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顧婉沒有再理會楊夢舒,畢竟自己做的孽隻能自己付出代價,隻是可惜這原本無辜的孩子了。
他不知道等了多少年才等來這個投生成人的機會,可以與這世的父母了結前世的因果。現在卻魂魄溢散,又做了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下輩子是多半不能再托生成人了。
原本整潔的房間一片雜亂,地上到處都是玻璃渣和燃燒後形成的黑灰,楊夢舒癡癡呆呆地望著掌心裏的碎魂,巴頌則被捆得牢牢的,坐在地上看著她。
刑燁三人正在打掃屋子,確保沒有任何蠱毒以及魂魄殘留,不然這間房子根本沒法住。看這個樣子,他們是要把巴頌二人帶回局裏細細審問了。
把巴頌交給刑燁帶走,顧婉是萬分同意的,她感覺就像是丟掉了燙手山芋,打從心裏舒了口氣。
現今社會律法更為嚴謹,由國家出麵調查懲治,總比她自己來的好。
巴頌的毒蠱是怎麽運進來的?楊夢舒究竟是從哪個渠道知道能把孩子做成古曼童的?除了楊夢舒,還有誰背地裏養這些邪物?
……
一想到這些問題底下掩藏的一切,顧婉就覺得腦袋疼。她抓鬼還行,要她去調查這背後的產業鏈,她敬謝不敏。
之前她絞盡腦汁也隻想到了廢掉巴頌的法子,可是廢了之後又該怎麽辦呢?
殺了他?肯定不行。現在又不是古代了,現代社會殺人是要償命的。
放他回去?這也不行,這世上多的是不用修為,也能作惡的邪術。如果把他放回去,誰知道巴頌會用什麽方法來報複她。
自己衝在前麵打打殺殺就行了,收尾工作果然還是交給刑燁他們最為放心。
顧婉滿意地點了點頭,為自己的撒手不管找了個完美的理由。
見事情已經圓滿收工,顧婉也不願再留。她一臉輕鬆和刑燁交換了聯係方式之後,徑直離開了公寓樓。
其實她對749局還是很感興趣的,在景天王朝時他們這一類人都是私下以門派的形式聚集,沒想到現代社會還有這一類的國家機構。
而且專門解決這類靈異事件的話,應該會有同行能互相印證彼此所學吧,想想其實還是挺有意思的。
在離開之前,顧婉還特意向刑燁打聽了一下天一閣,可惜他到749局的時間也不長,並沒有什麽印象。
雖然刑燁再三表示局中有更多的資料供她查詢,更多前輩可以詢問,說不定會有相關的線索,卻也還是讓她有些遺憾。
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天一閣!
看來應該把去749局參觀的行程放在計劃中了。
顧婉一路沉思,和蔣其琛一道回了君來酒店。
酒店大堂裏,孫靜早已等得焦急,她在大堂裏不住地徘徊,地板都快要被磨穿了。
看見顧婉二人聯袂而來,渾身毫發無傷,就連包包也好好的掛在腰側,孫靜這才鬆了口氣,緊繃的神情也舒緩了下來。
夜晚,一輪彎月鑲嵌在黑色幕布般的夜空中,朦朧的月光傾灑人間,整個世界宛若披上了一層輕紗。
妞妞的魂魄太過虛弱,法事隻能放到晚上做。
超度這類法事做的多了,顧婉早已有了經驗,提前讓孫靜做好了準備。
臥室裏笨重的大書桌臨時被擺到了客廳裏,用來充當擺放供品的供桌。
桌麵的一半擺著幾盤酒菜,佳肴色澤誘人,美酒香氣撲鼻,這是幾分鍾之前剛剛做好端上來的。
另一半則放置著一個供盆,盆裏堆著紙紮的金元寶和冥錢,一眼望去金光閃閃,恍若真正的金子一般,手藝十分精湛。
附著妞妞魂魄的黃色紙人躺在供桌的邊緣,這是最靠近顧婉的位置,也方便她時時留意。
如果是像上次宋家那樣的女鬼,顧婉可以折紙船讓魂魄自己去地府。但妞妞不行。
