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搜魂!”
兩字一出,眾人就知道白瑤絕不會放過那隻九尾少年了。可惜了,那麽漂亮的少年。他們早已相信了少年和顧回的說法,畢竟他們都看到顧回被鎖住,要不是為了救人,下午才認識的少年好好的怎麽會殺畢方。明明為了救人,卻要因此慘遭搜魂,青山宗弟子們一下子都不敢看站在顧回身後的九尾,甚至隻是瞥到那光亮火紅的顏色,都覺臉上火辣辣的。一個散修麵對一個宗門,是沒有他為自己辯駁的餘地的,就是顧回再堅持,恐怕這個九尾少年都逃不過最終“搜魂”的命運,誰讓他殺的是畢方,得罪的是白瑤呢,可惜了這個熱情絕美的九尾少年。
青雲道君在後麵站著,其他弟子再是為九尾少年不忍,但誰也不敢頂撞多話。
就是那些喜歡白瑤的,此時也隱隱站到了九尾少年這邊,雖然他們都知道畢方是白瑤的契約神獸,兩人一向感情深,白瑤這樣反應也是情理之中。但,他們已經先入為主覺得九尾少年無辜了,此時看著狐狸耳朵都耷拉著的俊美少年,更覺不忍。
“搜魂。”顧回輕輕重複這兩個字,都知道搜魂一個不慎,就會導致被搜魂者神智損傷,變成廢人一個。她抬起思量的眼眸,盯住白瑤:“如果最後證明畢方就是要我死,不是捆著我玩,你待如何?”
白瑤本以為顧回不會輕易同意,還要堅持,卻聽到顧回這樣問。
她心中猜測顧回難道並不怕搜魂?她是根本不怕傷到這隻九尾,還是真相確實於她有利?或者——顧家有什麽招數法寶能幫助被搜魂者抵製傷害?所以聽到搜魂,她一點不懼。顧家雖然衰落了,但祖上到底是曾經進入過一流世家的,難保就有什麽秘計法寶,才會讓顧回如此放心。
可惜顧回到底是小看了她白瑤——,白瑤指尖捏住了一個小巧異常的珠子,這個動作除了青雲道君和掌門,誰都沒注意到。一旦搜魂開始,她就會催動這個破魂珠,被搜魂者處於神魂打開狀態,無論有什麽秘法,都必然會神識受到重創,變成廢人一個。
白瑤執拗地看向師尊,眼中意思很明白,她就是被人認為狠毒,也要為畢方報仇!
掌門暗中要阻止白瑤動作,取走她手中破魂珠,卻被青雲道君暗阻。青雲道君和掌門所處的境界,暗中動作,是這些元嬰金丹築基的弟子和散修無法覺察的,就連白瑤本人都沒發覺,當她拿出破魂珠時,圍繞著這個珠子道君和掌門之間已經有了一個來回的暗中交手。致虛長老看了顧回一眼,終於還是什麽都沒說。
而掌門和道君兩人也都收了糾纏的靈力,道君抬眼看向掌門,掌門護顧回可以,但也要給白瑤一個交待。青雲道君知道此時白瑤多痛,無論如何,他是一定要讓她隨心處置的。而他站在這裏,就是掌門,也要讓步。
掌門的眉頭皺得緊緊的,背在身後的手也握了起來。他緩緩呼出一口氣,看向顧回,他能做的也隻有最大限度為顧回爭取利益。至於那隻九尾,他能護住多少就護住多少吧。隻是,白瑤手中那個破魂珠,也是罕見的寶物,搜魂之時一旦催動,恐怕這隻九尾——不僅從此是廢人一個,隻怕餘下不多的日子難逃癡傻。
白瑤想得沒錯,他們巫山確實有應對搜魂的秘技,也跟他們可以草木化有關。被搜魂人那一刻可以讓神魂處於近乎靜止的狀態,隻要搜魂人秉持公心,是能最大限度避免搜魂所造成的傷害的。
隻是——,顧回看著信心滿滿的白瑤,誰說了她同意搜魂的。神魂打開,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狀態,誰能保證這個時候沒人使壞,到時候白瑤就是任性拚命非要毀胡不依,有青雲道君立在這,誰能攔她。顧回心道不說白瑤是不是有什麽她沒料到的法寶,就是白瑤空著手選擇那個時候跟胡不依拚命,有她那個心疼瑤瑤的師尊,就是她顧回拚命攔得住,可隻要一點差池,胡不依就完了。
顧回思忖著重複“搜魂”後就拋出了問題,追問如果事實就是如他們所說,白瑤要如何。他們得要補償,還能白陪他們演這麽長的戲,青雲道君寵溺她,她顧回既不是要跟她虐戀的師尊,又不是生養她的親媽,她有耐心陪著白瑤演這出有情有義發狠報仇連搜魂都出來了的戲份都是要收報酬的。
“事實果然如你們所說,我必然不會再追究。”白瑤不動聲色捏著破魂珠回。
“事實果然如我們所說,你必然不會追究?”顧回幾乎又要笑了,這到底是誰給她的臉,如此之大,難不成其實白瑤根本就知道憑著自己的氣運出身,她就是這一方小世界的女主?不然她這些可笑的理直氣壯到底哪裏來的,顧回不明白。人自信很好,可這自信總得有個出處吧,總得憑點什麽?
顧回陪著白瑤囉嗦到這會兒已經有點不耐煩了,連嘲諷她都覺得沒意思了,直接道:“事實果然如我們所說,我要這縛嬰鎖!”
