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試探

“嫂子,榕哥兒怎麽還不會叫姑姑啊?”

清涼閣內,慕嫣然趴在窗前鋪了涼席的炕上,逗弄著剛剛睡醒正手舞足蹈的榕哥兒,一邊轉過頭看著坐在身邊的何氏輕聲問道。

看著一向端莊秀雅的慕府二小姐露出難得的童真,何氏展顏一笑,打趣的說道:“等榕哥兒開口叫了姑姑,你可要拿紅包給他哦……”

聽何氏如此說,慕嫣然愈發努力的搖晃著榕哥兒的小胳膊,柔聲說道:“榕哥兒,叫姑姑啊,叫啊,姑姑給你包個大大的紅包,還給你做漂亮的小鞋子,好不好?”

像是能聽懂慕嫣然的話語一般,小家夥的手指緊緊的攥著慕嫣然蔥管般細長的食指,一張小嘴巴,更是嘟起來,“咕……”的喚著。

盡管念的不甚清楚,可依稀還是能聽到是“姑”字,慕嫣然有些得意的捏了捏榕哥兒肉嘟嘟的小臉蛋。

柳如絮是宰相府的大夫人,可這些年來她很少拋頭露麵,家裏的事,又大多是沈氏在操辦,所以何氏這個正經的大少奶奶,在府裏卻也不像其它豪門貴族人家的少奶奶一般得勢。

二月間剛過完年的時候,慕容言便去了福建,走之前便說,七八月間會回來,這期間也陸續送了幾封信回來,眼看著就快是歸期了,想到此,何氏的心裏,也漸漸的舒服了些。

偌大的宰相府,沒有人撐腰,這日子過的,還真是不太舒心。

逗著榕哥兒玩鬧了一會兒,乳母抱著他去院子裏了,透過窗戶看著還趴在乳母肩頭上笑嗬嗬的看著自己的榕哥兒,慕嫣然俏皮的衝他眨了眨眼,方回過頭來,看著何氏輕聲說道:“嫂子的日子過得真悠閑,什麽都不用操心……”

見慕嫣然如此說,何氏一時有些不解。

“妹妹這話,可是埋汰嫂子呢?”

想起近些日子慕嫣然每日都去柏鬆堂和明徽園請安,何氏嗔怒的說道。

何氏是忠勇將軍何瓊平家的嫡女,自小不喜女紅,經常跟在兄長身後淘氣。後來更是獨自一人甩開了跟在身後的丫鬟,跑去練功房跟在習武的何將軍身後,有模有樣的學著爹爹的模樣打拳。

何將軍本就是武將出身的粗人一個,女兒跟著他胡鬧,他也縱著,為此私下裏沒少被何夫人數落。

後來慕容言從軍,投在何瓊平旗下,時日久了,何瓊平對這個脾氣直爽頗有上進心的年輕人很有好感,竟不符常理的請了媒人到宰相府給他的嫡女求親,也就是如今嫁給慕容言的何蕊蘭。

慕昭揚到慕老太太跟前回稟完,老太太托了自己的關係打聽了下,這何家小姐除了年幼時淘氣些,其它方麵還真是挑不出什麽毛病來,想著有做將軍的嶽丈,對慕容言也能有所提攜和助益,慕老太太和慕昭揚母子二人一合計,這門親事,就這麽定了。

成親前,慕老太太還頗有些擔憂,以為都是直脾氣的兩個人婚後肯定會像爆竹似的,不成想,成親一年有餘了,兩個人竟從沒鬧過別扭,那何氏不但性格爽直不扭捏,為人處事更是大方得體,很多次慕老太太都在人前誇獎,說她的大孫媳婦有忠勇將軍的風範。

這些年,柳如絮清心寡欲的靜心禮佛,便免了兒媳婦每日裏跟在身前立規矩,而老太太那邊,卻是三日去請一次安,所以比較起來,何氏的日子,過的的確是很輕鬆。

此刻,聽慕嫣然如此說,何氏卻一下子便緊張了以來,以為是婆婆嫌她沒有自覺的去明徽園立規矩。

“就是瞎聊聊罷了,嫂子別緊張,妹妹就想知道,如今這般過日子,嫂子可滿意?”

