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像人
“電池電量不足, 手機將在30秒後關機。(30s)”
樂伽拿出充電寶,看看塞不下充電寶的架子。
下次審判再進行直播,今日先略過。
手機和充電寶被樂伽一同塞入包裏, 她隨其他辦公的陰差一起, 分流處理所有帶回的亡魂。
地府雖重建人手不足, 但第一殿到第十殿中,該走哪一殿的亡魂還是要去走一遭,逐一處置,絕無遺漏。
走過之後, 基本的審理結束,對其進行判決, 要入哪個小地獄受罰,該去寒冰地獄還是烈火地獄,該遭受哪種細分的刑罰, 逐一分類清晰。
按照偃蒼的吩咐, 樂伽隨著她帶來的亡魂, 一一走過所有流程。
她第一次執行這些, 暫未真正參與什麽,隻是像個引路人、送魂工、旁聽者一樣。
看著王二丫它們被一一問起生前做的好與壞, 看著地府分管判官執筆一一書寫、記錄、判決。
看著張叔李嫂在恢複神智後,如何哭泣懺悔和求饒,看那名女工程師鬼幽怨的控訴活著時的人生。
樂伽在地府呆了一日時間, 她再次被偃蒼召喚。
幽冥大殿,偃蒼坐在他的高座上,樂伽背著包插兜站在殿堂中間。
“沈曉月和蕭寶珍的審判已經結束, 這是它們的審判結果。”偃蒼抬手, 兩張標注紅字的紙飛到樂伽身前。
沈曉月生前未有大過, 做鬼期間未行惡事,還幫別人求了公道,及在經過它的同意後,它獲得了可以做百年陰差的機會。
做陰差期間,如若積攢較多功德,可以獲得更多任職時間,免於輪回之苦,也可以功德換取好的投胎人生。
蕭寶珍救了很多人的性命,讓諸多人不必嚐到生離死別的苦楚,它功德足夠深厚。
它可以去大橋村後的河流中做守護河神。
她庇佑那一方人肥田家潤,避免邪祟害人性命,人們的感激和信仰力會增長她的功德與神力。
功德若是足夠多,可以抵得了過往十世的一切錯處,它便可以擁有更多的機會和神力,獲得上天入地的本事。
人身世世不同,靈魂多為永恒。
在人世,以人世律法定論個人。
在人間之外的世界,以真正的靈魂論處。
做河神、做人、做貓、做狗、做陰差、做一棵樹,大抵也是對於靈魂不同時期的任務,對前世判定後決定下一世的身份。
大概類似於當人時的做學生、做理貨員、做服務生、做經理等等等等。
當然、僅大概類似,並不完全相通。
沈曉月和蕭寶珍隻差最後一道程序了。
“你帶它們去任職。”偃蒼召出沈曉月和蕭寶珍,二者立於樂伽身後。
“好。”樂伽握住它們的任命,直接轉身。
還沒走兩步,她駐足,問:“神君,這具身體的靈魂在哪裏?”