白瑤頓回:“不行!”話落,縛嬰鎖就從顧回手中飛回了白瑤空著的左手中。縛嬰鎖是師尊送她的二十歲生辰禮物,那是她來到師尊身邊的第四年。她曾徒勞得用縛嬰鎖纏住師尊,雖然徒勞,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師尊笑,雖然隻是很輕微很無奈的一點笑意,可就是那一點點無奈的笑意,讓她確定她要一直陪在師尊身邊,她要師尊以後為她笑。這樣特別的縛嬰鎖,要不是畢方,別人誰來借,都是不成的。
“那就交換住處?”顧回再次拋出一個要求。
“不行!”這個更不行,她的住處是離師尊最近的地方,她絕不可能讓出自己的住處,更不可能讓給顧回。
顧回接著又提了幾個要求,哪個都是在外人聽來不過是顧回也想要親近道君,可在白瑤看來就是顧回蓄意靠近師尊,在她最敏感的神經上來回跳。
一串不行下來,再是大大咧咧的白瑤都能覺到周邊不管是掌門長老還是同門都皺了眉,看向她的目光帶著不認同,甚至已經有人微微露出鄙夷。
似乎人人都在譴責她:怎的,如果真是畢方要殺人才被反殺,人家救人的要冒著天大的風險被搜魂給她這個主人真相,拿到這樣的真相後她卻一點賠償都不想給?
就連蕭端看過來的視線都帶著微微的失望,白瑤甚至不敢注意師尊反應,不是她不給,是顧回要求的實在強人所難。
顧回冷笑一聲:“既然這樣,搜魂,也不行。”白瑤仗著道君,她也仗著自己此時是宗門的香餑餑。
白瑤一下子覺得自己是中了顧回的計,她哪裏是想要這些,隻怕她就是想讓自己放棄搜魂。她立即喊道:“隻這類要求不行,別的但凡我有的,都可以。”
“本來縛嬰鎖也是可以給二師姐的,這些身外之物我並不在乎,隻是縛嬰鎖對我有重大意義,二師姐換別的。
這話一落,白瑤看到顧回嘴角露出了笑意,她微微歪著頭,帶著嘴角不懷好意的笑看著自己,讓白瑤頓覺不好,可她一時間不知到底哪裏不好,就聽到顧回順著她的話接道:
“既然小師妹都這麽說了,你如此大方,我也不提那些讓你為難的要求了,我就要你的身外之物吧。”
說著顧回嘴角的笑大了一點:“就你手中這把碧水劍吧。”
說完她還興致勃勃望向掌門長老:“我定會不負這碧水劍,不負宗門希望。”
這話一落,四周靜,而掌門和長老俱心砰砰一跳,眼睛亮了。上一次,這樣說的人,正是手持碧水劍,為青山宗而戰的劍修顧茴,她同這把劍,為青山宗帶來了新的輝煌。
青雲道君淩厲的視線直接看向顧回,卻瞬間瞳孔一縮,凝聚的靈力不是揮向這個膽大包天的二弟子,而是用來壓製再動的心魔。眼前這個人,這聲音,這說話的神態,這微微歪頭的樣子,都讓青雲道君以為看到了另一個人。
結丹的顧回眉眼已微微像本體變化,此時又身處草木深林,加上她刻意為之,再次恍惚了青雲道君,讓他在那一瞬間疑心自己看到了公主顧茴。不是後來的天才劍修顧茴,是最早的,同他奔赴仙山的,他的小公主。那一刻,被掩藏的記憶忽然如潮水一樣湧過來。
初見時,公主探身微微歪頭看著他,“你笑起來可真好看”;明明她已倦怠至極,她卻問“你要不要緊?”,求仙梯上她抬手艱難抹去嘴角的血看著他回,“不疼,一點都不疼”,大婚那日,她最後看了他一眼,然後.....
她認真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微微歪著頭,好像一隻小獸,需要很認真很認真才能聽懂這人間的道理。那樣專注明亮的樣子,沈遇隻在顧茴身上看到過。
青雲道君起手壓製翻湧的心緒,壓製借機要起的心魔。都是虛妄,都是心魔,一切都已過去。
白瑤見狀眼幾乎都要紅了,顧回對師尊影響越來越大了。她手中握著碧水劍,可沒人知道她從來不喜歡這把劍,這把被師尊那樣寶貝的劍。這把被修真界說的似乎有靈的劍,也不喜歡她。白瑤遇到的人和物,除了一些女修,沒有不喜歡她的,可偏偏這把師尊喜歡的劍不喜歡她。最初得到碧水劍的歡喜後,這把劍對她來說,是越來越礙眼的存在。她不想要別人的劍,尤其還是那個人的劍,她想要師尊為她尋一把適合她的劍,一把專門為她尋的劍。
顧回這時已經轉向白瑤,“怎麽?這不是你的劍,你做不了主?”顧茴問得近乎天真,但白瑤卻從她的語氣裏讀到了微妙的嘲諷和挑釁。
白瑤覺得顧回的眼神語氣都好像在說她白瑤就是一個不足道的替身,一旦遇到那個人的事,她得到的一切都如鏡花水月。白瑤不再看師尊,幾乎是咬牙賭氣道:“就碧水劍!”
話落,她再次死死咬住唇,就是不看師尊驟然投來的目光。她知道師尊會生氣,但她也很委屈,很難受,師尊又知不知道呢?師尊總是那樣若即若離,兩百年了,她默默陪著師尊兩百年了。她也有心,她也會受傷。人都死了兩百年了,憑什麽一把已經送給她的劍,她都處置不得。
話出口,主意已定,她才慢慢迎上青雲道君的目光,此時白瑤幾乎要把嘴唇咬破了,可是她就是不肯鬆開,含淚看向道君的目光中傳達著她此時不管不顧的倔強:除非師尊立即殺了她,不然她就要做主,她要給畢方報仇!她要做這把劍的主!難道不是已經送給她了嗎?
