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溫相

風和日喧,奉京正是暮春時節。

黛瓦飛簷的涼亭中,一道窈窕身影正趴在欄杆上用指尖撥弄池水,時不時傳出陣陣銀鈴般的嬉笑聲。

稍遠些的廊下,有丫鬟看著亭中人頗為不屑地從鼻腔裏吹出一口氣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相府的主子呢。”

“噓,小聲些,祝姑娘可是公子的貴客。”

“貴客?這才來第二日,又是挑剔吃食,又是嫌客房擺設太素,咱們大安若是有公主,恐怕也不及她這麽金貴。”

“真想不明白,她爹一個七品知縣是如何與公子攀上關係的,居然還是義結金蘭。說是把女兒送來京中學習禮儀,可實際用意嘛,嘖嘖……”

“當真?咱們公子貴為大安丞相,那可是光風霽月,如謫仙一般的人物,那知縣真敢白日做夢?況且公子雖才二十七歲,但論起禮數來,祝姑娘還得喊一聲世叔呢。”

“誰知道呢,就算真存著那份心思,公子一心放在朝政之上,肯定也瞧不上她。京中貴女如雲,哪個不傾慕公子,不過是公子無心沾染女色……”

幾個丫鬟正竊聲議論著,背後忽然響起一聲咳嗽,將人嚇得齊齊噤了聲。

管家餘青山肅了肅嗓子,板起臉教訓道:“做奴才的,要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再有下次,自己去賬房結月錢。”

“是,是,奴婢知道了。”

餘青山臉色稍霽,這才領著身後的丫鬟越過幾人,朝亭中走去。

明姝正無聊,聽到貼身丫頭綠漪說管家來了,眼睛倏然一亮。

餘青山還未步入亭中,她自己便先迎了上去,眼神很是期待,“怎麽樣,找到沒有?”

“有是有,不過祝姑娘……”

“找到了便好!”

不等餘青山說完,明姝就急不可耐地去瞧丫鬟手中的承盤,上麵果然放了幾本時下流行的市井話本。

她歡喜地拿起一本來翻了幾下,“就是這個,朝江行先生的新作!上次還沒看就被老……被我爹收了,可念了我好久。”

明明已是碧玉年華的姑娘了,明姝行止間卻還如此跳脫,餘青山無聲歎了口氣,委婉道:“祝姑娘,這話本雖有趣,可畢竟是市井讀物……”

“不必祝姑娘祝姑娘的,叫我明姝就好。”明姝蠻喜歡這個頭發花白的管家,覺得他很是慈祥,不像相府裏其他人一樣總用揣度的眼神看她。

看著承盤裏的書一本本被明姝拿起,餘青山麵色有些猶疑,“明姝姑娘,您當真要留下?”

“不然呢?”明姝不以為意道。

“可公子……”

聽到這幾個字,明姝翻書的手指忽而一頓,又有些不耐煩,“整日公子公子,我爹說溫世叔為人大方,總不會連話本都不給看吧?”

餘青山見覺出明姝有些不快,看了看天色,在心下估量公子回府的時辰,語氣是幾分無奈幾分妥協,“姑娘若真想看,便看一個時辰吧。”

聞言,明姝先是微微一怔,須臾歡喜起來,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多謝餘管家!”

說罷,抓起話本便躺到了竹藤搖椅上看了起來,還不忘扔給身邊的綠漪一本,“喏,你最喜歡的本子。”

明姝看得悠閑,綠漪手腳僵硬地接過了話本,卻是不敢看。

迎縣坐落於建州東南,許是因著地處邊陲的關係,又或許是原先老爺與小姐關係不近,管束不住小姐,是以綠漪身份雖為丫鬟,實際上卻更像是明姝的玩伴。

然而到了天子腳下的奉京,在規矩嚴謹的相府裏,尊卑一下子分明起來,綠漪便多少帶了些拘謹。

她曾試圖讓明姝在相府裏先表現得客氣些,至少不會像眼下一般……一般悠然,可明姝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在明姝看來,那些在旁人眼中不恰當的舉止,隻不過是她交際灑脫,比普通人放得開而已,沒什麽不好的。

綠漪仔細想想,有時也覺得明姝這樣很自在,可換在自己身上,就是如何也做不到了。

見餘青山退至亭外,綠漪小聲喚道:“小姐,小姐。”

明姝正看到精彩處,頭也不抬,“怎麽了?”

“小姐,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哪樣?”明姝不甚讚同地皺了皺眉,終於從話本上分出些許神思,不過還是未將目光移開,“我又沒幹什麽壞事,有什麽不好的?”

綠漪的聲音越發小了,“小姐,出門前老爺說要我們……”

“老頭子把我送到奉京來,是為了和丞相學習禮儀,修習雅事,好讓我往後落落大方,有個閨秀家的樣子對不對?”

明姝飛快地把綠漪想說的話都說完,末了輕哼一聲,“哼,淨是借口!他分明是覺得我煩了,嫌我嬌蠻難纏,日日給他添亂,這才大費周章把我送過來。不然修習禮儀的處所多了去了,何必選個這樣遠的地方?”

“可是這裏是奉京,天下讀書人與大家閨秀聚集的地方,禮度自然也是最好的呀。”綠漪說話間流露出幾分憧憬,“而且教小姐的可是丞相啊!”

