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遭賊
雖說下了決心,可黃文秋心中卻是割肉一樣的痛,仿佛那十銙茶已經到了他手裏,他卻拱手讓人了。
以至於晚飯都沒吃的下。
母親小陳氏見他怏怏不樂,令人端來水飯:“文秋,是不是在外頭熱著了?”
她滿頭金首飾,脖子上、手上,都不落下,黃的人不能直視。
黃文秋起身讓坐,自己坐了下首:“阿娘,您坐。”
小陳氏道:“你是不是憂心親事,怕羅家瞧不上咱們商戶?你放心,我打聽了,他們家缺錢呢,再加上媒婆的嘴,一準能成。”
黃文秋勉強笑道:“沒事。”
婚事他不憂心。
羅家缺錢,他缺個做官的丈人,各取所需。
小陳氏打量他的臉,實在不像沒事:“你憂心宋大娘子纏著你?這你也放心,她要是敢阻撓你的婚事,阿娘第一個不放過她。”
宋太太心慈麵軟,還不是任她拿捏。
黃文秋擺手,不再說話,埋頭吃水飯。
屋頂上堂而皇之的坐著遊鬆。
眼看天黑,遊鬆見黃文秋確實不像要動作,才縱身跳了下去,繞道從橫魚街往王府走。
宋家的正門緊閉,角門半開,銀霄坐在門檻上削竹子,做小弓小箭。
遊鬆從他麵前路過,右手忽然往下探,快似疾風,去奪他的柴刀。
銀霄丟開竹筒,五指呈扣迎上他的手腕,遊鬆眨眼之間移手下翻,繼續奪刀,兩人手臂碰手臂,手掌貼手掌,上下過了十招。
十招後,遊鬆手上不停,眼睛卻往門內看,銀霄分了心神意欲回頭,讓遊鬆輕鬆奪了柴刀去。
“你的手還不能隨你的心呢。”
銀霄哼了一聲,將刀拿回來。
“你做這小玩意兒準備幹嘛?”遊鬆低頭去看捆好的小弓。
他們王府裏的人,沒有不認識宋家人的。
銀霄垂頭幹活,不搭理他。
遊鬆蹲在他麵前:“你要是回答我,我就給你一把黑漆遊魚畫弓。”
銀霄頭都沒抬:“一貫一問。”
遊鬆啞然失笑,從袖帶裏取出一錠大銀:“幸好今天出門帶了五兩銀子。”
銀霄接過銀子:“大娘子讓我給宋清輝做的。”
遊鬆又問:“你有好本事,何必聽釵裙使喚,隨我去王府吧。”
“不去。”
“隻要你去,我的功夫可以都教給你,絕不藏私。”
銀霄心想我現在還年輕,我要是有你這麽大,早就把你打趴下了:“不學。”
“教你功夫的是誰?”
“韓北曲。”
遊鬆回想一圈,沒聽說過叫這個名兒的拳腳師父。
“你是哪裏人?”
“定州。”
遊鬆愣住,隨後感慨道:“真遠,你是怎麽從那麽北跑到這麽南的?”
銀霄將地上的東西一把摟在懷裏,起身進門:“五個問題結束。”
遊鬆連忙道:“我有銀子......”
門“啪”的關上,震的成了網的依地錦漣漪一般晃動。
由近至遠,葉片過了片刻才安靜。
遊鬆摸了摸鼻子,轉身離開,這回不繞道,徑直回了王府,去找謝舟。
謝舟搬個矮凳,正在前院天井裏乘涼,拿著個水噠噠的毛桃吃:“回來了,魚兒怎麽樣了?”
“八爺,”遊鬆揖禮,“沒上鉤。”
謝舟三兩口吃幹淨桃,將桃核扔到渣鬥裏:“一定是你戲太過了,讓黃文秋看出了破綻。”
遊鬆很自信:“不可能。”
謝舟從腋下抽出一疊文書,撫平封麵:“那就是黃文秋是個好人,不貪心,要是我傍上了宋大娘子,茶園的地皮我都給他刮下來一層。”
遊鬆認為謝舟早晚死在這張嘴上,不接話,問道:“現在怎麽辦?”
“我怎麽知道怎麽辦,又不是我熱臉貼別人冷屁股。”謝舟站起來伸個懶腰,隨後手裏的文書“啪嗒”掉在了地上。
熱臉晉王就站在側麵廊下。
“王爺,”謝舟暗暗叫苦,“您怎麽來了?”
遊鬆立在謝舟身後行了大禮,不敢說話,暗中發笑。
晉王麵無表情道:“本王隨意走走。”
謝舟連忙道:“天色已晚,王爺早點休息,下官也回家去了。”
說完他就要走。
“不忙,”晉王攔住他,“黃庭,拿三升豆子來,讓八哥撿成佛豆,明天煮熟了去街上施了,給我阿娘積點善行。”
黃庭連忙吩咐小內侍去拿。
謝舟欲哭無淚,佛豆揀一顆就要念一聲佛,三升豆子揀完,他豈不是要把嘴皮子磨破。
遊鬆見狀趕緊從東門開溜,走到門口就見一人正要過來,見了他轉身就跑。
“杜瀾,給我站住!”
杜瀾也是個二十啷當歲的幫閑,聞言隻能回頭站住:“哥哥,我沒瞧見您。”
遊鬆踢他一腳:“你又上哪裏喝酒去了!”
杜瀾嬉皮笑臉:“這不是最近沒事兒,我才喝兩盅。”
“喝多了你就撒瘋,誰給的你錢買酒?”
“沒誰……”
“讓我知道了,扒掉他一層皮。”
杜瀾站在原地裝傻,等遊鬆一走,他就衝著遊鬆做了個鬼臉:“你要是敢扒皮,我不叫你哥哥,叫你做爹爹。”
沒有人再提宋繪月的陷阱,就這麽輕易的讓黃文秋給躲過了。
黃文秋果然沒去找江幹買茶,隻是時常扼腕歎息,直到六月十八,齊倉司回來,他那歎息才停住了。
齊倉司書房遭了雅賊,丟了珍藏的十銙龍團、一對羊脂白玉虎鈕鎮紙、一塊麝香小禦團墨、一個金絲鐵線玉壺春瓶。
因是珍藏,直等到齊倉司回來欣賞才發現。
黃文秋聽聞之後,立刻就想到了江幹,驀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在李六郎花茶坊裏找到江幹。
江幹一看是他,連忙多叫一碗茶:“哥,你找我幹什麽?”
黃文秋低聲道:“齊相公家裏遭賊的事你聽說沒?”
江幹不以為意:“哥是想說那十銙茶吧,那不相幹的,我找了人已經都出手了。”
“你怎麽就知道不相幹?都是十銙龍團!”
“賊在咱們潭州偷了東西,還來咱們潭州化霜,那不是賊,那是傻。”
“天底下傻賊也不少。”
江幹正了臉色,譏笑道:“哥,你是不是見自己沒掙著這個銀子,別人掙了偏生沒倒黴,心裏就不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