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文
不管怎麽說,最終鍾梨還是用板車推著一袋袋棉花和段潯回去了。
可惜段潯是個閑不住的,剛到家又要出門。
“我去要賬,”段潯氣勢洶洶,“那些個混賬玩意兒天天說我是壞分子,結果一個個借了我的糧都不還。”
鍾梨看他一瘸一拐實在是可憐,惦記著上輩子那點子‘友誼’,決定幫幫他,“我要是能幫你把賬要回來,你怎麽答謝我?”
段潯一點也不客氣,直接把賬本扔了過去,“要回來了咱們二八分成,你二我八。”
“摳門。”鍾梨很是嫌棄,不愧是地主家的後代,確實賊。
把一板車棉花送回自家生產隊,鍾梨又來到二大隊拿著賬本去收賬,去的第一家,是二大隊東頭的一戶人家。
這家女主人前年找段潯借了五斤白花花的大米,可是幾年過去了,一直沒還。以前段潯每次上門討債他們一家三口都賣慘耍賴,就是不還那幾斤大米。
這次來到他們家門口,鍾梨一腳踹開堂屋的大門。
十分鍾後,正一瘸一拐收著被子的段潯懵逼地看著鍾梨手上的東西,“你幹什麽?”
鍾梨氣喘籲籲地端著那口大鐵鍋,“他們耍賴不還大米,我把他們一鍋小米粥給端了。”
“.………….”
段潯抱著被子笑,很好,看來今天的晚飯有著落了。
這鍋小米粥並不粘稠綿滑,相反,裏麵湯多米少,還摻雜了一點難消化的糙米。
鍾梨端起一鍋粥擺在段潯院子裏,段潯去廚房拿碗筷,倆人就這麽吃了起來。
“咱們這樣會不會有點缺德?”鍾梨吃了兩口又有一絲良心不安,“今年夏天村裏一個老婆婆被雷劈了,別人都說她做多了缺德事。”
“放心,天塌了有我這個個高的頂著,要是缺德遭雷劈,也是先劈我。”段潯起身又去廚房抱了一壇子醃菜過來。
鍾梨夾了點醃製的鹹菜放進小米粥中,好吃得讓她彎起了嘴角,瞬間忘卻了其他煩惱。
“你怎麽把粥端來的?他們沒攔你?”段潯最怕的就是那戶人家的女主人,當初女主人找他借大米時低聲下氣,後來去要債,那個女主人跳得比誰都高,一哭二鬧三上吊,拉著段潯的手賣慘,以至於段潯一直沒把這筆債給收回來。
“嗨,我過去時那個女主人也是不停敷衍我,還罵我多管閑事。我呢,趁她去後邊菜園子裏摘菜,就跑去他們家廚房把這鍋粥給端來了。”
這一鍋粥用了大概兩小碗小米和半碗糙米的量,算起來也就不到三兩糧食的量。
女主人發現自己廚房的大鐵鍋沒了便一路打聽,等她一路循著線索趕過來的時候,倆人已經吃完了一鍋粥,氣得女主人當場破口大罵,引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
“缺德啊這兩個缺德的小鬼,這是我一家三口兩頓的口糧啊。”女主人拍著大腿坐在地上哭。
圍觀群眾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此時都當理中客拉偏架去指責段潯過分了。
那女主人哭著哭著便把三歲大的女兒拉扯過來當擋箭牌,“段潯你這個殺千刀的,家裏沒糧怎麽還債?你是想逼死我啊。你不是想要那5斤大米嗎?來來來,我把女兒當給你了。”
女主人把嚎啕大哭的孩子推到段潯身上,“孩子啊,你別怪我這個當媽的心狠,實在是這姓段的欺人太甚啊。”
段潯最見不得小孩受累,此時這三歲小娃被嚇得渾身直打哆嗦,段潯歎了口氣,不忍心讓孩子遭罪,“當父母的別一有什麽事就把孩子推出來,算了,那5斤精米我不要了。”
女主人抬頭,差點忍不住笑出來,眼中還帶有一絲對段潯的鄙視。這是一場壞人勝好人敗的結局,很常見。
“慢著,”鍾梨讓段潯收回剛才的話,並慢慢走到這女主人身旁耳語,“你和你們副隊長偷/情的事你老公知道嗎?你老公那人我也是聽說過的,性子特不好。你和副隊長長期偷/情的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他還不剁碎了你和那個奸/夫?”
“你…….你胡說什麽!”女主人臉上得意的神色消失不見,此時臉上都是驚慌失措的表情。
“我胡說?”鍾梨捂著嘴笑,“你頭上的絲巾誰給你買的?”