妞妞作為嬰靈,不到八個月腹內死亡,未曾接觸外界,魂體如同一張白紙般單純,後來更是被哥哥吞噬,魂魄破碎。即使現在聚魂成功了,也要比普通嬰靈虛弱得多。
如果就這麽把妞妞放上紙船,顧婉還真擔心她半路上就魂飛魄散了。
如今之際,唯有作法請陰差親自來陽間接妞妞。而這些元寶酒菜,就是用來賄賂陰差的東西了。
別看這些紙紮普通,其實樣樣出自福壽殯葬店,用料講究,手藝精湛。
而且顧婉還往所有的酒菜裏都注入了自己的陰性靈力,這算得上大手筆了,陰差絕對會滿意的。
還有兩分鍾到零點,顧婉看著眼前滿滿當當的供桌,滿意地點了點頭。
孫靜一直懇求想要參與超度法事,考慮到這是她們分別的最後時刻,顧婉還是心軟同意了。
難得能做母女,卻沒想到是有緣無分。讓孫靜親眼目睹送走妞妞,這也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吧!
孫靜和蔣其琛被要求安靜地待在角落裏。這個角落顧婉布了斂息的陣法,隻要他們不出聲,陰差就絕不會發現。
零點已到,窗外準時傳來悠長的鍾聲,一聲一聲,深沉而悠遠。
顧婉咬破指尖,以血在空中畫出了一個繁複的圖案。
血液凝而不散,這個圖案也同樣凝結在空中,隱隱發出赤紅色的光芒,玄妙無比。
神秘的圖形在半空中漸漸變大,整個空間隨著它的變化開始震動起來,一種難言的古樸蒼涼的氣息彌漫了整個空間。
赤紅色的繁複圖案很快融入到了半空中,與空間融為一體。隨著圖案的消失,震動漸漸也越來越小,待餘波停息的時候,一扇古樸的石門突然從地底冒出,赫然出現在了顧婉麵前。
這扇門約有兩米寬,門上刻著古拙的符文。也不知道這些符文究竟是什麽作用,隱隱閃爍著神秘的光芒,時時流轉變幻。
大門如同鏡花水月般,看起來略有些虛無縹緲。
顧婉知道,這扇門其實並不存在於現實之中,而是介於虛實之間。用簡單的話來解釋,就是存在於異時空中,陽間人是摸不到的。
門後是一片白霧,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清。一陣叮叮當當的清脆碰撞聲傳來,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了霧氣中。
來人身材壯碩,穿著一身甲胄,牛頭人身,看著很是憨厚威武,正是地府陰差——牛頭阿傍。
顧婉不由得大喜。專職緝拿鬼魂、協助賞善罰惡的鬼差眾多,但她相信妞妞這件事情,牛頭絕對是最好說話的那個。
傳說牛頭阿傍為人時,因不孝父母,死後在陰間為牛頭人身,擔任巡邏和搜捕逃跑罪人的衙役。
以顧婉的經驗來看,他最會為之動容的,就是父母與孩子之間的情誼。
“大人。”顧婉對著牛頭深深作了一揖。
“老牛可擔不起天一閣掌門的一拜。”牛頭趕緊避開,笑嗬嗬道。
陰差與鬼魂接觸甚多,對魂魄最為敏感。景天王朝時他和顧婉見了不止一次,記得她的魂魄,哪怕過了幾千年,一看見顧婉,他還是能認出來。
“大人,故人難得重逢,在下請您用些酒菜。”顧婉上前拿起酒壺滿滿斟了一杯,笑道。
“好,有事等我吃完再說。”
牛頭也不客套,他與顧婉很熟悉,能幫的忙他肯定不會推辭。當下如風卷殘雲般,將酒菜吃了個精光。
“大人,在下有事想請您通融。”顧婉見牛頭已用完酒菜,再次上前行禮,將孫靜和妞妞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牛頭。
“這個世上既有楊夢舒這樣狠心的母親,也有孫靜這種慈母,人類真是複雜啊!”