“簿子上查不到信息。”
偃蒼望她一會兒,沒有回應。
樂伽走了。
她想:神君也不知道。
神君也不是萬能的,不能對生死之事了如指掌。
用《人間知識大全》的一個詞語形容很合適——就很一般。
樂伽拖著在地府時新做的大麻袋包,從裏麵掏出幾塊沈曉月家鄉特產紅薯幹,分給了沈曉月和蕭寶珍。
樂伽把東西帶入地府,且它們將不再是鬼魂,它們可以食用。
“謝謝大人。”沈曉月接過,吃著家鄉的味道。
這是她最後一次記得家鄉的味道。
樂伽拿出手機,打開顯示已經3000w+粉絲的抖抖賬號,點擊開播。
“直播,新講解。”
“沈曉月,將要做百年鬼差,在地府任職,協助處理地府瑣碎事宜,也會去人間勾魂。”
“補充說明:沈曉月入人間勾魂時,是魂體狀態,無人可以看見她。”
“蕭寶珍,即將去大橋村任河神一職,庇佑村莊,護人性命。”
“補充說明:蕭寶珍同樣為魂體狀態,以人身肉眼無法可見其形態。”
“另:不是每條河流都有河神庇佑,即便有河神庇佑,也要規範玩水,珍愛生命。”
樂伽頓頓,引用了《人間知識大全》中講解的一句網絡流行語:“不作死就不會死。”
講解完畢,樂伽帶著蕭寶珍和沈曉月繼續往前。
此時正是人間八點多鍾,除了關注樂伽的粉絲之外,還有更多陽間作息的觀眾湧入直播間。
【終於讓我蹲到一次直播了,看過無數次樂大師直播的剪輯視頻,卻沒有看過一次直播,現在終於圓滿了。】
【蕭寶珍?沈曉月?樂姐之前不是說他們要被進行審判嗎?這麽快就結束了?】
【原來……人死了之後真的可以有更多的選擇啊。】
【樂大師現在還在地府嗎?為什麽別人是魂體狀態,樂大師又可以做人又可以做魂體?樂大師是不是還有什麽隱藏身份?】
【等等!我好像聽到了什麽奇怪的動靜,那聲音好瘮人啊!】
【好像什麽東西在哭喊,該不會是鬼哭狼嚎吧?】
“差不多。”樂伽語畢,調轉攝像頭,拍攝前麵的畫麵。
前方是一條長長的橋,在橋的一端寫著“奈何橋”三個字。
橋下方是黑黢黢的河流,偶爾閃出幽綠色或是幽紅色的光芒,一團團黑氣灰霧在底下遊動著,發著瘮人的嘶喊聲。
“奈何橋,投胎轉生必須要走的路,奈何橋下是忘川,忘川中是無法投胎轉生的魂靈。”
說著,樂伽引領蕭寶珍和沈曉月踏上奈何橋。
走到一半,樂伽帶二者停在了一個擺著碗和桶的攤子前。
她拿出沈曉月和蕭寶珍的任命,遞給了守攤子的老太太。
孟婆對她笑笑,後倒了兩碗湯,推到了桌子邊兒。
蕭寶珍和沈曉月二者看了看樂伽的手機,後端起孟婆湯一飲而盡。
湯飲入的那一刻,二人的神態發生了些許變化,從微妙至明顯,用了不過從奈何橋中走到橋尾的時間。
橋尾,樂伽將偃蒼給的任命浮於二者身上。
沈曉月的任命隱入她的身體,不久後一身寫著“陰”的製服籠罩在她的身上。
樂伽隨後為她引路,等待接管新陰差的老陰差接手,帶領麵無表情的她離開。
蕭寶珍的任命也已生效,她化作了一團有人形的白色霧氣,儼然沒有真實的人形。
樂伽伸手牽住這團霧氣,打出一張寫有地點的黃紙後,二者出現在大橋村的後河處。
霧氣飄飄搖搖,入了河水。
無需樂伽多言,偃蒼的任命上附有一切說明,她們清楚她們的職責。
沒有轉生、沒有投胎,也算經曆新的一世。
任務完成。
撤退。
“直播結束,捉鬼記得找我,我是專業的,隨叫隨到,聯係方式在屏幕上方,注意規則。”
樂伽點擊下播。
還能夠暫時發送彈幕的觀眾們不淡定了。
【我剛來!怎麽就聽見樂姐說下播?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啊!】
【新來的看回放吧,今天的直播過於精彩。】
【我可真是開了眼界了,地府是真實存在的,奈何橋、孟婆湯、忘川也是真實存在的。】
【這證明人的死亡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所以我們平時一定注意自己的行為,多行好事。】
【那沈曉月和蕭寶珍……是不是也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甚至都不再是沈曉月和蕭寶珍了。】
【或許吧,世界上哪有什麽永恒的東西呢?不可能一成不變的。】
還在招待所的沈父沈母端著手機抹抹眼淚,學著曾經徐朝陽教他們的方法,一邊又一邊的看著樂伽的回放,尋找屬於沈曉月的身影。