白瑤站在那裏死死咬著唇,眼睛裏漫上了水霧,卻死死忍住不肯掉下淚來。
終於,她聽到師尊輕輕歎了一口氣。白瑤整個人繃著的身體一鬆,眼淚才啪嗒一聲掉了下來。青雲道君隻是靜靜看了她一眼,白瑤卻從中讀到了師尊對她的再一次縱容。
顧回把這一切微妙變化看在眼裏。她看人,同別人不同,她能看到每個人每個微妙的表情變化,如同她在巫山的日子,看草木,能看到草木最精微的紋路脈絡。
自打回溯時光以來,顧回讀著白瑤,也讀著沈遇。沈遇的心魔看似是因過去,其實不過是一個曾深情一往的人,麵對自己再次動情的事實,在進行一場自我的搏鬥。那虛無的心魔,不過是他想要的證明,證明他曾經的深情似海。對白瑤的每一次縱容,不過是順從那個動心的自己。
當生命足夠長,再愛上一個人,有什麽不可以。
當然可以。顧回能讀懂人的每一個複雜表情變化,她卻不懂人的複雜。在她看來,變心就變心,愛上就愛上,有什麽不敢承認的。無論男女都能變心,就好像另一半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甚至可以選擇因為不高興就擰掉這個變心人的狗頭。愛就是愛,恨就是恨,她不懂沈遇對於過往那在她看來似是而非的追念,不懂由此產生的在沈遇與白瑤之間的推拉糾纏。她能讀到,能對應上,但她不懂。
顧回隻覺得可笑,她就輕輕笑了。
笑著繼續辦她的正事:“真相大白後,任何人不能再動九尾。”
白瑤捏著破魂珠的右手動了動,回:“自然。”事情清楚的時候,她也為畢方報過仇了,事後她自然不會不依不饒追著一個傻子。雖然這少年殺了畢方,但她白瑤卻不想濫殺。
“我不信你,我要師尊的保證。”這會兒說得好聽,到時候白瑤要死要活非要不依不饒,白瑤就這麽些本事倒不用擔心,就怕為情所羈的道君為博小弟子一個笑臉出手。她的九尾的生死,成了這師徒兩人再次作來虐去,表演情深的工具了就.....
青雲道君恢複清冷的眸子對上了顧回看過來的視線,他又在顧回眼中看到了那種屬於公主的嬌俏與執著。好像那次京城花樓外,公主一手拎著那個喬裝出來亂晃的小皇子,一手搖了搖食指看著他,“我信不過他,我要你保證才行。”
可他知道,都是虛妄,他應了:“好,我保證。”跟記憶中那個年輕的自己含著笑意的聲音,慢慢重合。直到袖子被人輕輕一扯,垂眸對上白瑤視線,那些回憶中的人與聲音才消散。
“查清真相後,師尊絕不會再動九尾?”顧回追問,她絕不給這對師徒任何一點反悔的縫隙。
青雲道君看著她,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道:“絕不會。”
白瑤死死捏著手中破魂珠,眼睛卻盯住了師尊和顧回。
青雲道君就見顧回轉頭笑對那少年道:“有道君的話,你安全了。”歡快的樣子,都像極了。他靜靜看著,不再動心起念,他知道,都是虛妄。
兩百年來,他穿過無數虛妄。隻有始終陪在他身邊的白瑤,才是真實。
卻不知道他認定的真實——白瑤看著兩人,心裏蔓延的痛楚和湧起的不安酸澀,簡直不知哪種更多一些。師尊除了她,從來不曾把任何人看進眼裏,可是白瑤確定,師尊看到了顧回。這讓她把嘴唇咬得滲血,讓她的聲音幾乎不像自己,帶著一種急切:
“口說無憑,我要切實的真相!開始吧!”
“等等!”如白瑤意料中的,顧回大約想讓自己信得過的人進行,白瑤眉毛挑了挑,可惜,今天誰來搜魂,都沒有用!
可讓白瑤意外的是,顧回並不是提出讓長老或者掌門進行搜魂,反而把身邊少年一推:“還不趕緊的!”再晚點,人家就要搜魂你了。
胡不依好像這才回過神來,忙哆哆嗦嗦從袖中掏出一個——果子,少年趕緊哆嗦著一笑,“不是這個,不是這個!”可愛的狐狸耳朵還抖了抖,在旁人看來少年是被剛剛說的搜魂嚇到了。可他一個散修,在青山宗這樣的大宗門麵前,一點說不的權力都沒有。
這就是弱肉強食。青山宗弟子們看著這絕美的少年,心裏都湧起了羞愧和濃烈的同情,心裏愈發對白瑤生出了不滿。就連一向最疼白瑤的蕭端,皺著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一定還有別的法子,但師妹因為畢方的死氣狠了,偏偏要搜魂。而師尊,又一向縱著師妹,哪裏會管一個無辜的還對二師妹有救命之恩的九尾少年呢。
白瑤隻覺得少年是在拖延時間,但拖延也沒用,她不看少年,隻看著顧回,這魂她是搜定了。說她壞說她不講理,隨便師姐怎麽想,她要為她的畢方報仇。別人隻看到畢方的桀驁,隻有她知道畢方有一顆多麽柔軟的心,他隻是用桀驁的外表掩蓋他那顆敏感的心。想到這裏,白瑤眼睛又濕潤了,死死捏住破魂珠,一點都不容許自己對眼前九尾少年心軟。誰讓他殺了她的畢方!
緊張的少年掏了半天。少年人的緊張讓見慣了世間不平、見慣了生死的掌門都微微動搖了,真的非要如此嗎?他看向青雲道君,可青雲道君卻隻在乎他的徒弟。致虛長老隻管他們青山宗的希望不要出事,不管是現在的,還是未來的。
終於,少年人額頭汗都快出來了,才掏出一物。看到這東西,九尾少年拘謹的笑容才終於舒展開了:“嚇死了嚇死了,我還以為自己當時太緊張弄丟了,果然還在,果然還在!”
眾人一看,嗬,居然是一塊留影石!