聽完整個故事,牛頭忍不住感歎。
“大人,孫靜母女完全是無妄之災,著實無辜啊!”
顧婉看牛頭感慨萬千,連忙趁熱打鐵道,“雖說嬰靈陽壽未盡,不能馬上投胎,不知您可否看在這感天動地的母女情分上,網開一麵,讓妞妞早日投胎呢?”
“這……”牛頭抬手摸了摸下巴,神色有些遲疑,“天師你也知道,古往今來,皆是如此,早已形成了慣例,老牛也實在不好徇私啊!”
“不過,法不外乎人情,這件事也確實另有內情。看在天師你的麵子上,我就覥著這張臉,去向閻王爺求求情!”
牛頭很容易被真摯的血緣親情所打動,再加上求情的又是老朋友,他考慮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答應了。
“您盡管放心,陳情的信箋我已準備好,直接呈上即可,必不讓您為難。”
顧婉拿出一封信遞給了牛頭,信裏是她描述的關於妞妞母女的事情。裏麵字字懇切、句句真心,皆是述說這對母女的不得已,是在向地府求情。
“還有一事請您幫忙,”顧婉拈起桌上的黃色小人,紙人在她手心幻化成小小嬰兒,“這嬰靈就是妞妞,魂體太過虛弱,我不敢用紙船送她過去,隻能拜托您帶著她去地府。”
牛頭小心翼翼地從顧婉手中接過嬰靈抱在懷中,妞妞剛剛從封印中醒了過來,望著猙獰的牛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牛頭用粗糙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妞妞的臉頰,精致與粗獷同框,這幅景象看上去居然有幾分和諧。
“天師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地府了。”牛頭憨厚笑了笑,轉身準備離開。
“大人,不知您可知道天一閣的消息?”見妞妞的事已經交接完畢,顧婉忍不住開口問自己的私事。
“天一閣還有後人在陽間,有緣自然會相見。”牛頭揮了揮手,走進了虛幻的石門裏。
“妞妞母親,如若這輩子還想和妞妞再續母女緣分,切記要行善積德!”
牛頭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白霧中,隻餘聲音回**在房間裏。
石門吞沒了陰差的身影,隱隱閃爍數下之後,便如來時那般,突兀的消失了。見妞妞消失在石門後,孫靜心裏滿是不舍,忍不住淚如雨下。
“牛頭了解我的性格,猜到你肯定在房間裏,最後那句話就是對你說的。”
顧婉望著孫靜,鄭重說道:“不要沉溺悲傷之中,多做好事,說不定你下一個孩子就會是妞妞投胎而來。”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異常平靜。女主角姚瑩瑩的扮演者又換了一位,現在天天在片場補拍鏡頭,忙的宋至誠焦頭爛額。
顧婉倒沒什麽事,偶爾去片場幫幫忙,打打下手。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酒店裏休息,玩玩手機,看看電視雲雲。
“據X市電視台報道,楊夢舒被秘密逮捕之後,於昨晚在牢中死亡,至於死亡原因,本台記者將繼續追蹤,將最新消息報導給大家……”
電視裏突然傳來主持人字腔正圓的播報聲,報導的內容讓顧婉一愣。
楊夢舒死了?怎麽死的?
