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幽香(小修)

“我們家。”謝慈喃喃重複。

從前她以為,長公主府是她的家,那裏有溫暖的阿娘,有無數美好的回憶。忽然有一日,她便失去了那個“家”,那些溫暖與美好在短短幾日之內便化作泡影,她轉瞬之間變成了一個不知來曆、無家可歸的孤女。

現在,謝無度要給她一個家。她雖覺欣喜感動,但又隱隱有那麽一些害怕。

雲鬢上流蘇微擺,謝慈偏頭看向身側一襲玄色的謝無度,想了想,微揚下巴道:“日後你若是娶了妻,你便帶你妻子搬出去,這裏得留給我。”

這話好不蠻橫。

府邸是人家的府邸,她這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竟還要強占人家的地盤,將人家一家子都趕出去。

“你也知道,我這脾氣不可能忍著你妻子的,世上也沒幾人能夠忍受我這脾氣。倘若我與她不和,你夾在我們中間,肯定為難。我這也為了你考慮。”歪理說得理直氣壯,竟還顯出幾分體貼來。

還有一些話,謝慈沒講。

她從前在謝無度得到的是完全的偏愛,日後他若是娶妻,以他的性格定然是愛到極致、放在心坎的。到時候,若是她們起衝突,謝無度定會護著他妻子,她實在不願再經受一次被人放棄的滋味。

她說話之時,陽光微微傾灑,她滿頭珠翠,折著陽光,好似整個人在發光似的。滿頭珠翠卻並不會奪去旁人目光,隻讓人覺得,襯得謝慈愈發好看。

那些前來領賞錢還未散去的百姓們見此一幕,紛紛癡然失語。謝無度垂眸失笑,笑聲低低從喉管傳出,性感不已。

“好,我答應你。若是日後我娶旁人為妻,便搬出去住。”

謝無度亦有話未盡:但絕無可能有這一日。

他步下馬車,伸手扶謝慈,握住她指尖,一步步往門口去,跨過門檻,兩扇朱漆高門巍峨聳立,氣派非常。

謝慈跟著他的步子,跨過門檻,沒注意到他的細微用詞,得到他的應允,放下心來,將注意力轉向王府。王府布置的風格一應按謝慈喜歡的來,她甚是滿意。

謝慈喜歡的風格用四個字概括:花裏胡哨。

但得胡裏花哨得好看。

她喜歡那些一眼就能驚豔的美,華貴的,明豔的……正如她自己一般。

謝無度對此甚是了解,因此一路看來,謝慈臉上的笑意就沒收過。很快,便行至謝慈的院子,她住的院子還叫雲琅院,挨著謝無度的霽雪堂。雲琅院幾個大字是謝無度親手所書,飄逸瀟灑。

謝慈站定,往院裏走。推開院門,她愣了愣,院子裏站著的幾個奴仆,正是她從前身邊伺候的的蘭時與竹時她們幾個。

幾位婢女齊齊開口:“恭迎小姐。”

謝慈回頭看謝無度,眉目忍不住飛揚。

謝無度道:“想著你用慣了她們,再找新人還得重新調|教。”

她們的身契是長公主府的,謝無度向府裏管事的要來,也不是難事。

推開屋門,裏頭擺設也照著從前的樣子,撲麵而來的熟悉感。走進門,謝慈手指撫摸過那些東西,有些感慨,回頭問謝無度:“你不會把長公主府的東西都搬來了吧?”

“那倒沒有。”他不至於連這些東西都給不起。隻是在短時間內湊來,還頗費了些功夫。

謝慈唇角微揚,回身抱住謝無度撒嬌:“阿兄真好。”

她身上清幽香氣絲絲縷縷往他肺腑鑽,仿佛要鑽入他骨髓深處似的。小姑娘玲瓏身段,緊緊貼著他,她頭上的流蘇落入他肩頸,觸膚生涼,謝無度眸色微黯,伸手將她雲鬢上的流蘇捋順。流蘇清清冷冷,握在手心,他道:“阿慈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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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泠音又問了一遍:“你可確定?”

“奴婢確定,長公主將謝慈趕出了長公主府,連戶籍都一並遷出去了。”

蕭泠音拍手稱快,踏春遊時,她還被謝慈踩在腳下,風頭全無,沒想到這風水轉得這樣快。才幾日過去,她謝慈竟然被抖出不是玉章長公主的親生女兒,不過是個鳩占鵲巢的贗品。

當時蕭泠音便恨不得上門去嘲笑她一番,最後還是忍住了,畢竟當時長公主雖說認回了親生女兒,但也沒把她謝慈怎麽樣,還養在府中。

那前去打探消息的宮女道:“奴婢打聽到,是謝慈不知好歹,竟對永福郡主不敬,還對郡主動了手,便被長公主趕出去了。聽說謝慈臉色難看得不得了,還哭了呢。”

後麵幾句是外頭人添油加醋說的,但能討她們四公主歡心,她便就這麽說了。

蕭泠音再次將手拍響:“哈哈哈,簡直是大快人心啊。這個謝慈,沒想到會有今天吧。從前她囂張跋扈便也罷了,竟這般不知收斂,被趕出去了。”