掌門頓時充滿希望地看著這個漂亮的九尾。
就聽少年絮絮叨叨道:“我當時看那人鬼鬼祟祟跟著這個漂亮神仙姐姐,大家也知道我們這些做散修的,不比大家有宗門,平時什麽肮髒事沒見過,這樣子一看,我就知道要出事,還是壞事!我就果斷地——”說著舉起留影石,這時候他似乎又開始後怕:“不會太緊張沒錄上吧?千萬不要沒錄上啊.....”完全就是一副被搜魂嚇壞了的樣子。
讓其他人都跟著緊張起來,都跟著九尾少年一起心道:可千萬不要沒錄上啊!一下子眾人都緊張地盯著這塊留影石,隻有紙魅等人白眼都翻不出來了,每一步都不知預演了多少遍,要是準備這麽久都沒錄上,不用等搜魂,他們就一起剁了他的狐狸爪子.....
看到九尾手中留影石,白瑤目眥欲裂。
林中幾乎所有人都屏息看著懸在人群中間的留影石,就見留影石一黑,就在有人為九尾擔心沒錄上的時候,才發現一黑後有了畫麵。
顯然就是這片林子,這個有月光的夜晚,然後他們看到了畢方,果然正跟著顧回。
他們清清楚楚看到了畢方眼中的殺意,也明明白白看到畢方凝聚靈氣的必殺之招,明明知道顧回沒有死,可不少人還是在看到顧回瞬間避開的時候跟著長出了口氣,湧上來劫後重生的慶幸感。然後就看到畢方拋出了縛嬰鎖,顧回就動彈不得了。
人群中的顧盈不自覺跟著緊張的氛圍吞咽了口唾沫。
就見九尾少年一擊殺出,同時一手深入對方後心。
留影石一黑,斷在了這裏,但後麵的也很清楚了。估計是少年拚命下化形,不想給人看到,切斷了留影石。
白瑤臉色慘白,直到這時還拚命搖頭,也不知她是不信畢方會殺人,還是無法接受自己居然不能為畢方報仇。可無論她信不信,此時已經沒有她說話任性的餘地了。
掌門徹底鬆了那口氣,雖然生存在這個修真界沒有人能完全守住清白的良心,但是能少昧一次良心就該少昧一次。事已至此,他警告地看了一眼白瑤,他決不許任何人再節外生枝。身為青山宗人,名門正派,鬧到此時已經有幾分不堪了,多少有仗勢欺人的味了,要是白瑤仗著道君再鬧,他就是再給青雲道君麵子,也不能縱容下去了。
幾乎所有人都為這個漂亮還仗義救人的少年能逃過一劫感到慶幸,這時聽到青雲道君冷冷的聲音:“你們同為金丹後,你如何一擊殺畢方?”留影石確實把一切都記錄得清清楚楚,可青雲道君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他此時才看向九尾少年,慢慢道:“畢方不該躲不開那一擊。”兩個同樣金丹後期的獸和妖,不該是這樣的結果。雖說九尾也是偷襲,可畢方即使沒有顧回那麽快,也不該是當時的表現。
其中有端倪。
掌門和致虛長老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可是他們不想追究,這個結果就很好!但青雲道君既然提出來,就是要追究到底了。
果然剛才一下子好似半死的白瑤又有了生氣:“畢方留下這四個字!”大家的視線再次被白瑤這一提醒聚集在那四個字身上,“小心顧回”。
致虛長老頭皮一麻,他和掌門都不希望這件事矛盾焦點在顧回身上。
眾人視線從顧回身上,又落在九尾少年身上,就見少年人眼皮一跳,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青雲道君威壓下,沒有人能頂住心虛,從容如故。
九尾的表現坐實了一件事:這件事確有端倪。
威壓之下,九尾少年漸漸承受不住,麵色慘白如紙,大滴的汗落下,人幾乎要被壓跪下來,還是顧回伸手撐住了他,與他一起承受來自道君的威壓。
繼續下去,九尾會死。
就在掌門和長老要聯手幹預的時候,就聽九尾少年痛苦的聲音:“我說!我什麽都說!”
白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看向此時同樣麵色慘白的顧回,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青雲道君卻更加重了威壓,他根本懶得聽什麽理由,既然確實有端倪,殺了就是,也省得節外生枝。掌門和長老不想牽扯顧回,青雲道君平靜的眉眼動了動,他也不想,那麽就讓這個九尾死了不就都滿意了。
威壓陡然一加,少年人吐出了一口血,卻先問同樣麵色蒼白卻還堅持要護住自己的顧回:“姐姐,你疼不疼?”
顧回艱難地笑了笑:“不疼,一點都不疼。”
這話讓青雲道君袖中的手驟然一縮,九尾那處壓頂的威壓頓時消失。是青雲道君收了威壓,他不看顧回,隻冷冷看著九尾,胡不依抬頭看過去,發現這位道君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並沒有焦點。他又吐出一口血,心裏呸道,這都給神女姐姐料中了。那段不為人知的時光中不過是欺負他們神女姐姐封印神格,又失命珠,如今神女姐姐回來,他倒要看看這對狗男女將來如何了局。
掌門和長老見狀,才收回了欲要發力的手,不到不得已,他們並不想跟青雲道君對上,一個宗門鬧起來,太不堪。就是不傳出去,給自己宗門弟子看著,掌門和長老同自家宗門峰主動了手,像什麽話。再說,這裏還有這麽多散修,能不傳出去嗎!掌門氣得臉都黑了,青雲就是這點,一旦涉及到小徒弟的事情就講不了道理了!
所有人都看著嘴角帶血的豔麗少年,九尾動了動嘴唇,似乎要說的話無比艱難。
過了許久,才聽他似乎破罐子破摔一樣說出了那句:“我身負黑丹。”
黑丹!