顧婉打開微博,發現這個話題瞬間跑到了熱搜榜第一,網友對這個話題也都十分驚詫,紛紛發表意見。
【楊夢舒死了?還是在牢裏死的?靠,肯定是做了什麽壞事了!】
【該不會是吸D販D被抓進去了吧?有沒有哪位熱心的朝陽群眾說說啊?】
【肯定是警察冤枉了我夢夢!還我夢夢命來!不給合理的解釋決不罷休!】
【嗚嗚嗚……我的夢夢……】
【都被秘密抓捕了,反正我是覺得肯定有罪,不過我也不落井下石,等著吃瓜吧!】
除了粉絲,沒什麽人認為楊夢舒無辜,畢竟都已經被抓起來了,肯定是犯了什麽必須被逮捕的罪行。
但是這個消息能被放出來,肯定是經過了749局的同意,想來應該也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果不其然,不出十分鍾,X市地方警局官網就發聲了,內容言簡意賅,將整件事情一錘定音。
內容大意是:楊夢舒涉及陰陽合同,參與境外洗錢,被公安部門凍結了全部資產,帶回局裏協助調查,她身體虛弱,因為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在牢中暴斃身亡。
當然真實情況並不是這樣,顧婉還專門向刑燁打聽了一下。
前麵的拘捕理由確有其事,沒有冤枉她,但是楊夢舒並不是因為身體原因猝死,而是在牢中自殺身亡。
據刑燁所說,她自殺的方式很殘忍,是拿自己的牙刷硬生生捅進了喉嚨裏,還一直忍著沒有出聲,可見尋死之心多麽堅決。
749局明麵上畢竟隻是個研究非自然現象的部門,並沒有太多警力,這件事有他們失察的原因,局裏挨了不少批評。
死了楊夢舒,當天巴頌就多了幾倍的人看管,生怕他也會出什麽事情。畢竟巴頌不是華國人,又有個厲害的大降頭師父親,身份非常敏感,如果就這麽死了,肯定不好交差。
後麵的事情顧婉就沒有再打聽了,巴頌怎麽處理,想來國家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與此同時,孫靜在送走自己的女兒之後,成立了專門幫助兒童的慈善組織,一心向善,希冀地府的妞妞能再次投生成自己的女兒。
當然,孫靜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離婚。
蔣家表弟搜集的資料很齊全,孫靜拿著這些資料,毫不費勁就讓李淳淨身出戶了。
餘生已經不長了,她要把時間拿來多做善事,還要給妞妞找新爸爸,時間緊張,沒工夫跟渣男耗著。
李淳倒是不甘心,還想要挽回,但是看到那些露骨的照片和資料,他也隻好偃息旗鼓,悻悻然離開了這座城市。
沒想到等顧婉再次收到關於李淳的消息,卻是他的死訊。
李淳走的很安詳,屬於夢中自然死亡,臉上還帶著一絲微笑,也不知夢到了什麽高興的事情。
749局有高人,據他們分析,應該是楊夢舒的鬼魂帶走了李淳,讓他陪葬了。
他們都以為楊夢舒應該是恨李淳的,如果真的變成鬼也要帶走他,李淳應該會死的很痛苦才對,沒想到卻死的這麽安詳。
看來是真愛了,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很唏噓。
顧婉卻覺得不是。
她認為,楊夢舒早在和巴頌在一起之後,對李淳就是恨多於愛。
在她看來,李淳已經變成了楊夢舒的執念,是必須要得到的一個玩意兒。但要說有多愛,就說不清楚了。
楊夢舒自殺這件事,顧婉剛開始得知時,確實有點驚訝,後來轉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通過嬰靈當時的記憶來看,楊夢舒在失去孩子之後因愛生恨,產生執念,想要一家團圓。
後來她的事情敗露,被拘留在749局,多半是出不來了。一想到丈夫負心,孩子變成殘魂,自己再也不可能報仇,在她看來,也隻有自殺這一條路了。
死了變成鬼也要帶走李淳,可見她執念之深。
刑燁傳來的現場照片被特殊處理過,能讓人看見鬼魂的足跡。
看著進去時地上兩雙一大一小的腳印,離開時卻變成了三雙,顧婉忍不住感慨萬千。
楊夢舒是帶著嬰靈的一點殘魂去找的李淳,也許是看在孩子的麵子上,沒有讓他的爸爸死得那麽淒慘吧!