蕭泠音身心舒暢,伸手拿過一塊糕點,示意宮女繼續說。

宮女道:“隻是長公主還是仁慈,並未將謝慈趕出盛安,還叫她在城裏住著。奴婢聽說,武寧王仁慈,將謝慈安置在王府裏了。”

蕭泠音咬著糕點,切了聲,“她留在盛安城又如何?不過是落地山雞……”

蕭泠音話音一頓,忽地想到什麽,坐直了身子,喜道:“她還在城中?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嘴角微揚,一抹壞笑,既然還在城中,她可以給謝慈送去帖子,請她來——接受大家的羞辱。以謝慈的性子,被這麽多人羞辱,光是想想便覺得簡直太爽了!

蕭泠音心裏有了計劃,吩咐宮女道:“你再去打聽打聽,確定一下,長公主與那謝慈到底還有沒有往來?會不會再幫著她?”

宮女寶鵲應了聲,而後退下。

不止蕭泠音高興,盛安城內所有與謝慈不對付的貴女們都頗為高興。尤其是當日被謝慈狠狠羞辱過的唐玉茹,得知這消息後,激動得摔了隻喝茶的杯子。

“哼,她當日如此羞辱我,沒想到這話也有送給她的一天吧?日後她哪裏還穿得上什麽好料子?用得上什麽好東西?”唐玉茹看著地上的碎瓷片,命人清掃幹淨,又問婢女,“她現在是什麽情況?”

婢女道:“已經從長公主府搬出去了,奴婢打聽過,是搬去了武寧王的府邸。傳聞說,武寧王要認她為義妹。”

“武寧王?”唐玉茹知道謝無度與謝慈從前便兄妹情深,但並未多想,隻以為是看在這多年情分的麵子上,讓謝慈不至於流落街頭。可長公主都向著那新的永福郡主了,這武寧王也是遲早的事。

隻是謝慈如今住在武寧王府,她也不好貿然前去羞辱人。唐玉茹心中想道,若是叫她在外頭遇上謝慈,她定然要狠狠羞辱她一番,將上次的恥辱討回來。

沒成想,天公作美。幾日之後,唐玉茹還真在布莊裏與謝慈不期而遇。

真是冤家路窄,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唐玉茹想都沒想,便上前一步,攔在謝慈麵前,橫著眼將她上下一掃,蔑然道::“喲,這不是咱們永寧郡主嗎?”

說罷,自顧自捂住嘴巴,道:“對不住,我忘了,今如今哪裏還有什麽永寧郡主?如今可隻有一位永福郡主。聽聞謝慈姑娘如今可不是天之驕女了,是個鳩占鵲巢的贗品,叫人趕出了家門。上回謝慈姑娘說我穿不上這麽好的料子,那兩匹料子我還留著呢,要不我再還給謝慈姑娘?畢竟謝慈如今可隻能穿如此廉價的……”

唐玉茹一看見是謝慈,沒想太多,當即便衝了出來,突突一頓說話,也沒細看她到底穿的什麽。這會兒終於睜開眼,伸手抓住她衣袖,輕視地看向她身上穿的布料。

“……”唐玉茹要接的話戛然而止,卡在喉口沒能說下去。

謝慈將她的手拍開,眨了眨眼,好整以暇問:“我穿如此廉價的什麽?”

唐玉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不是被趕出來了嗎?怎麽會……還穿著如此貴重的織錦緞?

謝慈驕傲地笑了笑,儼然一副看傻子的姿態,盯著唐玉茹:“我雖落魄。倒也不是人人都能踩一腳的。你還沒這個本事。”她說罷,也沒了繼續在這兒逛的心思,便要從唐玉茹身邊繞過,往門口去。

“你……我……”唐玉茹一時語塞,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新仇舊恨一並湧上心頭,她一把將謝慈拉回來,氣急敗壞道,“你以為你還是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郡主嗎?你現在什麽都不是。”

唐玉茹伸手便要打人,蘭時與竹時嚇了一跳,趕緊攔在謝慈身前,“唐姑娘,還請您注意自己的身份。”

唐玉茹最近日子過得不痛快,顧不上什麽身份不身份,怒道:“謝慈,我告訴你,我今天就是打你了,我倒要看看,還有誰能給你撐腰?”

唐玉茹在氣頭上,力氣格外大,蘭時與竹時都攔不住她,被她一把推在地上。她身邊的婢女也幫著,將謝慈雙手抓住,不叫她動彈。謝慈抬腿,一腳踹在唐玉茹小腿上。

唐玉茹自幼也是大家閨秀,沒想到還能動腿,猝不及防被謝慈踹倒在地,有些歇斯底裏:“你這賤人,我今天非要撕爛你的嘴。”

她踉蹌著爬起身,正欲站起身,忽地隻見一道黑影倒在自己麵前,是她那貼身婢女被人一腳踹倒在地。

她癡愣抬頭,望向,門口那道高大身影。

那雙淩厲的長眸,帶著無盡的冷意,她想起自己多嘴時評價過的陰鷙狠厲,半分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