原來眼前的九尾少年是擁有黑丹的人之一,這幾百年來黑丹越來越少,讓本就神秘的黑丹愈發神秘誘人。沒有人知道為何那些人能有這麽神奇的黑丹,他們太神秘。甚至有傳說一眾邪修高手圍剿一個黑丹妖靈,結果愣是沒有抓到,這些人隱秘氣息的能力,恐怕出神入化,不少人推測這跟他們的黑丹有關。
關於黑丹各種事實撲朔迷離,唯一一個被證實的事實是:黑丹有助於得到他的修士破境。就這一點就足夠讓眾多修士趨之如騖。在這個末法時代,破境丹藥越來越難得,就是上品的破境丹藥,也隻是提供助力。可據說,這黑丹,幾乎能保證讓修士順利破境。
在場弟子都是正派子弟,自然不會因此產生垂涎之心,可是乍一聽眼前人居然就是傳說中的身負黑丹的人,也難免眼睛一亮。更不要說,讓外麵那些邪修魔修魔物們知道,甚至不少所謂正道修士也暗中搜捕黑丹。
原來這就是其中的端倪,深林中一下子更安靜了。這個端倪被逼問出來,讓青山宗人更覺羞愧了。
到這時候,還有什麽不清楚的。諸人都覺得自己明白了少年人能夠一擊殺掉畢方的原因,就跟這黑丹有關吧。
身負黑丹,一旦傳出去,隻怕過不了今晚,追殺少年的人就要湧上來了。
弟子們本就覺得對少年又憐又愧,剛剛慶幸少年避過了搜魂,沒想到在道君逼迫下,少年此時處境隻怕比搜魂好不了多少,一時間眾人看著少年心中俱都五味雜陳。
再也無法忽視這樣一個事實:道君和白瑤師徒倆,這明明就是欺負人。
以前那些女修,還能說是她們的錯。可眼前九尾少年,又做錯了什麽?他不過是救了他們二師姐一命,反而被逼迫至此?要不是遇到九尾,此時死的隻怕就是二師姐了.....明明救了人,卻落得這個下場。
林中愈發靜了,弟子們都低頭不語。
蕭端趙曼這等自我持重的人,甚至隱隱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念頭:道君和白瑤這樣做,與他們這些正道口中討伐的魔修邪修,又差多遠呢?
這難道不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這念頭一出,就被蕭端狠狠按下,他怎能這樣想。師妹也隻是報仇心切,畢竟她的契約獸死了,而師尊也隻是寵溺師妹護短罷了.....
顧回覺得時機正好,低聲對掌門道:“九尾救了我,卻暴露了黑丹,弟子請求掌門允許帶他回宗門。”
胡不依一聽,眼睛一亮,頓時道:“我想跟姐姐走,我願意被姐姐契約!”
說著兩眼亮晶晶:“姐姐契約我!”主仆契,生死契約.....隨便什麽契約,契約他!
眾人:.....
這隻漂亮的九尾狐妖果然非常喜歡他們的二師姐呢。
巫山幾人不約而同心道,契約?胡不依不配!少主將來的契約獸至少也會是上古神獸!不過他們也都舒了口氣,胡不依暴露了黑丹,不過以後都可以光明正大跟著少主了,此時沒有比青山宗更安全的地方了。
胡不依的安全有保障後,巫山幾人想到別的,不免有些後悔把殺畢方的任務讓給胡不依了,他們也行啊!
尤其是歡歡咬著帕子,她才柔弱呢,才需要少主保護,她跟胡不依一樣好看,可她比胡不依更乖更聽話,為什麽就不是她跟著少主去青山宗呢!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把人家身負黑丹的秘密都逼出來了,掌門還能不答應顧回的請求。
白瑤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殺了畢方的九尾,以後居然都要跟著顧回,光明正大進青山宗,隻是想想,就讓她怒火攻心,不可接受!
可早已有言在先,對此竟無法可想!
隻有致虛長老見情況一定,就惦記著碧水劍歸顧回的事,他期待著看到身負劍骨的顧回讓碧水劍重綻光芒。在掌門和長老的凝視下,白瑤把碧水劍交了出去,在顧回握住劍的時候,白瑤卻沒鬆手,她對顧回說:
“師姐,宗門大比,我跟師姐打生死擂!”說著抬手一指九尾少年:“就賭他的生死!”一字一句道:“師姐贏,我死;我贏,我不會讓師姐死,我要他死!”如今,白瑤滿腔恨意,如何肯就此罷休。
風波再起,眾人一時無言。
卻聽九尾少年道:“姐姐,跟她賭!”讓她死。就不會有如此礙眼的蠢貨擋姐姐的道了。
可是紙魅和顧回都知道,白瑤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
顧回啟唇:“我贏,也不會讓小師妹死。”說著她的視線落在白瑤手腕上,“就把你腕上這薜荔串輸給我吧!”
顧回要白瑤從不離身的薜荔手串。
賭命白瑤說的發狠,凜然無懼的樣子,但換成手串,她的臉卻白了。
顧回總覺得,那串手串裏藏著她不知道的秘密。
藏著顧回想不明白的東西,例如白瑤過於古怪的氣運。白瑤為半神血統,身負氣運並不為奇,但為何她的氣運都與草木靈植有關。例如,前世白瑤服用締仙草重塑靈根後,保留的是木靈根,進階速度快到讓人咋舌。回溯時光以來,顧回確定白瑤並無多少修煉天賦,她猜白瑤母親隻怕資質很差,縱然有南方帝君血統,白瑤在修煉方麵也沒多少出眾之處,重塑靈根固然能讓她資質極大提升,但顧回無論如何想不通她是如何做到當時程度的?要知道那時候整個修真界靈氣已經匱乏到近乎沒有了,沒有靈氣,如何修煉,還是快速提升?