女主人嚇得連滾帶爬地離開,連身後的女兒也沒管。
圍觀的人慢慢散去,段潯哄著那可憐孩子給她燒了半個紅薯吃。
不到十分鍾,剛才那女主人提著一袋白花花的大米過來了,討好地笑著和鍾梨求情,“這精米是我男人買來預備過年時再用的,我現在全部給你,你別說出去。”
“你放心,我沒那麽缺德,我要真的說出去恐怕這村子裏會發生命案,那不是我想見到的。另外,真心勸你一句,要麽離婚要麽趕緊和其他男人斷絕關係。”鍾梨送走了這母女倆。
段潯把大米提來一看,走去堂屋拿出一杆秤,“正好5斤,不多不少。”
“那還等什麽,說好了分成的,我二你八。”鍾梨要錢要糧是認真的。
段潯也真給了她一斤大米,“你剛才和她說什麽悄悄話?”
“沒必要告訴你。”鍾梨不得不說重生一次還是有一絲絲好處的。
這個年代的農村沒有娛樂設施,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大家忙完農活就會聚在一起八卦,上輩子鍾梨也是這八卦的愛好者。
上輩子她嫁給何飛羽在一大隊待了那麽多年,對著周圍幾個村乃至隔壁鎮的八卦消息都是了如指掌。
剛才那個女主人的老公是個狠角色,她和副隊長偷/情的事上輩子還是在兩年後爆出來的,她老公去捉/奸時鍾梨正在家裏煮飯,吃飯的時候聽村裏人八卦,說現場血流成河。總之,也是樁慘案。
因著鍾梨重生一回的優勢,短短三天的時間,她幫段潯討回了不少債,二八分成的她也從段潯那裏拿到了一些糧食和錢。
“張寒,這是段潯還給你的口糧,他說之前借了你的糧票現在用糧食還你。”鍾梨這天回到知青點,敲了敲張寒的房門。
張寒打著哈欠打開門,拿過鍾梨手中的大米,“他的腳傷好了嗎?”
“不知道,”鍾梨說著捂著鼻子退後,“你房間真臭。”
張寒有些不好意思地大敞開門通風,“天氣太冷了,洗的衣服不容易幹就會有味道。對了,你最近怎麽和段潯走得這麽近?”
“有嗎?”鍾梨自認對段潯沒那種意思。
“沒有就行,”張寒再次打了個哈欠,“現在大隊裏的人都說你這個女人不檢點,前些天愛何飛羽愛得死去活來,現在又移情別戀,唉,隻希望我的婉婉不要這樣。”
鍾梨裝作沒聽見,繼續翻著賬本。
賬本上突然出現的一個名字讓鍾梨愣了一秒,段潯不識字,記賬時都是別人在一旁寫,他一筆一劃照樣子描上去的。
此時,紙上別別扭扭的‘何飛羽’三個大字讓鍾梨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
有些感傷地歎了口氣,鍾梨拿著賬本去找了何飛羽。
“我是來找你結賬的,今年年初段潯給你磨了鐮刀和鋤頭,按照市場價,工錢是三毛錢。”鍾梨站在何飛羽麵前,此時何飛羽正在整理草舍的稻草。
村裏人互幫互助,每年都會幫人幹活或是借東西,然後統一在年尾收賬結賬。何飛羽以為來要債的會是段潯本人,沒想到卻是鍾梨這個老熟人。
“為什麽是你過來?”何飛羽垂下眼眸,聲音冷淡。
不得不說何飛羽不愧是男主,一張臉陰鷙而又貴氣,嗓音略微低沉,聽上去能蠱惑人心。要不是因為他家境貧寒又住著草舍,恐怕上門說親的能從村頭排到村尾。
鍾梨移開放在他身上的視線,解釋道:“段潯受傷了走不動路,所以我替他跑一趟。”
“你是他什麽人就替他討債?”何飛羽欺身上前,給人十足的壓迫感,“這就是你離開我的原因?”
“你想多了,我離開你和其他人無關。”
“鍾梨,咱們鄉下隻有婆娘媳婦才替老公上門討債,你是他什麽人就敢這麽做!”何飛羽聲音中的怒氣掩蓋不住。
“讓你還錢你就還,別扯這些有的沒的。”
嗬,何飛羽冷哼一聲,眼眸漸沉,“要錢就讓他段潯親自過來找我要,你不是他婆娘,沒這個資格。”
“你!”鍾梨想罵他來著,可是看到他住的稻草草舍又覺得他可憐,終究還是有些不忍,氣得跺腳離開。
出門的鍾梨和迎麵走來的李隊長遇上。
李隊長看了看鍾梨,又上門問何飛羽,“她怎麽來你這了?你們是和好了?”
