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戀（03）
課後，楚恬恬嫌棄地扔掉那幾張草稿紙，徹底打消了這個邪惡的肮髒念頭。
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學生們如同在封閉空間憋久的小動物，笑鬧著，撒著歡兒魚貫而出。
楚恬恬和鍾拾靜結伴，一起去校外一家快餐吃午飯。
她們倆不住校，但家不算近，午飯會吃食堂或者在學校附近解決。
九月，空氣中已經有了初秋氣味，花草樹木好像渾然不覺，依舊灼灼盛放，校園道路兩旁的高大喬木枝繁葉茂，天地間還生機一片。
走在路上，楚恬恬一直聞到若有似無的香味。
不是飯菜或者植物的香氣，是某種香水或者洗滌劑的氣味，跟蕭遲朝身上冷冽清澈的味道幾乎一樣。
突然間，楚恬恬意識到什麽，偏頭低首朝鍾拾靜身上聞了聞。
鍾拾靜扭頭，一臉好奇：“怎麽了？”
楚恬恬很認真地稱讚：“你身上的味道，有點兒好聞。”
鍾拾靜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十分詫異：“應該是洗衣液的味兒。但是，我上學期用的也是這款洗衣液。當時我覺得這種比較中性的味道好聞，你還很嫌棄，說薄荷味太重了，嗆鼻子。”
不等楚恬恬想到辯駁理由，鍾拾靜笑著調侃起來：“要不是我知道你這個女人沒有心，我都要以為你從哪個偷心小男生身上聞到了這香味，所以雙標起來了。”
楚恬恬：“……”
她之前怎麽沒發現，鍾拾靜有做大偵探波洛的潛質？
路過一家飲品店，鍾拾靜問楚恬恬要喝什麽，她請客。
走進店門，楚恬恬站在飲品單前麵，目光略過奶茶和果茶，停在其他那一欄，指尖在上麵點了一下：“一杯熱可可，謝謝靜靜小可愛請我喝東西。”
鍾拾靜揚了下眉毛，回她一個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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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是走讀生，但每天下了最後一節晚自習放學，鍾拾靜的家長每天晚上都會來接她，楚恬恬則是自己騎自行車走。
“那我先走了哦，你注意安全。”
楚恬恬點頭，在教學樓下跟鍾拾靜擺手，一個人匯入人流，朝教學樓後的自行車棚走去。
益文中學師資力量雄厚，教學環境也在逐漸變好，單是教學樓，近幾年就翻修了不少次。實驗室、圖書館等教學場所的數量也一直在增加。
唯獨自行車棚，一直保留著原汁原味的老舊風格。
暗紅頂棚在風吹雨淋的侵蝕下漆色斑駁，車棚下吊著幾盞顏色黯淡的白熾燈，與監控器的紅色光點交織。
楚恬恬站在燈光昏暗的自行車棚下，雙手扶著自行車把，望著不遠處的教學樓。
剛打鈴五分鍾，教學樓還一片燈火璀璨。
漸漸的，不斷有班級關燈，瑩亮的正方形陸續熄滅，方方正正的教學樓變成碩大的亮光俄羅斯方塊遊戲畫麵。
一樓最西邊那個教室，延續了去年高一（8）班的風格，成為了最後一個熄滅的方塊。
那是高二（1）班的教室。
蕭遲朝在的高二（1）班。
楚恬恬垂眼，望向教學樓出口，心中倒數一分鍾。
最後一個數字落下，蕭遲朝背著黑白色書包，身邊跟著男生同伴，神色冷然地出現。
大約是男孩子火力旺盛，即便夜晚天涼，蕭遲朝還是脫了校服外套，隻穿裏麵的合身黑T。
這樣看，蕭遲朝的身材比例真的很好，明明身高隻比同行的人高出一兩厘米，腿卻長出一截兒。
眼看兩人已經結伴過來，楚恬恬默默收回視線，隻在腦中描繪他的影子。
果然是蕭遲朝。
不管哪方麵，總會優秀的令人發指。
她想。
楚恬恬待得久，剛才還人聲鼎沸的自行車棚，這會兒已經寂靜無聲。
她能清楚地聽到，蕭遲朝和同伴路過她班級自行車停放區時的對話。
同行男生的聲音羨慕又誇張：“朝哥，我聽說，今天白天，又有小迷妹跟你搭訕了？”
