居然被她扛過去了?

“………”

小榆不對勁。

朝恒玉心裏生出一抹異樣的感覺。

第11節

往常的桑榆什麽都可以和他說,對他極度信任。朝恒玉也知道,放眼整座浮屠山,沒有人比桑榆更忠誠。

但是如今她不和他說這些,她有瞞著他的小秘密了……朝恒玉頗為意外。朝恒玉這回居然發現自己猜不透桑榆的想法了。明明她的想法總是很簡單,表情也容易被猜透。

往常,朝恒玉就是能夠猜中桑榆的想法,所以總能在她容忍的範圍內讓她為自己做事。可是就這麽一會兒,他明明看到桑榆在苦惱,卻再也猜不出其中緣由。

但他也沒多想,隻當桑榆是練劍累了,沒心思說話罷了。

畢竟她這般的心智,又能有什麽深沉的心思呢。

“沒事的話,就幫師尊做件事。你等練完劍就去幫晚晚把課業寫一下,今晚交給我就可以了。”朝恒玉像是和往常一樣吩咐任務,不等桑榆說話,他又體貼地補充道,“做完了記得送到主殿,若我不在,就放在桌子上即可。”

桑榆抬眼定定地看著他。

她的眼裏有疑惑,有不解,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讓朝恒玉看不懂的情緒。

“師尊,我沒有去藥草堂修習,無法寫出課業。”

“你可以去找柳堂主問問啊。”

看她果然還是懵懵懂懂,不通人情世故。朝恒玉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果然是法多餘,桑榆還是那個桑榆,呆板又固執,沒有絲毫變通意識,“我記得她對你還不錯,你去問她,她肯定是不會為難你。”

心裏那種窒息感猛然又加重。

她心裏升出些一樣的感覺。這樣的情緒她很陌生,以前隻有在麵對大鯊魚的時候,她才會有這種情緒。

看她半晌不說話,朝恒玉這才意識到她的狀態有些不對。

看到她麵色慘白,低著頭不說話,像是一朵失去太陽的向日葵,無精打采的。直到這時候,朝恒玉才發現自己確實有些過分了些許。

桑榆從藏風島回來後,她沒那麽粘著他,兩人倒是生疏了些。但他最近著實很忙,桑榆向來懂事,總不至於為這種事跟他計較。

他想了想,似乎是在向她解釋,“小榆,你別想多了。師尊是看你回來太累了,就沒有讓你去草藥堂學習。再說了,以你的勤奮刻苦,那些藥草知識你隨便看看就懂了,不至於為了這花費掉一個名額。你自己學學就會了,要懂事些。”

桑榆垂眸。

在朝恒玉眼裏,這便是她在乖乖聽他說話,感到羞愧不安的模樣。

果然,她還是那樣。

一如既往的乖巧。

一如既往的懂事。

他也沒耐心分析桑榆的想法,隨手把卷冊扔給桑榆,“那你快點做完,師尊今晚還有急事,就不陪著你了。”

走出兩步,似乎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樣做不太好看,於是他又退回來,放輕了聲音,狀似關心道,“小榆,你是哪裏不舒服嗎?如果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多喝些熱水,不要這樣爭強好勝,知不知道?好了,乖乖聽話,莫要讓我擔心了。”

他的安慰就像一道自己施加給自己的任務,也不等桑榆說話,說完他就迅速轉身速速離開,還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象。像是生怕耽擱了功夫,他又走得快了些。

說著,他忽然又轉過身來,“做完了這些你順路去一趟煉石仙堂,讓烙堂主趕緊把這月的上品靈器差人送給我。”

烙堂主是老掌門的師兄弟,論資排輩稱得上是朝恒玉的師叔,但他們兩人素來關係不和。再說這些事分明有專人每月做,可他總是讓桑榆去親自討要。桑榆來得晚,不明白他們兩人之間的恩怨,一想到又要去從烙堂主手裏要東西,她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我不去。”她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