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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了自己識字不多的事,柳若芊原本心中忐忑不已,生怕受到暴君陛下的責罰。

可他卻說“無妨”。

聽到這兩個字,柳若芊的視線就沒從陸韌古的臉上移開過。

原來,暴君哥哥不光臉好看,人也這麽好的。

當陸韌古看向她時,就發現小姑娘再次傻呆呆地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

全福和鄒乞順著自家陛下的目光看過去,視線也都落在了柳美人身上。

【按全福所說,陛下方才痛得幾乎暈了過去,可現如今陛下好好的,難不成,是這柳美人對陛下做了什麽?】

鄒乞看向殿內一處黑暗的角落,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現身,做了一個手勢又搖了下頭,隨後又不見了蹤影。

【一切如常,並未發生任何可疑之事?】

鄒乞蹙眉,再次看向陸韌古,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哎呦呦,陛下這都盯著柳美人看了多久了,雜家就說,柳美人這等容貌,定能入了陛下的眼……】

一粗啞,一尖細,兩道聲音此起彼伏,在陸韌古耳邊吵吵嚷嚷,不停歇。

陸韌古已經十分確定,他那糟心的讀心術仍然在。

但和往日不同的是,此刻耳中隻有兩人的聲音,沒了其他嘈雜之音。

所以,哪怕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同時嘮叨,聽起來,也不似往日那般讓人煩躁。

隻是,為何這柳美人卻如此安靜?

陸韌古生來聰穎,把先前發生的事稍微在腦中過了一遍,就猜出了個可能性。

他也不猶豫,直接伸手,握住了小姑娘一隻白白嫩嫩的小手。

並未握住整個手掌,隻攥住了她幾根細膩纖細的指尖。

果然,正如他心中所料,軟軟糯糯的聲音再一次傳入耳中。

【暴君哥哥為什麽抓我的手?】

【暴君哥哥的手好冰,他是想讓我給他捂手嗎?】

這麽想著,柳若芊就這麽做了。

她把經書往榻上一放,膝行著往前挪了挪,雙手抓住了陸韌古那隻大手,搓了搓,隨後放在嘴邊。

“哈,哈……”

她一邊抱著陸韌古的手來回搓,一邊哈氣。

少女吐氣如蘭,哈出的氣帶著溫暖的熱度,落在陸韌古冰涼的手上,卻像燙人一般,燎得他心中一片焦灼。

他反手就把那雙搓來搓去的白嫩小爪子抓在手裏,阻止了她又搓又哈的親密舉動。

地上站著的二人,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心中心思各異。

【哎呦喂,陛下長這麽大,還從來沒和哪個姑娘家如此親昵過呢,今晚上,這位柳美人怕不是要被留下來侍寢了,可得叫人把熱水準備好了。】

【陛下的頭痛熬了過去,皇家子嗣又有望,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全福歡心雀躍,摩拳擦掌,本就不大的眼睛因為喜悅越發眯得小了。

和全福不同,鄒乞卻是有些擔憂。

【這位柳美人是柳相之女,行事頗為古怪,尚未摸清底細,陛下莫非今夜就要寵幸於她?】

【不過陛下今夜精神甚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侍個寢而已,想來也出不了什麽亂子。】

【隻是還有幾個刺客尚未抓到,長寧宮這邊要加強守衛才行,莫要擾了陛下的好事。畢竟,這是陛下頭一次寵幸女子,莫要掃了他的興致才好。】

聽這兩人已經把他今晚安排的明明白白,陸韌古淡淡掃了他們一眼。

沒說話,但意思很明白:很閑?

相伴十數年,二人瞬間領會了自家陛下這個眼神的意思。

全福臉上的笑意趕緊收斂起來,有些毛骨悚然。

【又來了,又來了,陛下好像又看穿我的心思了。】

鄒乞麵上也是神色一凜,不敢再胡思亂想。

陸韌古對二人的想法嗤之以鼻。這麽些年,對於男女之事,他一向看得很淡。

征戰殺戮,報仇雪恨,是他每日一睜眼就要麵對的功課。

情啊愛啊的,與他來說,那簡直是最無關緊要的繁瑣之事。

尤其是聽多了後宮那些女人們的心思,他對女人越發提不起興致。

雖然他對這有些與眾不同的柳美人頗為感興趣,但無關男女,隻因心中還有諸多疑惑。

是以,這會兒,還得將她留下,得再探究一番為好。

陸韌古開口:“下去。”

話是對鄒乞和全福說的,但是卻是看著柳若芊。

【可以回去了,那是不是說腦袋今晚保住了?】

【剛剛犯了那麽多錯都沒有挨罰,暴君哥哥真的是個好人呐。】

柳若芊心中大喜,把手從陸韌古手中抽出來,就在榻上,俯身磕了個頭。

“多謝陛下,臣妾告退。”