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上的一家團聚了吧!
不知道楊夢舒滿不滿意這樣的結果。
劇組這邊倒是一切進展順利。新來的女主角年齡也不大,跟顧婉雖然隻見了幾麵,但相處的還不錯,除了稍微有些嬌氣以外,沒什麽太大的缺點。
在現代社會,孩子都是嬌嬌寶寶,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嬌氣一點也很正常。關於這點,顧婉不以為然,並不在意。
解決了一切不穩定因素,宋至誠很快就將影視城裏的戲份拍完了。
接下來,他們將實地取景,到山區裏去拍逃亡的戲份。
聽說馬上要到山區拍戲,蔣其琛替顧婉準備了一大堆東西。
大到厚實的衣物、防寒的鞋子,小到燒水的熱水壺、指甲剪,隻要是覺得她會用得上的,全都給她準備了一份,整整裝了一大箱子。
望著鼓鼓囊囊的箱子,顧婉哭笑不得。
想當年她身體弱的時候,師父也沒這樣寵著她,她也沒這麽嬌氣呀!
“蔣哥,現在是夏天,我覺得那些厚衣服真的不用帶。而且我找的地方算是個開發了的旅遊村莊,也不算偏,這些東西那邊都有。”宋至誠指的是熱水壺這類的小電器。
“山裏冷,還是都帶著好,以備不時之需。”蔣其琛望著顧婉,溫柔道,“你放心,箱子可以放車裏,誠子力氣大,下了車之後他會很樂意幫你提的。”
看著發小投過來的威脅的眼神,宋至誠欲哭無淚,隻能乖乖點頭,“顧大師,我可喜歡提箱子了,你不讓我提我還非不幹了。”
望著這兩人的眉眼官司,顧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可惜最近一段時間公司太忙了,我不能陪你一起去,”蔣其琛專注地望著少女,柔聲道,“等我把這些事情處理完,就去劇組探班。”
“其實不用專門來找我,”顧婉連連擺手,解釋道,“你的陽氣被我中和了許多,暫時都不會複發,你等我回來再治也可以的。”
顧婉以為他去找自己是為了治病,畢竟天天被陽氣和煞氣衝撞,確實很難受。
望著女孩誠摯的眼眸,蔣其琛如鯁在喉,他歎了口氣,神色無奈,“還是要常常複查的,總之,就這麽說定了。”
眼前的少女簡直是個榆木腦袋,根本不懂他的意思。
他又能怎麽辦?還不是隻能寵著!
重重疊疊的青山連綿,宛若大海起伏的波濤,澎湃洶湧,秀美險峻。一路車隊在崎嶇的山路間行駛,揚起滾滾塵土。
拍攝地是宋至誠親自拍板的,他坐在最前麵的那輛車,按照聯係人發來的定位一路導航,指揮助手按路線開車。
這部戲女主角新的扮演者叫沈芊芊,顧婉對她感官甚佳,兩人關係還不錯。這一路上顧婉都是蹭的她的保姆車。
這輛保姆車外形豪華、設備齊全,照顧婉看來,在車裏完全可以睡覺、看電視、聽音樂,居然還配有冰箱,沈芊芊遞給她的飲品冰冰涼涼,正適合夏天。
而且這種車簾子一拉,外麵什麽也看不見,正適合劇組拍戲時使用。車裏還有化妝台、衛生間,幹什麽都異常方便,完全是簡單的房間了。
顧婉並沒有拉上簾子,而是打開車窗吹著清風,跟沈芊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微風拂麵,清新怡人,比城市裏汙濁空氣讓人舒適多了。
窗外是險峻的山脈,道路狹窄崎嶇,懸崖下的景色近在眼前,讓人擔心一不小心會掉下去,都為之捏了一把汗。
幸好開車的司機們把速度放的很慢,技術又很嫻熟,才沒有發生車毀人亡的慘劇。
手機上的定位地點終於到了,這是半山腰一處的平台,樹蔭將平台遮得嚴嚴實實,太陽快要落山了,站在平台上甚至有幾分寒意。
大家陸陸續續下車休息,等待小宋導和聯絡人近一步的接洽。
天色已暗,周圍一片山清水秀,繁多的樹木鬱鬱蔥蔥,映得滿山蒼翠,美不勝收。不遠處有一片古樸的村落,可惜被樹木擋住了大半,隻能隱隱窺見,看來那就是拍戲要借住的村子了。
抬頭望去,山頂上還有一處陡峭的懸崖,崖邊白霧繚繞,頗有幾分仙氣。
宋至誠的大嗓門破壞了這份美感。
“我們劇組已經到了!你人在哪呢?”