楚恬恬心中一緊，假裝彎腰撿東西，掩飾此刻臉上的不自然。
蕭遲朝聲音很淡：“什麽時候？”
“就你上午從辦公室回來的時候。哎，現在的小迷妹真是越來越勇了，剛出辦公室就敢搭訕你，還是投懷送抱那種，真不怕老師出門撞見啊。”
蕭遲朝頓住步子瞥他一眼，聲音摻上一絲涼意：“不是投懷送抱。”
男生一愣，不知道蕭遲朝為什麽突然冷下來了，撓撓頭：“那是什麽？”
蕭遲朝收回目光，神色平靜地繼續往前走：“不小心撞到的。”
“那不是一樣嗎？”
男生下意識出聲後，發現蕭遲朝臉上的表情似有不快，於是默默閉住嘴，換了個話題：“呃，朝哥，你最後做出來那道大題，是用的哪種解題思路？我看著不像老師上課講的那種。”
“不是。這個方法有點兒複雜，直接講你可能聽不明白。今天發的那本練習冊，第18頁最後那道大題，答案詳解用的是同類方法，但題目更簡單，解析在第256頁。”
男生眉開眼笑，不遺餘力地稱讚道：“可以啊朝哥！連第幾頁都能記住，不愧是大學霸。……”
聲音漸遠。
很快，蕭遲朝和同伴都打開了自行車鎖，推著車子朝外走。
路過楚恬恬時，同伴男生吹了個口哨，發出欠揍的笑聲：“妹妹，剛才就看你在給車解鎖，怎麽這麽半天還沒解開，用不用哥哥幫你？”
楚恬恬臉蛋白嫩幹淨，瞳仁澄澈透明，看起來就是那種乖巧無害，哪怕被調侃了也隻會臉紅著躲開的小女生。
蕭遲朝視線從楚恬恬臉上掃過，仿佛完全忘了她就是白天那個“投懷送抱”的女同學。
他轉過頭，淡淡掃了同伴男生一眼。
同伴男生察覺到有人看他，側過身，看到蕭遲朝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漠然。
明明看起來好像什麽都沒有，可他莫名其妙從中讀出了點兒威脅意味，心虛地縮了下肩膀。
心虛完，男生自己也愣住了，心說自己這是怎麽了，蕭遲朝也沒怎麽樣了。
這樣一想，男生側過臉，戲謔地又看了一眼楚恬恬。
楚恬恬腦子一熱，伸手就把已經解開的自行車鎖扣上，抬頭看向那個男生：“我自行車鎖確實打不開了，你要不幫幫我？”
聲音清亮，像是脆生又甜蜜的紅蘋果。隻是語氣實在算不上乖巧，落在人耳朵裏別有深意。
那個男生一愣，扭頭看到楚恬恬手指上勾著的車鑰匙，耳邊還回**著清晰的自行車落鎖聲。
明晃晃的挑釁回擊。
“你……”
男生罵了句髒話。
十六七歲的年紀，血氣方剛，男生顯然不能接受自己被人戲耍，對方還是一個看起來弱唧唧的小女生。
男生正要繼續說那些難聽的話，一道聲音響起，阻斷了他開口。
蕭遲朝開口：“行了。剛才不是還說，想快點回家學新解法，怎麽現在又有時間胡說八道了。”
輕描淡寫的清冷聲線，隻是聲調偏沉，帶上了不明顯的威懾力。
男生愣了：“朝哥……”
蕭遲朝沒說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下。
隻一眼，這男生竟然感覺背後一涼，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他閉住嘴，鬼使神差地朝楚恬恬看去，聲音很小：“對不住啊，我不是故意對你怎麽著的，我就是……單純嘴賤，你別往心裏去。”
楚恬恬沒說話，也沒看他。
她睫毛柔順垂下，彎腰打開車鎖。
剛才，她的心思完全沒落在那男生上。
蕭遲朝幫她說話的時候，視線從她身上經過了。
雖然隻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秒鍾，可她還是察覺到了當中的眼神。
是，覺得她被欺負了所以隨口幫忙？
還是，記得她？
這個想法讓楚恬恬眸光澄澈閃動，神采飛揚。
興奮不過兩秒，楚恬恬回憶起她不小心撞到蕭遲朝時他冷淡的表情，仿佛在說，“你搭訕的套路真的很舊”。
還不如沒印象呢……
楚恬恬歎了口氣，慢悠悠地推著自行車出校門。
所以今晚，蕭遲朝之所以會阻止那個家夥流裏流氣的調侃，依舊隻是骨子裏的紳士與禮貌使然而已。
一如去年夏天的某個清晨，楚恬恬在走廊上罰站背課文。