“她來替段潯討債。”
“撕~~”李隊長一拍腦門,懊惱道,“是是是,我還真聽說了這事,大隊裏的人都說她這幾天和段潯走得很近。”
李隊長這下可急壞了,“要死要死,鍾梨可是我們大隊的知青,要嫁也要嫁到咱們生產隊,不能便宜了隔壁大隊的人。”
第二天,鍾梨再次鍥而不舍上門找何飛羽要債,而李大隊長,致力於挑撥鍾梨和段潯的關係。
“鍾梨啊,你給段潯討什麽債?最近很多人說你和段潯走得近是怎麽回事?哎呀小姑娘我和你說啊,你可千萬別被段潯那小子給騙了,眼睛要擦亮點。我們大隊男知青各個人品好,但是隔壁大隊的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李大隊長開始神神叨叨地說著段潯的壞話,“那小子,小時候喪父喪母,算命的人都說他是克星,克家人。再說了,那個臭小子還是地主家的後代,是壞分子啊。”
“哎呀,他那小子人品也不怎麽樣,打架鬥毆下手可是陰狠得不行。”
“他還喜歡占小便宜,公社那些雞屎鴨屎都是小孩子們撿來掙零食錢的,他一個大人閑著沒事幹的時候還喜歡去撿雞屎鴨屎賣錢,和一群小孩子搶奪那丁點零食錢,不像樣。”
“還有還有,他————”
“還有什麽,”段潯杵著一根木棍當拐杖,緩慢走了進來,“李叔,背後誇我什麽呢,也讓我聽聽。別停啊,繼續。”
“這,這……玩笑話,都是些玩笑話。”李隊長尷尬地大笑。好歹是大隊的大隊長,背地裏說別人壞話還被當事人聽到總歸是件丟臉的事。
何飛羽掃了段潯一眼,冷哼一聲,從兜裏掏出三毛錢遞了過去,“你的工錢。”
段潯杵在拐杖上燦爛一笑,“現在鍾梨是替我討債的人,這錢你給她就行。”
“我再說一遍,拿好你的工錢。”何飛羽語氣愈加冰冷。
段潯吊兒郎當地看著他,“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態度。”
何飛羽不再廢話,直接把錢扔在半空中,那三毛錢盤旋著落下,落在地麵上被弄髒。
下一秒,何飛羽被段潯給拎著衣領拽住。
“看吧看吧,段潯多衝動,嫁男人要嫁冷靜的,”眼看兩個男人即將打起來,李隊長不去拉架還在鍾梨耳邊添油加醋地說道,“何飛羽多冷靜多沉穩啊,嫁人就要嫁這樣的。你再看看段潯,年輕氣盛,性子不行,他打架很瘋,你馬上就能看見他瘋癲的樣子了。”
鍾梨皺眉看向李隊長,“隊長,你能不能少說點?”
“你這孩子,你————”
李隊長一句話沒說完,鍾梨轉身走到那兩個氣氛緊張的男人身旁,從地上撿起了那三毛錢。
“鍾梨,我到底是做了什麽讓你這麽恨我把我當仇人似的。”何飛羽問道。
“你說錯了,我沒有恨你也沒有把你當仇人,”鍾梨有些無奈,“對我來說,你隻是一個很熟悉的陌生人,僅此而已。”
陌生人?何飛羽因為這句‘陌生人’閉上眼,糾結而又痛苦。陌生人,是比仇人還要讓他痛苦的幾個字。他寧願鍾梨把自己當仇人記著,也不希望鍾梨將自己當成陌生人給慢慢遺忘。
痛苦的何飛羽徹底失態怒吼,把這幾天心中的委屈和怒火都發泄出來。他不明白鍾梨為什麽突然就不想嫁給自己了,為什麽突然又和別的男人走得這麽近。這種種,都讓他痛苦萬分。
他本該和鍾梨結婚,他和鍾梨應該是幸福的一家人。
看著發泄怒吼質問的何飛羽,段潯不動聲色地上前把鍾梨護在身後。
“….………”李隊長無語地看著麵前這一幕,他剛才還說何飛羽冷靜,說段潯是個瘋子。而現在,段潯正常得不行,反而何飛羽瘋瘋癲癲極其失態,簡直是打自己的臉。
李隊長拍拍自己的臉,自己這老臉算是在小輩麵前丟盡了。
“何飛羽,冷靜點,隻是分個手而已,你歇斯底裏的樣子真的不好看。”鍾梨輕飄飄地扔下這些話,頭也不回地離開。
【鍾梨,冷靜點別發瘋,隻是離個婚而已,你現在歇斯底裏的樣子真像個瘋婆子,你嚇著孩子了】
上輩子何飛羽對鍾梨說的話,現在鍾梨也算是原封不動地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