他們看著沈曉月吃下紅薯幹,看她喝下孟婆湯,看著她變成什麽都記不起的陰差。
二人淚眼婆娑,又破涕為笑。
她不再是沈曉月了,但在沈父沈母眼裏,她還是。
“月月在底下謀了職,就不像其他孤魂野鬼一樣漂泊了。”
“她幫別的女娃娃討了公道,她也有個公道了。”
“老沈,咱們回去吧。”
在一天之前,他們想一直在這兒等著,等賀鬆和陳有禮在法庭上被審判,等這兩個禽獸為他們的罪行懺悔。
為了留在這裏,為了能夠等到那一天,他們可以去工地做勞工,可以做各種髒活累活,隻要堅持下去,堅持著等到那一天就好。
現在,這都不需要了。
他們的寶貝已經有了最好的公道了。
等待禽獸的審判無意義,不如回去多做些好事,爭取在他們老去之時,蒼天能念在他們常行善的份兒上,可以讓曾經是他們女兒的陰差帶他們離開人世。
沈父和沈母做出決定的那刻,給徐朝陽打了個電話,一是感謝徐朝陽的照顧,二是懇請徐朝陽代替他們再次向樂伽表示感謝。
卻沒想到等他們收拾好東西離開招待所的時候,徐朝陽已經開車在招待所門口等著了。
他幫著沈父沈母拎行李,送人去車站,並承諾:“有新的消息我們警方會及時向您二位告知的,對於受害者的賠償,我也盡量幫二位早日爭取到。”
前者是警方的職責,後者是他個人的承諾。
這世間並非很多案件在法庭宣判之後,受害者能立刻、或是能夠得到賠償的。
害人者,骨子裏都是爛透了的無賴,有幾個舍得、真心真意的、拚力積極的去給受害者極其家屬賠償的呢?
他不想看到沈父沈母及像他們這樣的人在拚盡了一切求個公道結果後,還要遭受到加害者的侮辱。
目送二者檢票離開,徐朝陽打開了聊天記錄僅顯示為“對方已通過您的好友申請”界麵,編輯信息發送:“沈曉月的父母離開燕京了。”
他拉幾下聊天界麵,兩分鍾後收起手機回警局。
沈父沈母在上車檢查包裹的時候,才摸到老舊背包前口袋鼓鼓的。
裏麵是卷起來的三千塊,徐朝陽幫忙拎包的時候放的。
某山區村落。
未回公寓的樂伽以魂體狀態站在一座破房子門前。
一個穿著不合身衣服,腳上蹬著兩隻不同款式漏洞鞋子的小男孩兒正抖著發爛的菜葉子。
旁邊一個老爺爺指著菜葉子,操著方言對他說:“這個地方爛的不行了,得摘掉,撿的時候可以直接給它掰掉,不用帶回來了撒。”
“爺爺,我曉得了。”男孩點頭,用生了凍瘡的手指頭揪菜葉子。
揪著揪著,他的鼻涕流出來了,男孩抬起已經灰溜溜的粉色破棉襖袖子,在鼻子上蹭蹭。
樂伽朝著屋內走去,路過男孩的身邊,她低眉看他一眼。
他八歲了,但身子骨瘦小的像五歲的孩子。
進了房子,樂伽路過搭著簡陋做飯小棚子的窄小院子走進了裏屋。
**躺著一個老婦人。
她是個癱的。
樂伽再往前走幾步,在一個櫃子上麵看到了一張落灰的遺照,遺照前麵沒有貢品,沒有香爐。
她盯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才從上麵辨別出了李嫂的痕跡。
照片是p的。
房子不大,樂伽轉了一圈兒就看的清清楚楚。
這裏隻有三人的生活痕跡。
李嫂的丈夫早在她死後就跟別的女人跑了。
不要孩子、也不要爹媽了。
新的黃紙燃燒,樂伽從這座山村消失,轉而出現在了一座老式居民樓中。
50平米的兩居室被一些雜物塞滿,顯得擁擠又昏暗。
“佳佳,我要去法院那邊遞交一下咱爸去做工的材料,據說咱爸那件案子有了新進展,我想再試一試,或許我們能夠拿到賠償,咱媽也就不用那麽累了。”她說完,套上羽絨服,用力擠著拉鏈的兩側,緩緩拉上拉鎖離開。
被喊做“佳佳”的姑娘仔細擦了擦狹窄房間中最寬闊的一片地區,擦擦那張擺放著遺照的供桌,將新買的兩個蘋果換上,點燃三柱香插入。
樂伽在房子裏轉了一圈兒,走到了有上下床的房間,在一張占據極大空間的桌子上,擺滿了關於張叔賠償案的各種資料,以及厚厚的兩摞法律書籍。
資料上麵顯示被告是一家名為“百通建築”公司,法人和董事都姓孫,不姓盛。
又一張黃紙燃燒。
三線城市新建高檔小區的大平層中,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媽正在哄剛剛才學會走路的小孩兒,嘟囔什麽:“仔仔以後隻對奶奶好,你媽媽是個凶婆娘,是個白眼狼。”
“要不是我拚了臉麵搞了那麽多錢!你媽怎麽可能住的上這種好房子!仔仔不理她!”
