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太子妃的言語聲比她的人還先到。
話音落下,太子妃才邁著步子走到了院落裏來。
她看著正坐在院落石頭凳上的寧妍旎。
承禧宮院落裏的楸樹花繁蓋冠,紅花芯綴著白瓣。
坐在花下的寧妍旎,今日穿了襲淺絳色的梅花絲錦緞裙。膚白如雪,一雙杏眸盈盈明亮。
她手上正拿著赤紅的芍藥繡布,人比花還嬌,眉眼間有種讓人心思躁動的色氣。
太子妃看著,臉上的笑意就寡了下來。
以往寧妍旎妝扮都很是清婉恬淡,她那時都覺得有些礙眼。
近些日子寧妍旎稍換了幾身明亮些的衣服罷了,更是叫宮裏那些下人們嚼了好些什麽冠絕宮城的話出來。
想東宮裏的宮人都這麽傳了,其他宮的宮人不得把她說得捧上了天。
寧妍旎此時自然也看到了太子妃。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
揮手讓引路的宮女退下,寧妍旎就向太子妃見了禮,“宮裏的下人胡亂說話,倒是正好讓太子妃見笑了。”
阿梔也忙在一旁告罪。
想起今日前來因著的事,太子妃臉上勉強找回了些笑意。
她和顏悅色地讓阿梔起來,牽著寧妍旎的手就拉著她坐回凳上。
太子妃拍了拍寧妍旎的手,“不妨事。本宮看著,公主宮裏的下人也沒說錯話。公主這手確實很巧,花繡得可真好看。”
寧妍旎有些不自在。
太子妃學的是皇後的做派,不似容妃。
容妃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精。除非是她故意,否則她做任何事都是毫無痕跡,叫人舒服地失了警惕。
太子妃和皇後的做派卻一向是高傲慣了,她們很少去討好些什麽人。
現在太子妃這一下子對她也太過親熱,握著她的手不放,寧妍旎倒有些不習慣了。
阿梔上了新茶就退下了。
寧妍旎不動聲色抽回了手,給太子妃斟起了熱茶。
太子妃身後的宮人們也已經卑恭地退到院外候著。
太子妃確實也是直接,又重新提起了剛才的話頭,“方才本宮說的,公主以為如何?季家的兒郎季經彥,公主是見過的罷?”
說起她這個弟弟,太子妃多少有些恨鐵不成鋼,季經彥有多少才學太子妃還是知道的。
恩科這次,估摸皇上也是聽了是成國公府的公子,再加上太子在一旁說話,才勉強給了個探花。
平日裏季經彥就喜歡搗鼓些沒個正形的,一開口就是些玩的。書是讀了這許多年,但也都是家裏人壓著他讀的。
那日恩科之後,家裏人準備張羅著幫他相看姑娘。
結果季經彥自己竟然說他有中意的女子,想要成國公為他出麵。
所以這事現在也就挪到了太子妃這。
其實寧妍旎也已經及笄,這放在民間,估計也已經找好待嫁的人家了。
她們成國公府的顯赫,盛都有多少官家女子,想嫁也嫁不進來。
所以太子妃就直接來找了寧妍旎,連太子那邊也沒告訴。
太子妃又拍了拍寧妍旎的手,“女子最重要的還是找個好夫家。”
“阿彥那夜自和公主你同賞煙火之後,就一直念著公主。成國公府祖輩的顯赫蔭封也在,現在他又中了探花,前途自是不可估量的。”
和她同賞煙火。
寧妍旎聽到這,臉色終於忍不住變了下。
她驀地就回想起了那一夜。
季經彥哪有和她賞過什麽煙火了,她被寧子韞壓著動彈不得的時候,他還在外頭取笑著太子。
想也知道,季經彥不可能實話告訴太子妃這些事。
現在太子妃的來意,明明白白。
寧妍旎微怔了一會,就緩緩垂了眉睫。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凋掉的楸花,有些微的出神。
她的婚事,她和太子妃,甚至是成國公府,都是做不了主的。
現今是成國公府不知道皇上的心思罷了,她和皇上已經隻剩下外表那層薄弱的皇家臉麵沒有撕破。
若是成國公府去請婚,皇上會同意放她離開麽,太子會幫他們說話麽。
恐怕是都不會。
而且就算退一萬步講,就算皇上想開了,那她嫁去成國公府,也不過是從一個虎窩去到灰狼窩。
然後呢,鬱鬱寡歡,終不得自由。
這也是她從來不敢思及自己將來的原因,什麽時候她才能掙脫挾裹著她的這些熱息湧浪。
“公主是覺得阿彥不好,還是,公主有其他心儀之人?”太子妃看這寧妍旎好一會的沉默,摸不準寧妍旎到底是什麽意思。
太子妃就開口直接問了,說話間還在仔細端詳著寧妍旎的神色。
寧妍旎的目光從地上的楸花移了開,她啟唇溫言回了太子妃,“那日我和兩位皇兄出宮,也純粹是貪得新鮮好玩。其餘旁的什麽事情,倒是實在沒有多想。”
“更沒想到季公子竟然高中探花,來日定當得遂淩雲誌,實在是恭喜了。”
寧妍旎這不鹹不淡的幾句話,換了容妃那人精,立馬就知道了她意思。
但太子妃卻還在想著寧妍旎是不是小女子靦腆情態。
畢竟他們家的公子哥兒,放眼盛都,除了皇上的兒子們,就沒幾個能相提並論了。
要是能把公主嫁出去,還是攥在他們家裏,太子妃覺得自己在宮中也能舒坦點。
好歹她不用想著還有這麽個女子在太子跟前晃悠,哪怕名義上她與太子還是兄妹。
這麽一想,太子妃也沒拉下臉。她看著寧妍旎又拿起了那芍藥繡布,轉眸開口道,“十月秋獵,皇室宗親都是去的。今年,公主去不去?”