“哈?你已經在村口等著了?”宋至誠環顧四周,怒道,“我就在村子外麵,沒有看見你!你最好馬上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也不知電話對麵說了些什麽,宋至誠憤怒地掛斷了電話。
手機突然又響了,他發現又是定位,點開之後的地點隔這裏很遙遠,完全是不同的兩個地方。
但是看地址分明和之前的是一樣的啊?
宋至誠再次點開第一個定位,認真看了看,發現原來是自己弄錯了,估計手機信號也出了問題,沒有及時提醒他。
宋至誠將所有人聚集起來,將這個情況大致講了一遍,繼而道:“現在有三個選擇,第一是我們馬上原路返回。
第二是在這個村莊借住一晚,明天再走。
第三是我們換地方,就選在這裏拍戲。我個人更傾向這個選擇。剛剛看了一下,趙羽逃亡懸崖邊,言青青跳崖不成反自爆的戲份放在這拍正合適,而且村子的建築風格也很古樸,景色比我原來找的要更好。”
宋至誠指了指頭頂不遠處的懸崖,誠懇道:“不知大家覺得選哪個更好?”
山裏的夕陽落山像是更快一些,就在眾人七嘴八舌討論的時候,天色便漸漸暗沉了下來。
現在離開這裏顯然不現實,這一段山路開車花了七八個小時,道路如此崎嶇曲折,要是晚上再走一遍,司機可不能保證平安到達縣城。
所以在一致排除了第一個選項之後,大家紛紛表示先去村裏看看再做決定,如果環境不合適,明天就離開;如果還不錯,幹脆就像宋導說的那樣,就留在這拍了。
見所有人意見統一,大家都從車裏拿出自己的行李,向不遠處的村莊走去。
因為拍攝地點還沒有確定,所以道具還留在車上。
這樣偏遠的山區,人出去都難,道具擺在車上鎖住,想也不會有人來偷。大家都很放心。
平台離村莊的這條道路十分狹窄,寬度隻夠三個人並排走過,望著兩旁仿佛被刀砍過的山崖,大家都走得戰戰兢兢的,生怕不小心掉下去。
這要是掉下去,就算不當場身亡,最起碼也得缺胳膊斷腿。
借著殘留的天光,宋至誠拎著顧婉的箱子,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麵。道路坑坑窪窪的,行李提著都比拖著快。
走了大約二十分鍾,眾人就來到了村口。
視線裏的村落雖看不見全貌,但就憑這形如飛鳥展翅般的屋簷,纖巧秀麗的建築群,即使大多已然破敗,也能看出這座村子的底蘊。
“這村子真的不錯,就在這拍!”劇組監製也十分滿意這個地方,出言讚同了導演的意見。
一般來說,像這樣的古村落,村口一定會有牌坊或者石碑刻著村名,但是顧婉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這樣東西,有些不同尋常。
村口左右立著兩棵大樹,竟然紮根在石柱上,樹木虯枝盤曲、樹皮皸裂,樹的頂端如一把撐開的大傘,將兩根石柱遮掩得嚴嚴實實。
這兩棵樹應該有好幾千年的樹齡了,草木靈氣四溢,讓顧婉都覺得精神為之一振。
她剛想走近去看一看,就見村裏走來了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
這位老人身材瘦削,眼角邊布滿了皺紋,雙頰深深凹陷,臉上長滿了老人斑。他一雙眼睛深陷在眼窩裏,板著一張臉,神色看起來十分冷漠。
老人杵著拐杖,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著,看起來竟也十分平穩。
他慢慢地走到村口,身後是一群看熱鬧的村民,對著劇組指指點點,嘻嘻笑著。
“你們到這來幹什麽?”老人的聲音嘶啞、幹澀,帶著濃濃的當地口音。
宋至誠作為導演,連忙快步上前,一五一十地將整件事述說清楚。
“不行,絕對不行!”