房子很大,四居室,有衣帽間、浴缸、露天陽台。
隻是沒有那個為理想北漂姑娘的痕跡。
不,有她的痕跡。
這座給她弟弟的房子就是她的命。
樂伽撕了一張又一張黃紙,去了一個又一個地方。
她在次日黎明時回公寓。
床單被罩已經洗幹淨鋪在了**,與薑琳逛商場一同買的鍋碗瓢盆已經被整理好,放在了loft一層廚房區的櫃台上。
幾天前打包的飯菜在冰箱,或許已經壞了。
樂伽入床,睡去。
她需要休息了。
這具身體也需要。
三點半、生物鍾、身體饑餓感。
樂伽醒了。
她坐起身,目光在二層的臥房中流轉,在落到樓下。
恢複精力的她這才有精神聞到房間裏充斥著的那股特殊的味道——香香甜甜。
是屬於薑琳的。
不是call登記預約的阿姨,是薑琳。
樂伽頓幾秒,這幾日的種種畫麵一一在她腦海中浮現。
隨著那一張張麵容閃過,樂伽也抬起了手掌。
半透明的紅蓮浮現,飄於她的掌心之上,紅蓮最底部已是實心的紅色,薄薄的一層,並不透明。
其中一瓣蓮花也染上了紅色,呈流動狀,散發著一種灼感。
她的業績長得真快。
真快啊。
樂伽垂垂眼眸,臉上不見喜怒,唇角卻似有若無的往下拉了拉。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打斷了樂伽的思緒。
“樂大師,你回來了嗎?”
香香甜甜的問候自門口傳來。
是薑琳。
樂伽閃到門口,開門。
“你好。”樂伽提提唇角,無味的臉多了一點點平和。
“樂大師,你回來了呀。”薑琳笑著打招呼。
“嗯。”
“上次看你這個點兒出的公寓,又想著你都是晚上直播,所以猜想你可能這個時間點會醒,所以每天都來問問,想還你房卡來著。”薑琳掏出了樂伽的房卡。
“顯然樂大師不需要這種東西也能回家,哈哈。”
“需要的。”樂伽接過了房卡。
“謝謝。”
“樂大師太客氣了,我還擔心自己亂動樂大師的東西,你會不高興呢。”
“因為最近快過年了需要打掃的人比較多,預約打掃阿姨需要排好久的隊,我又怕你回來時睡不好,就自作主張了。”
“沒有。”
“很謝謝你。”
話落,氣氛突然沉默一瞬。
“薑琳,你今天還想吃烤肉嗎?”樂伽又問。
《人間知識大全》中講,對於別人的幫忙,要表達謝意,進行回禮。
還講述過承諾很重要。
“要!”
然後,剛剛還因為終於能夠和偶像吃一頓晚飯而興奮的薑琳,接著傻眼了。
她親眼看著樂伽是如何自動褪去那一身紅色衣服,是如何顯現前幾日同她一起逛街的毛衣的。
這簡直神奇的不像話。
“走吧。”樂伽邁步。
“等等!多穿點吧!又降溫了!”