因為沒吃早飯，她頭腦發暈嘴唇泛白，有點兒低血糖，仿佛隨時都要暈倒。
路過的蕭遲朝看到她，停到她麵前，把口袋裏似乎是早餐的巧克力麵包放在了她手裏。
他透亮黝黑的眼珠望著她，淡聲說：“要緊嗎？如果沒力氣打不開包裝，我可以幫忙。”
那天後，楚恬恬開啟了她如水下海草般瘋長，但無法讓人窺見的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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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時已近十點，天空零散幾顆星子，月光溫柔，照亮小區裏的硬化路麵。
楚恬恬所在的小區年歲已久，大多數人作息安穩。放眼望去，樓宇間的窗戶隻有幾扇亮著，透過綠中透紅的爬山虎，光線影影綽綽。
“媽媽你怎麽在樓下等我啊。”
楚恬恬用力捏住車閘停下，語氣埋怨卻幸福。
眉眼溫柔的女人接過楚恬恬手中的車把，往樓道裏推：“天氣涼，快先上去吧。”
楚恬恬唇線繃緊，步子頓住：“樓上，有人在家？”
任菱文笑笑，背著身回：“瞧我這記性，我們家恬恬一個暑假沒去上學我就忘了，你的等著我開門呢。”
楚恬恬輕輕“嗯”了一聲，腳尖無聲地在地上踢了兩下。
至於那個總是不回家的男人，母女倆默契的誰都沒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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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後，楚恬恬快速洗漱，跟媽媽道了聲“晚安”，就一頭鑽進自己那個溫馨小窩。
楚恬恬躡手躡腳地鎖好門，才緩緩拉開抽屜，努力讓這個陳舊的物件不發出一絲聲音。
暗色木板抽屜很空**，左側隻有幾本作業和幾樣很普通的文具，右側躺著一本方方正正的厚手賬本。
它原本的殼子是空白的，現在，上麵鬼畫符一樣寫著奇奇怪怪的文字，不像中文，更不像英文，像是一些古怪字符的拚接。
就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女孩子。
想傾訴，又不願意將隱秘的心事宣之於口；想記錄，又害怕深藏的秘密被一覽無餘地窺探。
於是，楚恬恬自創了一套加密文字，用來記錄自己深藏於心底的悸動。
手賬本封麵上奇怪的字符，按照楚恬恬自創的加密文字翻譯過來——
暗戀蕭遲朝日記，於高一學年夏初的某個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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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高雲淡。
金光刺破天空，給魚鱗雲的邊沿鍍上一層亮色。
楚恬恬打著哈欠，在人流如織校門口跨下自行車。
正前方，教學樓上碩大的鍾表顯示，現在時間是清晨6:55。
益文中學的早讀時間是7:10，7:00不進校門就會被關在外麵，或者被記下名字，等班主任或者教導主任大課間通報批評。
像所有學神一樣，蕭遲朝每天都會在6:58卡點進校門，雷打不動。
楚恬恬抬眼，盯著頭頂碩大的石英表，在心中默默倒計時。
3，2，1……
一輛黑色山地車從楚恬恬右側經過，車子的主人步幅極快，在楚恬恬眼中連成一道優雅弧線。
其實有的時候，楚恬恬也不明白為什麽。
明明車子的形狀都差不多，學生們穿得也都是校服，她望見的還大多都是背影。
偏偏，楚恬恬就是能一眼認出那是蕭遲朝。
作者有話說：
三更！
在這三章留評都有小紅包嗷，明天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