尤其前世並沒有聽說白瑤發現新的靈脈,所以她到底如何在二三十年間快速提升震動修真界,一躍成為整個修真界年輕一代中無人能匹的天驕。
顧回怎麽看,都不覺得這是白瑤能做到的。天地法則限製下,南方帝君除了讓女兒擁有氣運,決不能插手幹預一方世界規則。神,並不是無所不能的,反而更受天地法則限製。
她想來想去,覺得蹊蹺之處也許就在這串白瑤宣稱自己從未離身的薜荔手串上。
白瑤麵色慘白,冥冥中她覺得,薜荔手串對自己很重要,冥冥中似乎有人曾警告過她,絕不可以失去手串。她的臉色白了又白,顧回果然處處與自己作對,先是要爭大師兄,她讓,她不要大師兄。可看她不要,顧回也不要大師兄了,居然開始與她爭師尊。
如今顧回更是殺了她的畢方,還要她生而有之從不離身的手串,白瑤是真的不明白,於是她問出來了:“二師姐,我從未對不起你?一心隻希望與你如同親姊妹一樣,大家都開開心心的,你為何總是與我過不去?如今我把自己的命拱手奉上,都不夠嗎?你明明知道這手串也許是我父母留給我的唯一念想,卻還是要奪走?”白瑤其實更想質問,是不是顧回也非要奪走她的師尊,她想告訴顧回——絕不可能。她與師尊之間,不是顧回,也不是任何人能明白的。顧回不要以為上了青雲峰頂,就可以插入他們之間。二百年,不管是顧回還是其他任何人,根本不知她同師尊經曆了什麽,有過多少相知相守,有過多少生死與共。
白瑤的發問,讓顧回沉默了。她把對方最細微的表情語氣迅速比對運轉分析,她驚詫無聲地哦了一聲,退了半步,撞上身後的九尾,才發現胡不依挨自己這麽近,對方扶了扶神女。顧回重新上下打量白瑤,除非對自己的觀察學習能力產生質疑,不然盡管驚詫她也必須要承認:白瑤此刻居然是真誠的!不是同她顧回一樣擺出各種表情配合做戲,白瑤是真的滿腔委屈,滿腔困惑,真的認為自己從未對不起原身,真的認為此時的顧回做這一切隻是為了算計她並且不懂為何如此!
顧回驚詫極了,她當然是為了算計她,不然呢?不說前世今生,就說青雲峰上的原身和白瑤不管過往還是此刻,始終都站在一個對立麵上,不就該相護傷害?白瑤以及同她親密無間的畢方一直以來做的事兒,對原身來說就是不斷的傷害啊.....天道啊,顧回在心裏呼喊了一聲,白瑤居然還真是完全無心的。那些讓原身痛不欲生的時刻,都不過是一個善良天真的女孩無心之失,她隻是想讓所有人都開開心心.....原身如一個彈簧被來自畢方直接的打壓傷害,來自白瑤間接的打壓傷害,徹底壓到了幾近崩潰的地步,人白瑤心裏還是一心想做親姐妹,覺得從未對不起,還納悶為何兩人做不成親姊妹.....
在顧回看來如此荒唐、處處槽點的剖白和表演,白瑤居然是真誠的!顧回看著白瑤再次往後靠了靠九尾,她漂亮的眼睛裏此時寫滿了困惑,即使早已明白人與人之間是如此不同,她還是再次把這種巨大的不同刷新了認知,她打量白瑤,如同打量一種截然不同的生物體.....
顧回睜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此時因為悲憤搖搖欲墜如一朵小花一樣的白瑤,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該開口繼續嘲諷.....
而站在對麵的紙魅拳頭都硬了,她自然能看出神女的驚詫,隻是神女到底還是閱人太少。紙魅看白瑤做派,大抵是許多人的通病,隻能看到自己指甲蓋點委屈,隻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在自己狹窄的所見中上演各種委屈苦情戲碼。如此情真意切!
紙魅不覺想到那段隻有神女一個人記得的歲月中,她失了命珠漸漸黯淡的神女,得同這樣一個天真善良得可恥的半神小白花搶男人?紙魅閱人無數,經驗豐富,太知道作為情敵,白瑤這樣的對手有多棘手了,惡心得你吃不下飯,你都沒法多說。因為人家還真特麽就是善良,就是無知,就是天真,就是純潔無辜,你永遠無法打倒一個沒有壞心的對手。對這樣人的勝利,在男人眼裏,都是你的失敗。
紙魅不動聲色呸了一口,算她們倒黴,遇到這樣一個貨色。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胡不依,少主聰敏,但有時卻會較真,好比這時候少主定然困惑住了。這就是用到胡不依的時候了,胡不依要是做不好,也別跟著少主上青山宗了,找個狐狸洞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算了。
胡不依自然不是省油的燈,他的表情更天真,更無知,絕美的少年怯怯開口:“這位白姑娘,姐姐不要你的命怎的就是與你過不去?賭是你要賭,你不要姐姐的命,姐姐也不要你的,怎的你就可以挑你想要的賭注,姐姐就不可以?你挑了還能義正辭嚴,怎的姐姐挑就是要奪就是欺負你?”
“還是在白姑娘眼中,白姑娘的手串就比我狐狸的命貴重。白姑娘能拿我的命做生死台賭注,別人拿你的手串來賭,就是欺辱你?”說到這裏胡不依比白瑤還委屈,眼中淚花比白瑤還搖搖欲墜,可他比白瑤還倔強能忍:“你是今天傷心糊塗了這樣給姐姐扣帽子?還是往日都是這樣顛倒是非,冤枉姐姐?你這樣委屈姐姐,你師尊、青山宗的掌門長老、還有各位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知不知道?”
“白姑娘原諒我冒犯,隻是想到姐姐兩百年來都要生活在白姑娘這樣情真意切的傷害下,小妖我想想就替姐姐喘不過氣來.....這次無論如何,小妖我都不會容白姑娘這樣欺侮人!”