樂伽翻出了這具身體的羽絨服,快速拉上拉鏈,可拉上去的拉鏈突然裂開了。
她低眉看看衣服下擺敞開的口子,沉默幾瞬。
樂伽用手重新拉一遍,她將拉鏈並到一起,輕輕拉上拉鏈。
路上,薑琳說:“樂大師,如果不是看你的臉色好看許多,我還真以為你以前不怕冷呢。”
樂伽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
這具身體某些方麵已經死透了,臉色如何好看?
可確實不一樣了。
“樂大師,你以前臉色可蒼白了,白的都不像大活人,現在沒有那麽白了,好看多了。”薑琳湊到樂伽身邊,指指手機顯現的畫麵。
樂伽盯著屏幕上的臉看了兩秒,後收起手機。
像活人了。
——
入夜時分,電話響起。
是陌生來電。
“講。”樂伽接聽電話。
“請問是樂大師嗎?我想請您幫忙捉鬼,我媽她快不行了。”男人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起。
“地點。”
男人所說的地方是與燕京臨市交界處的一個村莊,樂伽燃燒寫了地點的黃紙,直接到達還握著手機的男人麵前。
“樂?樂大師?”男人不利索的問一句,看著樂伽的眼神也有些發直。
“是。”樂伽回應的同時,目光在房子裏流轉。
這是一棟二層小樓,整體並不算幹淨,零零散散的堆了些雜物。
門口的鞋櫃旁亂放著很多沾了髒土的破鞋,破鞋邊兒上還有塑料袋子,裝了好幾樣菜。
房子裏透著一股子怪味兒,有點臭、還有點兒餿。
房子裏隱約可聽到一名中老年婦人虛弱的嗷嚎聲,嚷著“要了命了……”、“誰來救救我啊”之類的話。
樂伽低低眉眼,她在辨別,辨別著房間裏麵除了陰氣之外,那股罪孽的味道是從何而來的。
“樂大師,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韓勝利。”韓勝利對著樂伽憨厚笑笑,對著樂伽伸出了手。
樂伽看他一眼,沒有對韓勝利的握手有回應,而是拿出手機和支架。
捉鬼,要直播。
“樂大師要直播了嗎?”韓勝利朝著樂伽旁邊湊湊,帶著異味的腦袋貼近她的麵,看著樂伽的手機。
樂伽往旁邊挪一步,點擊開播:“大家好,今天應客戶需求,捉鬼。”
剛一開播,樂伽的真愛粉絲們紛紛進場。
【第一!】
【樂大師今天在哪裏直播呀?今天的捉鬼主題是什麽?捉了鬼要立刻送入地府嗎?】
【樂大師旁邊那個男人是今天的客戶嗎?是他有需求捉鬼嗎?】
“對對對,是我。”韓勝利對著鏡頭打招呼,“是我給樂大師打的電話讓她來的。”
韓勝利又扭頭看看樂伽,又笑了笑。
“去見你媽。”樂伽冷淡說道,身體又往旁邊挪一步。
這個人很奇怪,為什麽總要靠她這麽近?