當聽到這群人是來拍戲的時候,老人連連擺手,“我不同意,村子不接待外人,你們趕快走!”
老人的聲音冷硬,反對的態度很是堅決。
“您放心,我們不白住,會付酬勞的,”宋至誠擔心老人不理解他的意思,連比帶劃道,“等這部劇火了,您這村子可就發了,做旅遊能賺好多錢呢!”
“你們能給多少錢?”
見老人一直搖頭,擋在路中間不讓劇組的人過去,村裏看熱鬧的人群中又走出一個男人,約莫四十幾多歲,說的還是普通話。
見新來的人似乎更好溝通,宋至誠不由得大喜,用手指比了比,說道:“我們一天能給這個數。”
“當然可以了,我們可是方圓百裏最樂善好施的村子。”新來的男人笑眯眯說道,話語中還用上了一個成語,看起來文化水平還不錯。
“拒絕的是我們村的村長,他年紀大了老糊塗了,不知道變通,不過沒關係,我同意就夠了。”這男人一直笑著,看著很是和藹可親。
村裏湊熱鬧的人也紛紛大喊:
“是呀,村長,我們樂意幫助他們!”
“住我家吧,我家空房間多!”
“我家收拾的最幹淨,住我家最好!”
“天都快黑了,快進來吧!”
……
見村裏的人熱情相邀,劇組眾人也很高興,拖著行李向村裏走去。
“等等!”見中年男人拆自己的台,老村長氣得連手都哆嗦起來,他加快步伐,顫顫巍巍地攔在劇組麵前,嚴肅道:
“借住、拍戲是可以,但是必須按我們村子的規矩來。”
見老村長態度堅決,中年男人“哼”了一聲,倒沒說什麽,揮手讓聚集的人群散了。
“村長,您安排好了跟我們直接說,我們一定服從安排!”
村民三三兩兩笑嘻嘻地回去了,言辭聽起來對老村長還是有幾分尊重的。
“村長,不知您說的到底是什麽規矩?”宋至誠到底接觸的人多,看得出老村長和中年男人之間有矛盾,也不去戳破,而是直接轉移話題。
“唉……”
沒想到哪怕宋至誠不問,老村長也很快把這件事情說了個清楚。周圍鴉雀無聲,都在認真傾聽老村長的往事。
這個村子名叫李家村,村裏的男人都姓李,山也跟著姓氏喚作了李山。幾百年前為了躲避戰亂,李家舉族來到了這裏,日子一直十分平靜祥和。
他叫李安國,是這個村子的村子兼族長,是村裏輩分最高的長輩了。
剛剛那個中年男人是他的親弟弟,叫李振邦。兄弟倆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關係不太好,不過這個弟弟常年在外,回村的時間不太多,所以才相安無事。
“你們要在這裏待多久?”老村長板著臉問道。
“一切順利的話,應該一個星期就夠了。”宋至誠在心裏算了算戲份,大致估了個時間。
“好,那這一個星期,必須按照我們村的規矩來。”老村長的聲音雖然不大,語氣卻是不容置喙。
常年拍戲的人都知道,到別的地方取景,無論在哪裏都要尊重當地的風俗,於是也都紛紛表示一定會按照規矩來。
“第一,我們村最討厭長舌之人,勸你們好奇心別太重,不要整日裏問東問西。”
“那您放心,我們的時間肯定都拿來在拍戲,絕對不會到處亂打聽。”還沒等宋至誠發話,旁邊的人都拍著胸脯,紛紛表態。
“第二,這裏是深山老林,偶爾會有野獸跑到村子裏來,所以天黑的時候務必緊閉房門,不要到處亂竄。”李安國用渾濁的眸子看了他們一眼,補充道,“這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
山裏的天黑得早,按這個規矩,豈不是太陽剛落山就不能出門了?
