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出氣
那股熟悉的味道是蔣林希。
樂伽看到她了。
她穿著一件香檳色碎鑽亮片漏肩禮服裙, 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
蔣林希皮厚,抗凍。
樂伽想道。
盛司珩察覺樂伽視線,隨著轉身, 也看到了那朵快要被風霜打掉的小白花。
“小盛總, 您……”蔣林希見盛司珩終於回頭, 心下一喜,來自於蔣遠山和舒柔的壓力頓時減半。
可隨著她的靠近,隨著盛司珩的身體移動,讓她成功看到那一抹紅色身影後, 她減輕的壓力頓時驟增。
數以百倍的驟增。
為什麽樂伽會在這裏?
她憑什麽在這裏?
她隻是個不被蔣家承認的窮孩子啊!
強烈的嫉妒和憤恨及隱在深處的恐慌使得她的靈魂麵目全非,那股刺激性味道也讓樂伽皺了眉。
樂伽抬步, 尋著門口的方向走去,不願浪費時間在此久留。
盛司珩邁開闊步,隨她一起:“樂小姐, 我為您引路。”
他將盛鴻圖的話貫徹的很徹底, 麵對樂伽的冷淡和疏離也能給予很好的禮貌回應。
對於那朵小白花, 於他而言與地上吹動的枯草沒什麽區別。
蔣林希凝望那道背影, 看著豪門圈兒中盛傳的高嶺之花盛司珩成為樂伽的陪襯,看著那知名娛樂公司的老總龐金龍笑嗬嗬的上前, 跟哄姑奶奶似的對樂伽陪笑。
她如遭雷劈。
完了,全完了。
“林希,在這裏做什麽?”舒柔走上前, 用斥責的語氣詢問。
“剛不是看到小盛總了嗎?你不是上去打招呼了嗎?人呢?”蔣遠山語氣更為沉肅。
“沒……沒……”蔣林希語塞。
如果他們看到了樂伽,看到被人追捧,被盛家高捧的樂伽, 他們會如何?
還是嫌惡的遠離, 恨不得撇清關係不相認, 還是認下那親生女兒,跟供祖宗一樣供著?
蔣林陽厭惡樂伽,網絡關注的多為遊戲,蔣家夫婦為了避嫌,他們直接屏蔽關於樂伽的所有信息,大數據之下根本對其不會有任何推送。
他們不知道樂伽有多厲害的。
從來不知道的。
帶著惶恐與忐忑,帶著內心的傷感與悲涼,蔣林希像個機器人一樣隨著蔣家這小門小戶的步伐,在無人歡迎和追捧下,遞交上用盡手段和人脈換來的邀請函,踏入他們這輩子都無法以自身本事入駐的莊園。
踏過長長的院子,強行與根本不相熟的上流人攀談,再入那宮殿般的房子。
心慌到極致卻還要一路還要聽幾句“拴住盛家大少的心,日後我們蔣家必定平步青雲”、“實在不行,就找個機會生米煮成熟飯,盛家家風嚴格,不會不負責的”等等如是話。
有的人被捧於高處,有的人隻能做交易的籌碼。
一個勉強冠著“名媛”的稱號,換取了蔣林希所有的自由與思想。
她本能的尋著那抹紅色的身影,想看看她又受到了誰的追捧?
又想著會不會有人嫌棄她是個土包子,嫌棄她居然在如此盛大的宴會都隻會穿個破運動服,最好再狠狠的刁難一下,逼迫她離開。
可非也。
龐金龍笑眯眯的追隨樂伽。
“樂大師,我這幾日不見,對您甚是想念啊。”
“對了!還有一事兒我得跟樂大師說一下,您先前混娛樂圈時被人算計的那些事兒,我與盛董都幫您解決了,您就安安心心的幹您的大事兒就行。”
龐金龍真的很像樂伽的狗腿子。
他也不是什麽小人物,在場的商業權貴真要按個等級排名,他也能往上層數一數。
多數人見了他還得客氣的喊一句“龐董”,但人家就是心甘情願跟著樂大師當小弟。
“你變了。”樂伽側目看他。
“什麽變了?哪兒變了?”龐金龍這心立刻吊到了嗓子眼兒,生怕自個兒哪兒做的不夠好。
“你不色了。”樂伽直白敘述。
她動動鼻尖。
“你身上沒有yin欲的味道了。”
龐金龍臉噌的一下就紅了。
“啊哈哈哈,原來是這個。”
“我這是往好處變呢。”
“打從上回跟盛董見了那麽多事兒後,我哪兒敢身不正心不純了?戒了戒了,以後保證幹幹淨淨思想端正。”
說到這兒,龐金龍又升了升音調,強調句:“還會多做好事兒!做正道的事兒!”