“丞相有什麽了不起的,又不是皇帝,他是比別人多個眼睛還是多張嘴了?看你這樣子,倒是很癡迷。”

“哪有!”綠漪紅著臉辯解,認真道:“坊間都傳聞大安丞相是雅正君子,山峙淵渟,姿容無雙。更何況,丞相當年連中六元,如今才二十七歲,便已為相十載了……”

“傳聞,你也知道是傳聞。”明姝從話本後抬起一雙明亮的眸,語氣不佳,“我問你,雅正君子會把客人晾在家中十幾個時辰還不歸府?”

“管家說宮中事務繁多,溫相便先宿在宮裏了。”

這話不假,當今聖上年方八歲,溫世晏作為朝堂上的主心骨,諸多事情都由他一手操持,溫相又是出了名的治事不苟,因此宿在宮中並不稀奇。

然而明姝可不認為這理由得當。

“老頭子和他可是忘年交,溫世晏還得叫我爹一聲兄長,這和尋常客人能一樣嗎?”

她撇嘴,“反正不論如何,從他待客這一點就知道傳聞非真。還說什麽芝蘭玉樹儀表翩翩,我看啊,好相貌必定是謬傳,多半是個早熬成了英年白頭的醜八怪!”

明姝說得忿忿,左右就是見不得綠漪誇溫世晏一點好。

其實平日裏她雖任性,卻也不至於如眼下一樣成了見人就紮的刺蝟。之所以對還未見麵的丞相有如此重的敵意,更多還是她爹的緣故。

她爹祝文清打發她來奉京並非突發奇想。離家前,父女倆曾經大吵了一架,緣由是玩樂心重的明姝不小心跑出了迎州縣的地界。

迎縣與烏羌國接壤,那日明姝頭一次見了那麽多高鼻碧眼的人,還有許多稀奇的事物。本是歡喜的,然而回府便受了兜頭一頓教訓,繼而有了今日的結果。

明姝想不明白老頭子為何發那麽大的火,按說她平日裏調皮搗蛋,比這過分的事也不是沒有過,但這次祝文清卻是氣極,甚至頭一次用戒尺打她。

上馬車前,她抬著下巴故意朝老頭子嗆聲,“好啊,送我去奉京正好。左右你也不喜歡我,奉京繁華熱鬧,想來最是好玩,想用那堆破規矩管住我,也要看你那個丞相好友有沒有這個本事!”

本以為祝文清要生氣,豈料老頭子隻是平淡道:“他管得住。”

“莫要貪玩,你是時候長大了。”

一想到這事,明姝便氣惱,白皙的手心似乎也憶起痛處。

眼見綠漪立在旁邊,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明姝便越發氣結。

“你和我爹就是一夥的,還沒幾日呢,便又幫著外人說話了。”她那一雙杏眼瞪著綠漪,蘊滿嗔怒,“離我遠點,自己反省!”

話落,躺在搖椅裏將展開的話本往臉上一蓋,儼然是不給綠漪多說的機會了。

跟著明姝這麽多年,綠漪早摸清了主子的脾性,知道明姝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也不再多舌,隻輕手輕腳放下話本便往亭外遠候著的管家方向去了。

亭中隻剩明姝一人,周邊靜悄悄的,除了婉轉的鳥啼,隻偶有柳枝拍打亭角的聲音。

春日的風攜著些許暖意,拂在頰上極是愜意,明姝原本還兀自生氣,可躺著躺著,思緒便開始發散,漫無邊際地飄到別處去了。

不一會兒,竟是進入了夢鄉。

許是因白日眠淺,夢境也斷斷續續的。明姝一會兒夢到年幼時阿娘戰死的模樣,一會兒夢到和老頭子吵架,畫麵一轉,又夢到初進奉京時見到的繁華景象。

不知過了多久,似有衣袖拂在頸間,觸感細膩柔滑半夢半醒之間,明姝沒有心思琢磨綠漪的衣裳料子何時如此上乘,隻偏了偏頭,模糊嘟囔道:“綠漪,別來煩我,我還沒原諒你呢……”

那作亂的袖子卻未停下,甚至更近了。緊接著,覆在麵上的話本便被拿了去。

沒了遮擋,光線打在眼皮上,明姝迷迷糊糊睜開眼來。不甚清明的視野中,隻捕捉到一抹頎長身影。

鴉青色的衣袍上繡了精致的流雲紋樣,腰封處飾著禁步,明明形製極為繁複,卻被穿著得十分平整,襯得衣裳下的身影獨有一道風姿氣質。

視線再往上,神思尚且混沌的明姝一怔,倏然凝住了呼吸。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朗到極頂的如玉麵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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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她不招惹那魔王,卻不代表那人便不會來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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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逢舟是京城出了名的紈絝,貴族子弟中的小霸王。

隻因惹怒了父親,便被送到這書院,說要他來靜心。

靜心?蕭逢舟冷嗤,聽聞書院山長有個捧在掌心裏、猶如藏珠似的孫女,那便拿她來下馬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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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書院頭一日,蕭逢舟便把辛盈的衣裳潑上了墨。

他等著這柔弱兔子似的小可憐去告狀,豈料對方隻是倔強又膽怯地氤氳著淚水,轉身走了。

蕭逢舟有些煩。

他最討厭這種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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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越發過分地把人故意推進水裏。

小可憐還是那樣膽小,縮在池裏瑟瑟發抖,蕭逢舟卻在瞥到她打濕的模樣時目光一頓。

她……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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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蕭逢舟將人堵在牆下。

“叫我一聲好聽的,便放你回去。”

辛盈委屈又凶巴巴地瞪了一眼,蕭逢舟實在太壞,他明明就知道自己說不了話。

卻聽蕭逢舟輕笑一聲,俯身道:“又要哭了?那你親我一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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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女啞巴小美人x口是心非惡劣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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