眾人麵麵相覷,都有些遲疑。
宋至誠想了想,忍痛把師兄師妹崖邊月下談心的鏡頭刪掉,改為在屋頂上拍,勉強也可以吧!
他再三斟酌,還是點頭應承了這條規矩,畢竟老村長也是為了他們的安全考慮。
“第三,村裏有很多地方你們不能去。”
老村長屈起手指比了比,說道:“祠堂是宗族聖地,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進去。”
眾人默契地點頭。
祠堂在一個宗族中的地位特別重要,很多祠堂到現在連族內女性都不能進去,更別提外人了。這個他們完全可以接受。
“我們村不喜歡互相串門,希望你們也能做到,不要打擾我們的正常生活。”
“我們這麽多人,應該會分開住在不同的村民家裏,如果要去找住在別處的朋友可以嗎?”
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是劇組的一位化妝師,她還想休息的時候去找好朋友閑聊呢!
老村長毫不猶豫道:“我會請村裏人騰幾間空房子給你們,你們自己怎麽串門都行,這個我不管,但是不要來打擾我們。”
眾人再次點頭,他們也不想到別的村民家裏去。
“那裏是禁地,裏麵埋著我們李氏的祖先,誰也不準過去。”老村長指著不遠處的山穀,語氣加重了幾分,神色非常鄭重。
劇組的人都拚命點頭。
在別人的地盤如果不聽招呼,那不是踩別人的底線嗎?尤其是祖墳這樣重要的地方,必須得敬而遠之。
見麵前的人答應了他所有的要求,老村長這才舒緩了神情,原本僵硬的臉看起來也放鬆了幾分。
接下來劇組工作人員上前和李安國交涉,最終決定劇組的飲食都包給村民,飯菜做好後給劇組送過去,他們隻用付錢就可以了。
看來隻要李振邦不搗亂,老村長還是挺有威信的。
李安國在村口招手叫了個在門口看熱鬧的村民,讓他去要騰房子的那幾戶人家那傳話。村民麻溜的就跑過去了。
村裏人收拾東西也很快,劇組隻等了半個小時,就有人來通知他們屋子已經騰了出來。
此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明亮的星辰布滿夜空。大家奔波了一天,都很勞累,也顧不得看周圍的美景,紛紛按照安排去找自己的房間。
村裏畢竟條件有限,劇組還是挺人性化的,安排女孩子住條件稍微好一點的屋子。
這是一個大宅子,中間是寬敞的庭院,庭院四周共有八間房。
到底是個陌生的環境,女孩子們都願意紮堆住。
顧婉和沈芊芊住一間房,劇組的其他女孩子住了另外四間。剩下的屋子倒不方便讓男人住進去,隻好暫時先這麽放著了。
這個宅子的周圍都住的是劇組裏的人,一旦有人呼叫,所有人可以馬上聽到,並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出門在外,一定要多長個心眼,尤其是對女孩子而言。
防人之心不可無,即使相信村民不敢做什麽,但為了以防萬一,劇組在安排房間的時候,還是頗費了一番心思。
與此同時,宅院裏的另一個房間,一個女孩像是看見了什麽令她感到恐慌的景象,驚詫地“咦”了一聲,竟是睡也不敢靠在這邊睡了,哆哆嗦嗦抱著枕頭躲到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