“也監管好手下的人和事兒,不能出岔子!”
“那很好。”樂伽淡言。
得到肯定的龐金龍這顆心立刻落得踏踏實實,暗暗發誓以後一定更加身正心純。
盛司珩笑笑,帶著樂伽繼續在人群中穿梭。
“樂大師,您剛剛說到的味道,是來自人身上的什麽?”盛司珩很感興趣。
“善與惡、罪與孽。”樂伽回複時,泛著淡淡光芒的眸子在整個宴會的大廳中流轉。
好雜亂的味道。
好複雜的人。
“比如呢?除了yin欲還有什麽?”
“貪婪、嫉妒、憤怒、高興、期待、奸詐、背叛。”樂伽的解釋忽然停住。
她流轉的目光鎖定於一個背影之上。
“樂大師發現了什麽?”盛司珩彎身,順著樂伽目光看去的同時,貼在她耳邊低聲詢問。
樂伽扭頭,問:“你變態?”
她記得韓勝利那場直播時,觀眾罵靠近她的韓勝利是猥瑣變態。
盛司珩突然靠近。
他也是個猥瑣變態。
盛司珩:“?”
“樂大師,我不是……”
矜貴的盛家大少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做一次“變態”。
“樂大師,您發現什麽了?”龐金龍忍著笑,打斷這變態的氣氛。
“叛徒、小人、罪人、凶手。”樂伽目光回到那抹背影上。
雙方隔得不遠,但那股充滿罪孽的氣息直衝樂伽鼻尖兒。
在其中還夾雜著重重的陰氣。
雖沒有鬼跟隨,但他身上有陰氣。
莫名的,她感到了一股因果的拉扯。
因果的苗頭似乎在拉扯著什麽,牽動樂伽經曆的過往。
是紅薯幹賦予她的力量嗎?
她比從前厲害了。
“樂大師指的是不是指穿著銀灰色西裝的那個中年男人?”盛司珩隱隱想到了什麽,語氣耐人尋味。
“條紋也是。”
兩個人,一中年,一青年。
身上漂浮著的惡劣氣息格外濃重。
“是孫總和小孫總?”龐金龍試探一問。
“孫?”樂伽隱隱感覺到了什麽。
那條模糊的因果線似乎有了一個解開的線頭。
“孫世紅和孫向北,兩父子,是盛家的表親,平時跟盛家的建築項目有合作。”盛司珩沒對著樂伽遮掩信息。
盛鴻圖說過,樂伽想知道什麽都可以,她是座上賓,也不僅僅是座上賓。
還是那句話,是得供起來的姑奶奶。
樂伽不語。
她沉默看孫世紅與孫向北兩父子。
她想到那因果從何而來了,想到那因果線牽扯的人到底是誰了。
是那對為父奔波的姐妹。
是那個冬天穿著不合身衣服吃爛菜葉子的孩子。
是數不清的穿不起冬日新棉襖的他和她。
可他們身上纏繞的陰氣、罪孽卻不僅僅來自於他和她。
還有更多。
為何?
他們該被那滔天的罪孽和陰氣折磨的不成樣子的。
樂伽邁步,朝著那兩父子走去。
她動作太快,龐金龍和盛司珩反應過來時,樂伽已走出幾步遠了。
孫世紅和孫向北正手握香檳杯與人笑著交談,討論明年公司發展方向,討論未來的商業計劃。
他們侃侃而談,為金錢、地位、名利闊論,沒有給生活、飯食、和受凍隻言片語的機會。
樂伽於他們身邊停穩站立,雙目直直盯著二人的背,然後伸出了手。
龐金龍瞬間一個頭兩個大。
樂大師!要整活了!
就是這整活的方式!怕不是要搞事兒啊!
上去直接一個開背掏嗎?