說著盡管怯怯還是擺出一副護衛自己主人的樣子,豎著內裏粉嘟嘟外麵火紅的狐狸耳朵,含著搖搖欲墜的淚,瞪著漂亮桃花眼,楚楚可憐又足夠倔強地瞪視著白瑤。
此時胡不依的表情神態與白瑤相映成趣,俱都楚楚可憐,如同無辜倔強的小白花,隻是因為有兩朵,效果就大打折扣。
紙魅滿意了,整個巫山心眼最多的就是這隻狐狸了,他要想演戲,那味兒衝得讓他們這些巫山妖靈都睜不開眼。但你說奇不奇怪,偏偏山外好些人就是吃這種調調,非如此不能打動。
本來義憤填膺的白瑤,被胡不依一句句直接駁到臉上,雪白的臉漸漸變得通紅。
旁邊眾人的神色也都越來越意味深長,隨著胡不依最後的話,想想如此出眾的二師姐兩百年來的汙名,確都是因為同白瑤作對,再仔細想想除了跟白瑤的矛盾,顧回確實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宗門裏人針對嘲諷顧回,追根溯源也都是因為白瑤.....想到這裏,不少人隨著胡不依的話都隱隱覺得生活在這樣的陰影下確實有點喘不過氣。
羞惱悲憤交加的白瑤拚命控著眼中淚道:“你要我就給!隻要到時你能贏我!隻是如若我贏,我要為畢方報仇,不管別人怎麽看我,我都要殺他,絕不心軟!”無論如何,她必要贏。
女孩真情實感的悲憤,似字字帶著決絕,帶著血。讓眾人又看到白瑤失畢方的痛,為畢方報仇的決心。一時間,在寂靜林間,氣氛拉滿。
白瑤帶起的氣氛卻被回神的顧回一聲冷哼給碎了:“都上生死台了,還說什麽心軟不心軟,廢話不少。”顧回想明白了,白瑤真也罷假也罷,跟她有什麽關係,反正都是她的打擊目標,“說什麽你要我就給,說得這麽好聽,要不你現在就給?明明就是願賭服輸,輸贏的事兒非給你說出相讓的味兒,戲這麽多。”修什麽仙,那麽喜歡看民間話本子,怎麽不跟班搭台子唱戲去。
但到底宗門大比之時,生死台一戰,定下了。
距離宗門大比不過半年,青山宗眾人都不知白瑤要怎麽贏,怎麽看都是顧回實力遠勝白瑤,不過想到青雲道君,事情又撲朔迷離起來。半年時間,說起來真的不長,但顧回在半年間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誰又能說白瑤不能呢?這一年,青山宗二十年一屆的宗門大比比往年更讓人期待。
事情在掌門長老同青雲道君的見證下,定下了,這三人返回宗門。安靜的山林中,隻剩下青山宗的弟子同合歡宗兩人以及另外三個散修。
人還是同原來一樣,哦,不對,人少了一個。
但不過半個晚上,卻已經發生了太多事情。讓此次出來除魔曆練的青山宗弟子各個心頭都有一堆感觸,誰能想到,平時能召他們掌門長老和青雲道君這樣大能的符篆,隻怕百年都不會現世一張,他們一晚上見到了兩張,還都說撕就撕.....
誰能想到一場不大的曆練,讓青雲峰兩人徹底決裂,還定下了生死擂。
掌門等人離去後的尷尬令大夥好一會兒都沒人敢說話,直到有人訕訕地重新把話移到除魔任務的收尾活動上,其他人才好像找到話頭,至少表麵上恢複了正常。
直到夜深人靜,整個除魔任務徹底收尾結束,疲倦的眾人在法修符修們布好的陣法範圍內,三五一夥各自入定打坐。那種怪異緊繃的氛圍,隨著眾人散開,才算消失。
在其他人看來,九尾少年成了顧回的人,幾個同少年一起的人也都站在顧回那邊,之後的半個晚上同顧回越走越近,都是清理應當的,並沒人覺得奇怪。
這越走越近的幾人遠遠離開白瑤幾人,不知聚在哪裏,其他人也並不為奇。
避開青山宗人的顧回幾人,此時正對著歡歡掏出來的寶參。
月光透過樹葉縫隙灑落,寶參周身瑩瑩有光。
“藏到哪裏才安全?”這樣的寶參,一旦露了痕跡,又會有無數人殺人奪寶。幾人看著寶參,然後把視線都落在他們的少主身上。
“藏?”藏什麽藏,藏在哪裏都不安全,“咱們吃了吧。”吃進肚子,最安全。
“吃?”還讓他們也吃?刑天差點沒控製住音量,少主吃是該的,可他們哪兒能吃,這讓木老管家知道,得心疼得滴血,當場表演氣抽抽。見過老樹抽抽嗎,他們見過。
仿佛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顧回笑了一下,難得帶出了些苦澀:“木老真能知道就好了。”如今巫山在哪裏,封印後到底是個什麽狀態,他們一無所知。也不知沒有出來的木老管家,此時還好好活著嗎?
