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特麗莎果然如她所說那樣,很快去而複返。

她重新坐回泳池邊,關切的問道:“你剛才有什麽話要說嗎?”

海妖眉峰微攏,眼裏一片純然的憂慮,‘危險嗎?你會有事嗎?’

特麗莎望著他的眼眸裏漾起笑意,她垂眸伸手拽平衣擺的褶皺,複抬眸溫聲道:“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說完,特麗莎偏了偏頭,視線穿過水波。

水下,克萊斯特的赤.裸的半身在銀白魚尾與**漾的黑發間若隱若現。

海妖下意識瑟縮著往水底藏了藏,隨即很快反應過來什麽,撐著泳池邊緣就要將自己從水池中撐出來,一副讓她看個夠的模樣。

特麗莎不知怎麽忽然就有一種惡霸強迫良家婦女的怪異感覺。

她當即就想起身離開,卻恍然覺得這樣更加可疑,於是硬生生的讓自己坐在原地沒動。

特麗莎尷尬的摸摸鼻子,更加尷尬的撇開頭去,幹巴巴的解釋道:“我是想看看你傷好點沒有……”

話未說完,修長的手指攥上特麗莎的衣袖,輕輕拽了拽。

特麗莎遲疑了一下回眸,就見海妖全然信賴的看著自己。

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她的尷尬,手指甚至是有些炫耀的指向他的腰側。

他很瘦,皮肉卷裹著骨骼。盡管這樣,仍舊依稀可以看見腰跡肌肉的紋理。

——那是他身為海洋霸主的證明。

至少曾經是。

腰下肚腹連接幾片銀白鱗片,其下碩大的魚尾隱入水中。而在那幾片細白鱗片之上,有一道掌長的印跡。

原本紫黑的淤處邊緣已經散成了黃色,中心也變成了顏色更淺的青色。

肉眼可見的好多了。

目光在克萊斯特赤.裸的半身上飛快轉了一圈,確認其他傷處也是如此後,特麗莎抿唇點點頭,“嗯。看起來好多了。”

言罷,她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看來你今天和小鹿相處得不錯,這樣我就放心了。今天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

海妖笑著點點頭,再次叮囑她‘明天小心一點,注意安全。’

“嗯嗯。”特麗莎胡亂點點頭往外走。

隻是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住,站在門口回身,對泳池裏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海妖道:“噢,對了。”

“森珀是他們族群裏下一任德林,他做的食物你最好還是吃一點,對你的恢複有好處。如果你實在不喜歡味道的話,我囑咐他少放點調味料?”

每個植食性獸人的族群中,都會有一個德林。德林負責溝通神明,醫治疾病,是族群中非常重要的角色。

身為德林,他們通曉綠植,知道哪些食物有毒,哪些對身體有益,怎樣搭配食物是最好的。哪怕森珀手藝不盡如人意,但搭配總歸是不會錯的。

對克萊斯特這種明顯在傷病恢複期的人來說就很有用。

這次海妖明顯遲疑了下,但很快,他還是很乖的點點頭。

不過……

‘你……不覺得味道奇怪嗎?’

特麗莎展顏微笑,“食物的味道對我來說大多沒有意義。”

克萊斯特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特麗莎沒有解釋太多。

“那我走了,”她再次道,“晚安。”

‘晚安。’海妖舒展眉目,笑著與她道。

特麗莎出去了,輕輕幫他帶上門。

屋內,克萊斯特垂眸,手指緩慢的撫過自己腰側的青紫。

第二天一早,特麗莎照舊踏著朦朧月色出門。

趕到城務司的時候,太陽剛好升起。

耀眼日光照在城務司堅實的石壁上,往來輕甲帶起的刷刷聲和著清晨的冷空氣。

特麗莎搓了搓手指,走向門口一個衛兵。

衛兵背對著她,原本正在和另一個同僚小聲的抱怨,“領主要回來了嗎?今天怎麽都在傳。”

“對啊,”同行的衛兵點點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咳。”特麗莎清了清嗓子打斷了兩人的八卦。

兩個衛兵聞聲都轉頭看向她,端正了神色,右拳飛快的在肩上敲了一下,“女士,有什麽能幫助您的嗎?”