她身上又沒有神奇魔力。
“什麽?”韓勝利沒反應過來。
“你說你媽快不行了。”
“對!我媽快不行了。”韓勝利立刻挪步,帶著樂伽上樓,“樂大師,我媽在二樓!我帶你去見她!你快看看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好“孝順”的兒子,真是孝死我了。】
【這貨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東西,直播的時候總往樂大師身邊湊,表情還那麽猥瑣,跟個變態一樣。】
【我樂姐的顏值頂天兒了,誰看誰不迷糊?】
【聽剛剛的意思,這男的是因為他媽出問題了才找樂大師幫忙的吧?結果就這?】
【看得出樓上是樂姐的死忠粉了,一口一句“他媽”學的挺像啊。】
樂伽一步一步踩著台階上樓,目光停留在屏幕上。
原來韓勝利的怪異動作叫猥瑣。
他也是個變態,跟蔣家四人一樣的變態。
懂了。
韓勝利在上麵走幾步,又緩緩上樓速度,轉身對著樂伽伸出胳膊,想要抓樂伽的手臂和肩膀,並熱絡說道:“樂大師,樓梯陡,我扶著你點兒。”
然後樂伽就憑空消失在了他的麵前,一個瞬移直接奔向終點——韓勝利他媽的房間。
變態這種東西,要遠離。
捉鬼是她的職責,她得捉。
但變態、不能多交流。
二層南邊的臥室,韓勝利他媽正在鋪著紅色大花被的**哀嚎。
她蜷縮著身體,時不時的滾來滾去,被蹭掉的被子展露出她身體的形狀——她在捂著肚子。
她肚子很痛。
“要命了啊,救命啊……”韓母有氣無力的念叨著。
樂伽把手機支架放在床邊,她和**的韓母一同入鏡。
很快,“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韓勝利也快步進入了房間,並繼續跟樂伽搭話:“樂大師,您的速度真快。”
“沒想到您對我媽媽這麽上心,一分一秒都不肯耽誤,樂大師心真善。”
他湊到床邊,對著縮在**疼的打滾兒的韓母說道:“媽,我把樂大師請來了,有樂大師幫忙,你很快就能好的。”
韓勝利安撫著,扮演者珍重母親的角色。
孝順的味道不是這樣的。
擔心也不是。
但這到底是什麽,與樂伽無關。
她已經看到了韓母肚子疼的原因。
樂伽抬抬手指,一切盡顯。
那一刻,還在說漂亮話安撫韓母的韓勝利當場臉色慘白,嚇得一蹦三米遠。
“這!這什麽東西!”他指著韓母腹部的位置驚恐大喊。
一個兩個巴掌大、有嬰兒形狀的白花花小娃娃正拚力的錘著韓母的肚子,一邊捶,一邊呲著不分明的嘴嘎嘎笑。
“是嬰靈。”樂伽附身,細細的瞧著小娃娃。
**一直喊肚子疼的韓母迷迷糊糊睜開眼,也看到了正在狂錘自己肚子的嬰靈,當即崩潰的大喊一句:“什麽髒東西!啊啊啊!滾開啊!滾開!”
她的手用力的揮舞著,試圖拍打嬰靈。
但她粗糙的手掌從嬰靈的身體穿過,什麽也摸不到,也拍不飛這個小東西。
“樂!樂大師!”退到門口處的韓勝利扒著門邊兒,仿佛隨時要衝出去的他哆哆嗦嗦嚷嚷道,“弄走!弄走他!趕緊弄走!幫幫忙!”
“講解。”樂伽指指嬰靈。
“嬰靈、特殊物種、未出生胎兒所化。”
“本質來說,人的完整降生除了十月懷胎從母體出生之外,還會有亡魂入輪回投胎,投胎時間不定,可能在即將懷孕時跟隨母體、亦可能懷孕期間、亦可能降生前一時刻。”
“重點:如果非自身健康問題而強行流產死亡,無論有無投胎者,其都會化為嬰靈,怨氣越重嬰靈的力量越強。”
“總結:健康的**、必要的保護措施不可缺失,大家注意。”
【謝謝樂大師,學到了。】
【是因為韓大媽曾經流產過,所以這個嬰靈才會攻擊韓大媽嗎?】
【樂姐不是說嬰靈怨氣越深,攻擊力越強嗎?都能把人揍得嗷嗷叫的地步了,這應該不算是普通流產了吧?】
【不懂,坐等後續。】
樂伽拿出了勾魂鎖,圈在了嬰靈的身上,拉起嬰靈後將其塞進了口袋裏。
霎那間,剛剛還嗷嗷喊疼韓母鬆了一口氣,蜷縮的身體也終於舒展開來。
她不疼了。
“樂大師?這就完事兒了嗎?”
韓勝利在得到了樂伽的肯定回答後,才從門口挪到了床邊。
他又說了幾句奉承和故意貼近關係的話,最後試探又問一句:“樂大師,隻看到一個嬰靈,是不是就代表隻有一個嬰靈在我們家鬧事兒啊?”