聽到小姑娘的心裏話,看著那還不甚標準的行禮姿勢,陸韌古的嘴角微微上揚,伸手握著她的胳膊將她扶起來:“朕不是說你。”

嗯?柳若芊抬起頭,看向鄒乞和全福。就見二人對著陛下行了禮,退後幾步,轉身走了。

【不是讓我走嗎?可是,可是剩下的經書,我已經不會念了呀。】

柳若芊有些不解地看著陸韌古。

陸韌古鬆開小姑娘的胳膊,手指在榻上輕輕敲了一下:“不必跪著,坐下來,陪朕說說話。”

“多謝陛下。”柳若芊跪了好一會兒了,早就跪累了,聞言乖巧應了一聲。

隨後按照靈煙教的,兩條腿並攏彎曲,規規矩矩坐在了榻上,兩隻手伸直放在腿上。

見她坐姿過於拘謹,陸韌古語氣溫和:“不要怕,朕不會殺你。”

“謝謝暴君哥哥。”被戳中心裏擔憂,小姑娘眼睛一亮,心中一喜,脫口而出。

說完之後,自己又先怕了起來,卻也不知該如何往回找補。

放在腿上的兩隻白嫩小手攥了起來,眼神怯生生地望著陸韌古。

小姑娘毫無城府,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

哪怕此刻讀不到她的心,陸韌古也能把她的心思猜出個大概,這一點,讓他很愉悅。

他坐了起來,歪著靠在墊子之上,再次伸手牽過柳若芊的手:“在朕麵前,你有什麽話直說無妨,朕不會怪罪與你。”

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的臉,低沉磁性略帶蠱惑的聲音,柳若芊傻乎乎地點頭。

【暴君哥哥真好。】又是一句發自內心的誇讚。

“隻是你方才對朕的稱呼,私下裏喊無妨,有他人在,莫要如此。”

陸韌古攥著她的手指,耐心教導,語氣難得一見的溫柔。

他一向是個是非分明之人。

柳美人雖是柳相之女,但據鄒乞所說,她回府之後,和柳相夫婦鬧得並不愉快,是被逼迫著入了宮,也是個可憐的。

既然如此,柳相那老東西的過錯,又何必牽連這小姑娘頭上。

何況,他今晚能夠如此輕鬆熬過這次頭痛,看來是要歸功於她。

情況雖還不明,但她幫了他的大忙,算是救了他半條命,對她和善些,也屬應當。

手被陸韌古輕輕握著,感受到他的善意,柳若芊不禁懷疑,靈煙和她說的那個“喜怒無常,嗜血殘暴,想殺就殺的暴君”,不是陛下吧。

靈煙一定是對陛下有什麽天大的誤會。

“陛下,我記得了,以後不管有人沒人,我都喊您陛下。”柳若芊鄭重其事地說。

雖然她已經把“暴君哥哥”念順口了,但她以後還是改掉吧,免得念習慣了,下次再順嘴禿嚕出來。

陸韌古微微一笑:“也好。”

小姑娘喊他“暴君”,他倒是不在意。

這兩個字,雖然沒人敢當著他的麵喊出口,但他卻是沒少聽到,早就習慣了。

何況,以他所做過的事,他本就算得上是個暴君,可以說實至名歸?

小姑娘天真無邪喊他“暴君哥哥”的模樣,頗為可人。

或許在外人看來,這算是大不敬的大錯。

但在他這裏,芝麻大的小錯都算不上。

那些亂臣賊子虛偽狡詐之徒,表麵上對他恭恭敬敬,卻在心裏用最肮髒,最尖刻,最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辱罵他。

對此,他稱得上見多識廣,已經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所以,小姑娘這毫無惡意,一聲甜甜的“暴君哥哥”,簡直宛如天籟,順耳得很。

不讓小姑娘當著其他人麵喊,是這宮中規矩甚多,萬一被人捉到了錯處,輕則挨了板子,重則丟了性命,不值當。

柳若芊看著陛下攥著她手尖那骨節分明的大手,臉頰紅撲撲的。

【暴、陛下哥哥為什麽一直牽著我的手,是因為陛下哥哥是我的夫君嗎?】

【話本子裏都說了,夫妻之間會牽手,還會親親,親親就會生下娃娃……】

聽著小姑娘那甜甜的少女音,陸韌古就覺得心情舒暢。

正聽得興致盎然,哪料到,居然聽到了那懵懵懂懂的虎狼之詞。

生怕小姑娘再起什麽不該有的誤會,陸韌古輕咳一聲,鬆開了她白嫩的小手。

想到今夜一連串的古怪之處,陸韌古溫和開口,循循善誘,意圖問出心中疑惑。

“柳美人,你可還記得,你幼時是如何丟的,又是如何到的杏山村?你在杏山村這麽多年,可有遇到什麽奇人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