“請問道格紀查官在嗎?”特麗莎問。

兩個衛兵交換了一個他們之間才能看懂的眼神。

“嗯……不在嗎?那方便問一下他什麽時候回來嗎?”

衛兵嚴肅了神色,“紀查官他不在。另外,女士,托馬斯閣下已有未婚妻。”

另一士兵補充道:“他們的愛情非常甜蜜。”

特麗莎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啊,皺眉。

正待解釋什麽,一個健碩的身影越過他們,站定在一側。

道格·托馬斯那張輪廓硬朗的臉微微偏過去,眉峰不讚同的聚起,低沉的聲音讓特麗莎伸手拽了拽耳垂,“撒謊不是騎士的美德,神明會記住你們的過失。”

兩個衛兵連忙尷尬的向特麗莎行了一禮,隨後匆匆離開。

“抱歉,我為他們的擅自揣測向您道歉,女士。”名為道格的紀查官微微低頭,陽光照亮了他眼角和眉間的細紋。

特麗莎學著剛才衛兵的動作,回以一禮。

“有什麽能為您效勞的?”高大的紀查官站直身體,眼眸望向特麗莎。

特麗莎直直的望回去,解釋道:“是這樣的。我接了一個尋找失蹤小孩的委托,孩子的母親曾來報過案。我想來問問,相關的卷宗能否借我看下?”

“抱歉,”紀查官一口回絕,“城務司的卷宗一律不準許外借。”

“不過,”他話鋒一轉,“或許您可以和我描述一下是什麽樣的案件?如果經過我手,我有印象的話,也許可以給您提供一些線索。”

“請恕我直言,一般城務司已經結案的案子,很難再有什麽新的發現。”

特麗莎笑了下,權當沒有聽到他勸自己放棄。

“奧莉您記得嗎?一個月前給您送報的報童。”

“奧莉?”男人思索了一陣,才恍然道,“是那個小姑娘嗎?”

特麗莎挑眉。

“我知道她扮作小男孩來送報,想必是生活壓力比較大,”濃密的眉再次聚起,“她失蹤了?我以為她隻是不做報童了。”

“看來這個案件不經您手。”特麗莎道。

“城務司並非隻有我一個紀查官。”

“那您還記得一個月前的禮拜五,最後一次見她的情景嗎?”

這一次他思索了更久,半晌才道:“那天我不在,是同僚幫我拿回了報紙。”

“我這麽說並非為了彰顯什麽,隻是想著或許對你有用,”紀查官繼續道,“我平時身上會帶一些糖果,每次報童來的時候總會分他們幾個。那天我特地將糖果留給了同僚。但同僚說,那天奧莉走得很著急,像是趕著去做什麽,甚至沒來得及拿糖果。”

特麗莎直視他的眼睛,見他沒再補充什麽了,便點點頭,“感謝您的配合。今天麻煩您了,我再去找別人問問。”

言罷,特麗莎轉身離開。

“請等一下。”高大的男人叫住她。

特麗莎回身,秋日的細風從她的指尖穿過,街邊熙攘。

“您還有什麽事嗎?”她問。

銀色輕甲包裹的身影站在城務司高大建築遮下來的陰影裏,“沒什麽。”

他頓了一下,停頓中似乎醞釀了什麽,“我隻是想問一下,像您這樣紅頭發的冒險者,或者說戰士,多麽?”

紀查官意有所指,“那日遇害的魔法師傷口裏,留有一根紅發。”

特麗莎放在身側的手指撚了撚,她笑起來,回道:“很多。先生。就像我的名字一樣,衝出去喊一聲,十個女孩裏三個都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