顧回抬頭看那輪灑下銀輝的月,月光好像輕紗,清風過時,樹葉就在輕紗中舞,在寂靜的夜裏發出簌簌響聲。別人眼中森森的山林草木,在顧回眼中都是溫柔。這樣的好月好風,木老是不是還是那樣背著手,手中握著那支永遠不會吹響的紫竹笛,在窮桑樹下的高台上向山外眺望。
也不知她最喜歡的那棵窮桑樹還好好的在那裏嗎?這樣的月,連那棵參天的窮桑樹都會高興,月光讓窮桑樹外麵的每一片葉子都閃閃發光。
巫山,是父神母神留給她的巫山。她卻失了巫山,讓那麽多巫山妖靈流離在外。帶他們回家之前,她先要活下來,同他們一起,在這個隨著靈力匱乏注定越來越凶殘的修真界活下來。
“吃吧,咱們有一個算一個,先要自保,再說其他。”如果回家可期,她要眼前的每一個人,都好好活到那一天,一個也不能少。
性情各異的幾人,此時都是同樣安靜而鄭重,看向他們的少主,默默點頭。
變強,活下來,跟著少主活到重啟巫山那日。
顧回抬手,以巫山靈力煉化這顆世所罕見的寶參。自家寶物在神女手中,格外配合,月不過微微西斜,神女就完成煉化。眾人看著神女,顧回率先吃了自己那份。
其他人這才依次拿起自己眼前那份,一個比一個嚴肅,這可是他們巫山的寶參呀。
慢慢放入口中,如脂如玉,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熱的能量竄入他們丹田處。幾人丹田,都仿佛幹涸了幾百年的土地,驟然獲得如此深厚溫潤的滋養,奔逃中透支的黑丹,獲得了比少主結丹那日更豐沛的滋養,好似磅礴大雨落在枯幹欲裂的土地上,一波波厚重的靈力不停湧上來,孕養得他們身體裏的黑丹愈發烏亮圓滿。
他們距離下一個境界的修煉都已是足夠的,隻是缺少丹藥機緣,此時一切俱足。四人困於環境的修為,在充沛靈力滋養下,不斷提升。
待到破曉時分,刑天率先睜眼道:“我很快就可破境了!”在元嬰期卡了整整四百年,他終於可以破境入化神。
紙魅等人也俱都金丹圓滿,隻待時間,就可以結嬰。
幾人都去看他們少主,刑天更加驚喜,低聲道:“少主的金丹也漸趨圓滿!”他們少主結丹並不久,已經在寶參幫助下,進入金丹圓滿期。
如此速度,隻怕給誰知道都會大受震動。這不根本就不是人的速度,這就是神,即使墮凡,也不是凡人可比。
但很快不止刑天,紙魅也發現以少主能力,明明可以借寶參推進更多,可少主當前每一點推進卻都無比艱難。紙魅蹙眉低語:“少主受製於這具身體的靈根太多。”這具身體的水木雙靈根,資質實在一般,根本無法支撐少主的進度,成為了形成水桶的那截短板,關鍵不止短還脆,一不小心就可能破裂。
尤其此時,當寶參提供了充足的靈力,顧回的神識早已足夠強大,但卻隻能小心蜷縮在這個限製中,不得舒展。一點點按捺住靈力,按捺住神識,試探著這截木板的高度和韌性。一個不小心,衝破了這截短板,那就什麽都留不住了。
刑天和紙魅能感受到神女每行一步的艱難,神女隻能一點點小心拓展這截木板的高度,一點點小心淬煉它的韌性。這些都限製了神女本該有的實力和速度。
如此一來,顧回反而比其他幾人推進得都更加困難。幾人為顧回護法,直到額頭沁出汗珠的顧回在靈根能承受的極限處再次停下來,穩住金丹,再次壓住多餘的靈力和強大的神識,這才重新睜開眼睛。
抬手以巫山秘法給自己的修為施了障眼法,畢竟才結丹,就金丹大圓滿,勢必會引起很多窺視。窺視多了,麻煩也就來了。在不夠強之前,引起的關注越少越好。
刑天看到少主依然把修為壓到金丹初期,默默點頭。這些年,他們這些人太知道一旦露出不同,會遭受的圍剿有多可怕。
巫山寶參煉製後還餘下最後一份,至於給誰,也許朱不離三人猜不到,但刑天紙魅還是能猜到的。少主這個人,心中一向恩怨分明。她不會輕易給人占便宜,也絕不占別人便宜。如今神女用了原身的身體,承了原身的位置,那麽必然會替原身回報其父母家人。
這次東西珍貴,顧回直接把最後一份煉化的寶參交給刑天,讓他帶給原身父母二人。紙魅注意到,歡歡那份隻吃了一半,還悄悄留了一半。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又是——那位公子?
隨著日光穿透山林,灑落整個林間道上,青山宗出來除魔曆練的弟子們與紙魅等人告別,踏上了回宗的道路。來時隱隱分作兩邊的一行人,此時已經是明顯二分,一前一後,拉開了一截頗遠的距離。
趙晴李亞蕭端等人陪著白瑤落在後頭,趙晴看著前方以顧回為首的一群人,還多了一個絕美少年,她想說些什麽安慰白瑤,但一時卻找不到合適的話,第一次,他們幾人聚在一起,卻格外沉默。
一入宗門,其他人還在交任務,白瑤就直接回了青雲峰頂,找到了自己的師尊,她看著師尊,隻說了一句話:“師尊,我要贏。”
青雲道君看著這個與自己相伴兩百年的小徒,此時的少女一改往日的懶散隨性,目光灼灼。他在白瑤幹淨澄澈的眼睛裏看到了決心,也看到了燃起的不服的光芒。
他抬手輕輕摸了摸白瑤烏黑的丸子頭,輕聲道:“你想要的,師尊會幫你。”
半年時間,青雲峰頂三人都再沒下山。
青山宗二十年一次的宗門大比,是宗門內的盛事,也是修仙界的大事。畢竟青雲宗是修仙界的執牛首者,雖說在新一代弟子中,已經有落下的趨勢,但當前宗門有青雲道君等人在,還是能頂住門戶的。隻是,有時候一個宗門的衰落就是一代人的事情,甚至會發生在一天,一個事件,更甚者一個瞬間。
清楚這一點的掌門和長老才會如此心急,同列一流宗門的淩霄宗和玄劍山莊都有了遙遙領先的弟子,已經隱隱有與青雲宗並肩的趨勢,這樣下去可不行。
好在這次他們宗門出了顧回。
到青山宗宗門大比請帖的宗門幾乎是全數回帖出席,這是青山宗展示自己弟子實力的機會,也是修真界見證評估青山宗的機會,更不要說這次還有傳說中的“結丹異象”。
隻是當掌門和長老看到回複出席的帖子中有一張黑色帖子時,兩人都是一驚。彼此相視一眼,掌門才伸手拿起那張即使在一摞摞回帖中都格外顯眼的存在。
慢慢打開,然後衝長老點了點頭。
是幽都的回帖。
此次青山宗門派大比,常年不出幽都的幽王將現身青山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