看了一眼何氏身旁繡筐裏的小鴨戲水的小肚兜,慕嫣然輕聲問道。

不知該如何答話,何氏的表情,有些躊躇。

笑了笑,何氏正要開口,慕嫣然又解釋的說道:“嫂子對嫣然如何,嫣然心裏清楚,嫂子若是不想說便不說,但千萬莫要用些假話糊弄嫣然,嫣然也不是小孩子了。”

聽慕嫣然如此說,何氏歎了口氣,低著頭沉聲說道:“你大哥是個直脾氣,府裏的事,他也不上心,他總是跟我說,將來他得了功名,我們出府另立門戶,將婆婆也接過去,免得她在府裏不自在。可是,我心裏也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不說別的,隻他是嫡子這一條,祖母和父親那裏就不會讓他出去,可如今……”

不接何氏的話,等著她繼續說下去,慕嫣然徑自走到桌邊,沏了一碗茶水。

“說句不恭敬的話,婆婆不當家,論理也該是我這個做大兒媳婦的理事,可我那時候還沒嫁進門來,所以如今這情形,委實有些尷尬。可是,她的身份又是太後賜封的,如今這般,也挑不出錯來。眼下一切太平,自然也沒什麽,可是再過些年呢?榕哥兒大了,將來的日子要怎麽個過法?何況,婆婆還會有其它孫子孫女,我們……”

說罷,何氏深深的出了一口氣,麵帶難色的看了一眼慕嫣然。

她嫁進門來才一年多而已,已這般為難,可想而知,以後的日子會更難過。而這些話,她憋在心裏無人能訴,有時夜深人靜時想起來,心裏便會喘不過氣來一般的難受。

尤其是看到榕哥兒,她更不知道該如何,即便不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孩子,她也該有所打算,可如今這樣的情形,她真的是無可奈何。

“若是娘當家呢?”

試探著問了一句,慕嫣然抬眼定定的看著何氏。

麵容上毫不掩飾的驚詫,何氏覺得自己的手心裏,細細密密的沁出了一層薄汗。

慢慢的,方才聽到慕嫣然的話時她眼中騰起的希冀之色,一點點的消褪了下去,最終,又如往日一般平淡無二了。

“嫂子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對嗎?”

幽幽的問著,慕嫣然撇過頭看著窗外濃鬱的青色。

“這世上,從來沒有不可能的事,可是,著實難了些。便不說旁的,怕是婆婆自己,也從來沒想過要真心的當這個家。”

看著慕嫣然姣好的側臉,何氏長歎了一口氣說道。

“是啊,娘不想……”

歎了口氣,像是回憶著什麽似的,慕嫣然繼續說道:“我聽趙媽媽說過,娘剛嫁給爹的那些年,娘把府裏的事情打理的極好,連祖母這般挑剔的人都挑不出娘的錯來,可後來,自打她……自打二姨娘進了門,娘便不理事了。”

想必也從府裏的下人們口裏聽說了,何氏附和著點了點頭,卻再未出言。

一時間,屋內的氣氛,有些沉重起來。

深深的呼了口氣,慕嫣然俏皮的笑了笑,看著何氏說道:“不過若真的是娘掌了家,嫂子的日子,怕是就沒有這麽悠閑了呢。”

慕嫣然的話,讓何氏的臉上,泛起了一抹秀麗的紅霞。

是啊,都城裏,有幾戶人家的兒媳婦是不用日日給婆婆立規矩,貼身侍奉婆婆的啊?若真是柳氏當了家,她到時必然要晨昏定省的去她麵前侍奉的。

抬眼定定的看著慕嫣然,何氏承諾一般的說道:“侍奉婆婆本就是我這個兒媳婦該做的,我從不敢推卻,我倒是希望那一日能早些到來,也好讓我在婆婆麵前盡孝。”

一句話,姑嫂二人的眼中,一派了然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