龐金龍有些提心吊膽,猜測接下來會不會發生激烈的場麵。
盛司珩表情未有波瀾,他望著樂伽的身影向前走去,準備好過會兒的收場。
樂伽的手摸進了孫世紅的背,滲過背繼續深入。
盛司珩動作一頓。
他再次被顛覆認知。
樂伽的手宛若虛幻體,越過人的衣服、皮膚,深入血肉內髒再探出。
樂伽摸到了想要的東西。
她捏碎了孫世紅掖在西裝內口袋的護身符。
樂伽手轉移方向,下一個碎掉的是孫向北的護身符。
那一瞬,樂伽清楚的感應到有東西在靠近——是陰氣。
原本停留在這兩父子身上的微弱陰氣開始波動,與漸漸湧來的陰氣絞纏在一起,在其周身氣場滾動著。
樂伽收回手,動作自然如流水抄入衣兜。
盛司珩不知她做了什麽,但知做的一定不是什麽……不,做的一定是什麽好事兒。
他繼續朝著樂伽走去。
雙方還有兩步遠時,那小白花又出現了。
“小盛總。”蔣林希這次喊人沒那麽多底氣和應對自如的柔弱偽裝了。
她在硬著頭皮社交。
在距離樂伽幾步遠的位置,被暫未看到樂伽的蔣遠山和舒柔逼迫與盛司珩社交。
蔣林希知道,她在此刻、在與樂伽相比的時刻,她沒有任何尊嚴了。
盛司珩越過她停在樂伽身側,倒也沒越多少,隻是隔了一步遠而已。
一句“小盛總”也讓正在攀談的孫世紅、孫向北等人止語,回頭尋著小盛總看去。
結果剛一回頭,就看見與他們緊貼的樂伽正一臉漠然的盯著他們。
說的不中聽一些,那種感覺活像鬼盯人。
“你!你!”孫向北驚了一跳,憤怒和不滿湧上心頭,讓他想發難樂伽,但是礙於當下這麽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在,他得顧及形象和麵子。
他喊了兩句後壓下情緒,也看清楚了樂伽。
在那一瞬,不滿的情緒開始發生變化,打量樂伽的眼神也有了幾分審視。
像是在挑選貨物。
孫向北和孫世紅對視一眼,在得到隻有雙方能讀懂的回應之後,孫向北飲了一口香檳,眼中帶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
樂伽細細品著那股特殊的味道。
**念、惡念相互交雜。
“二位,介紹一下,這是樂大師,是我父親特地邀請的重要客人,也是我們盛家的座上賓。”盛司珩的出麵表明樂伽對於盛家來說足夠有分量,起碼不是孫家兩父子可以隨意冷眼的。
這也是盛鴻圖的要求,讓所有人都知道、認識樂大師。
“盛家座上賓”一詞分量足夠重,引得在場數人朝著樂伽這邊看來,想要這位座上賓到底有什麽特別的。
同樣看過來、圍過來的人當然還有蔣遠山和舒柔夫婦,以及他們的二世祖兒子。
“原來是盛董的客人,您好,樂大師。”孫世紅換了笑臉,伸出手跟樂伽握手。
樂伽仍是雙手抄兜,神色淡淡沒有回應。
孫世紅笑容僵了片刻,神色又在一瞬後恢複如常,眼中的晦暗也消失的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客氣的笑容。
“不愧是盛董的座上賓,就是與眾不同啊哈。”孫世紅說了句場麵話。
還有其他賓客上前,跟樂伽打著招呼,一句“樂大師您好”過後,便是幾句自我介紹。
小盛總親自帶人,這足夠說明樂伽有多非凡。
這是給盛家、盛鴻圖的麵子,也是他們想攀升的借機。
如盛鴻圖和龐金龍所想,這場麵給的是足足的了。
“樂大師……樂大師……這稱號好熟悉啊,我好像聽家裏的孩子說起過這名號,似乎……是某位厲害的玄學大師呢!”
“我看著樂大師也挺麵熟,該不會眼前這位正是最近直播火的一塌糊塗的那位大師吧?真沒有想到能在這兒見到樂大師啊!”
“怎麽你們都曉得樂大師的名號?看來我落伍了啊!”