不止皇室宗親,隨駕的大臣,特別是武官,大多也去。
過往的那一次,寧妍旎是沒去的。
今年卻有些不一樣。
皇上近來龍體就一直有恙,這次秋獵,皇上竟然破天荒地不去。
他已經下了旨意,讓太子率著眾位皇子,一同操辦好今年的秋獵。
皇上要是不去,那秋獵這近一個月的時間,她若是自個在宮裏麵對著皇上,反而是非常危險的。
太子那邊其實也已把她擬進了秋獵名單上去。
所以現在寧妍旎聽了太子妃這話,點點頭,直接告訴了她,“自然是去的,到時,就麻煩太子妃多加指點了。”
太子妃終於麵帶滿意地離開了承禧宮。
十月秋獮。
每兩年一度,多少子弟熱血驅逐,也是與秋收農豐同樂,所以秋獮一向是宮城之中聖上極其看重的事情。
今年雖然皇上不去,但是太子和眾位皇子還是代天子行事。定下秋獵時間後,宮裏宮外就提前大半個月準備起來。
除了秋獵眾人的用物,獵場的安全更是重要,還有就是隨駕大臣及其親眷的名單上報擬核。
這般忙碌,終於到了天朗氣清的日子裏。
宮鍾幾聲嗡鳴過後,旌旗獵獵,秋獵行隊出了盛都。
在禁軍及衛兵的隨護下,秋獵行隊一路聲勢浩大地朝著圍獵場而去。
居中間為首的是太子和諸位皇子,皇上沒來,隨駕的大臣多也是年輕一代的翹楚。所以這次秋獵,還多了許多的官家小姐。
還有些武官府邸的姑娘,或者是會騎馬的姑娘,一身騎裝,神采煥發地繞著儀仗輦車策馬。
她們大概是聽聞太子仁厚,這次的秋獵也會是鬆快些的遊玩。
所以她們晃悠著,嬉笑著,然後就順道看到了皇子輦車後的公主儀仗。
寧妍旎坐在輦車上,車上的紗簾挑了上去。
她披著個酡顏色的軟毛羽緞披風,瓷白的小臉也裹在披風的兜帽裏頭。
一副弱不禁風身嬌體軟的模樣。
有些姑娘看不慣,但是寧妍旎也屬實沒辦法。
她一來不會騎馬,二來更是不會射箭,但是她這次又不得不來。
她裹著披風,在輦車上坐得時間長了,胸口開始有些發悶,這才叫阿梔把輦車的紗簾挑上去。
“公主,會不會太冷了些?”阿梔隨侍在輦車上,她看著寧妍旎的臉色,似乎是有些白。
寧妍旎搖了搖頭。
不是冷,她隻是胸口有些不舒服,可能這輦車有些晃。她剛才瞧見前麵的輦車上有人下來了,許是也覺得晃得慌。
但是她是真不會騎馬。
這會輦車總算停了下來,寧妍旎撫了撫心口,有些難受,“阿梔,你去跟徐太醫說下,問他可有什麽藥能順下心氣,我實在有些不舒服。”
阿梔忙應是。
“喝點熱酒就行了,我們公主這麽嬌氣。”
帶著輕諷的話語落下,一道檀色身影從馬上翻身,進了寧妍旎的輦車。
寧妍旎眸子一眨的功夫,那人就坐在了她的麵前。
寧妍旎扶著心口的手緊了緊,被他這翻身的風一帶,她的兜帽都歪了半邊。
看清了他的臉,和他手上的那壺酒,寧妍旎就是一驚。
她悄悄往輦車的邊上讓了一讓,聲音都有些不穩,“寧子韞,大白日的你想幹什麽呢。”
寧子韞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麵色有些不虞,動作卻是懶散地盤腿坐她對麵。
阿梔還在輦車上,見狀一時著急地不知道怎麽辦。
寧子韞掃了一旁的阿梔一眼,淡淡開口,“下去。”
作者有話說:
/蛇·寧子韞·蠍/
謝謝大可愛們的支持~ 新的一年,願你們身體健康,萬事歡愉,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