眾人攀談交際,圍著樂伽展開話題。
原本心裏還有二三心思的賓客聽到別人嘴裏提及幾句認識樂大師的話後,也頓時意識到樂大師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強大。
在一群人的各種烘托下,樂伽倒是成了本場宴會的中心人物。
看著一位又一位名流權貴的靠近,看著那被圍在中間吹捧、卻仍舊一臉漠然沒有回應,傲如立於雪山之巔的樂伽。
蔣林希仿佛覺得他們徹底分割在了兩個世界。
不。
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曾經他們以為樂伽處在黑暗、窮酸的世界中,而現在相比之下看起來窮酸的人成了她蔣林希,成了蔣家。
蔣家在社交之中、在名流圈子之中,是從未被吹捧過、從未被相識過的窮酸者。
“這……那是樂伽嗎?”舒柔看著被簇擁的她,不敢置信的開口。
“不可能!那個窮酸娘們兒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開什麽玩笑?”
“她要是真那麽牛逼!以前也不會欠一屁股債賴在家裏不走,這肯定不是樂伽!”蔣林陽否認。
他的角度明明可以清楚看到樂伽的正麵,看到那張和他有三分相似的臉。
蔣林陽看的清清楚楚的。
但他不信。
“過去看看。”蔣遠山往前幾步,想著看的更仔細些。
看看這人到底是值得攀附的盛家座上賓,還是可以直接利用的親生女。
蔣林希目視三人靠近樂伽的步伐,再回頭看看被眾星捧月的她,麵色愈發慘白了。
連厚厚遮瑕塗抹住的黑眼圈也在這慘白下顯現出了痕跡。
她害怕。
“爸爸、媽媽、林陽。”蔣林希忍著內心的恐慌,抬起發顫的手臂攔住了他們。
“我們。”
“那個肯定不是樂伽,樂伽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呢?”
“她沒錢沒權沒勢力,在家裏住了一個月都隻能付得起四百塊食宿費,她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呢?”
蔣林希一貫柔柔弱弱的聲音此刻多了絲焦急和崩裂。
蔣家行動的步伐緩了緩。
不多久後蔣遠山拿捏著說教的氣勢道:“即便不是樂伽,那我們也要想辦法想機會認識這位盛家的座上賓。”
“我從這位樂大師的側顏觀察來看,她年紀應當與你差別不大,林希,你多跟她交流交流,爭取做個好朋友,拉近一下關係。”
蔣林希如遭雷劈。
她?要和?樂伽拉好關係?
開什麽玩笑?
“你們也在討論樂大師啊?”龐金龍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這一家交談的節奏。
“喲!這不是龐總嗎?”蔣遠山在蔣家人麵前拿捏起來的氣勢瞬間垮掉,跟個小弟一樣對著龐金龍點頭哈腰。
“你?是?”龐金龍眯眯眼,打量一下蔣遠山。
“在下蔣遠山,是遠山集團的董事,旗下公司對於貿易和地產行業都有所思涉及,龐總以後要是有相關方麵的業務需求,咱們可以合作。”蔣遠山當即掏出了名片。
他對於現場賓客、對於燕京上流人士做的攻略可海了去了。
龐金龍對外稱自己是一家娛樂公司的老總,實際上涉獵的範圍可不止這些。
不過一角罷了。
龐金龍看看名片,對著後麵與他相隔一段距離的秘書遞了個眼色。
秘書上前接過名片。
蔣遠山繼續搭話:“龐總,剛才聽您提及到這位樂大師,您可是對這樂大師有什麽了解?”
“許是我見識短了,還是來了這盛家宴會才聽到這樂大師的名號。”
“那你見識是挺短的。”龐金龍冷哼一聲。
“不過提及到樂大師,那可有的說了。”
“想當初樂大師還是個娛樂圈兒的小糊咖呢,沒想到居然有一身通天的本事,還幫我與盛董解決了不少麻煩事兒呢。”
“嘶!說到這兒,你真的不了解樂大師嗎?”龐金龍裝糊塗,吊著語氣問蔣遠山。
蔣遠山人已經恍惚了。
自那句“娛樂圈的小糊咖”開始,他就恍惚了。
人家喊她樂大師啊。
她的身形和側顏分明就是樂伽的模樣啊。
真?真是她?
怎麽可能呢?
舒柔臉色有點不濟,內心此刻五味雜陳。
她知道那被人恭迎奉承的人是樂伽了,是那個被他們一家都嫌棄的血緣骨親。
龐金龍看透了他們的表情,他又是刻意一句:“前幾天我跟盛董請樂大師辦完事兒回來,還將樂大師送你們那兒去了,按理說你們很熟才對,怎麽像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