正握著手機支架,看著彈幕的樂伽抬頭看他一眼,她沒有回應,而是直接消失在了韓勝利麵前。
她挪到了村莊之外,來到了一片郊野荒地裏。
樂伽舉著手機支架往前行走,在這荒涼的夜裏尋著孤魂野鬼。
直播的彈幕還有這樂伽離開韓家前幾分鍾看到的話題的餘溫。
彈幕說:
【我去,那這一家子也太惡心了吧?居然用這種髒手段害小姑娘?】
【韓勝利跟他媽是出了名的極品,十裏八鄉有名的爛人,打從洗腦那兩個姑娘先懷兒子再進門,後又鬧出各種事端後,往後七八年再也沒人跟他們家說過親,韓勝利都三十五了!現在還單著呢!】
【湊!老變態!晦氣的東西!難怪他看到樂姐之後眼都直了,敢情是中意我強大又美麗的樂姐了唄。】
【也就是說……兩個姑娘曾經被他坑過,也難怪韓勝利最後會問“是不是隻有一個嬰靈鬧事兒”那種話了。】
【單單我就懷過兩個孩子,又怎麽會隻有一個枉死的孩子,也不知道另一個姑娘是什麽情況。】
發送上述這條彈幕的人,正是揭露韓勝利一家當初如何坑騙小姑娘的當事人。
她偶然滑進了直播間,看到了韓勝利和被捶的嗷嗷叫喚的韓母,當年的陰影記憶再次浮現,令她忍不住控訴過往。
她是被媒人說親介紹給韓勝利的,見過一麵之後韓勝利就開始對她死纏爛打,說對她一見鍾情愛得深沉,沒她根本活不下去。
他用下跪跳河的極端方式,哄住了那個涉世未深的姑娘。
後又用同樣的方式,以生命威脅她先懷孕、生下的隻要是個男孩就結婚。
第一個是個女孩兒,她被強行拉到醫院墮胎了。
韓勝利說她懷過孕墮過胎,隻能跟他在一起了,別的男人不會要她的。
她被哄著懷了第二個孩子,在那鄉村裏,一邊忍受韓勝利的侮辱責罵,一邊被韓母羞辱刁難。
在托關係查到仍是個女孩的時候,她又被拉去墮胎了。
但檢查不是萬能的,孩子掉出來的時候是個男孩兒。
韓母罵她晦氣,罵她給韓家斷子絕孫了,還動手打了她一頓。
她那時才明白,她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她連夜逃跑,徹底遠離這個村莊,遠離這座城市。
樂伽看一眼眾網友安慰那名姑娘的彈幕,摸摸一側口袋。
她一步一步向前,在碰到孤魂野鬼時,勾魂鎖出動捉鬼,再例行詢問孤魂野鬼的姓名、生辰。
有的人鬼還記得自己的信息,有的鬼漂泊太久,無人上墳無人燒紙,這世間也再無記得它的人,它在屬於冥界的饑寒交迫中壞了神智,記不得曾經。
樂伽飄飄搖搖,一夜捉了幾隻鬼,隨著直播間觀眾驚歎她新捉得鬼,隨著那隻出現過幾十分鍾的姑娘的離開。
直播間再也沒有提過韓勝利和嬰靈的事兒,也沒有人再提那個姑娘的遭遇多可憐。
提及到韓勝利,在樂伽離開之後,因為沒能跟樂伽多說幾句話,留人多交流一下的他惋惜的歎一口氣。
“勝利啊,那是仙人嗎?”**還有些虛弱的韓母撐著床坐了起來。
“不是,是個捉鬼的大師。”韓勝利略有些煩躁的回應。
“大師?我看她年紀也不大啊,沒想到還有這麽兩把刷子。”
韓母念叨著,突然間又想到了什麽,緊張嚷一句:“那她豈不是要收很多錢?”
“沒有。”韓勝利語氣比剛剛重了,不耐煩的解釋,“人家搞直播捉鬼的,有需求隨意打賞就行,不打賞也行。”
聽到不花錢也行,韓母鬆了一口氣,又嘟囔:“那她這麽搞還能掙到錢嗎?”
“能唄,前兩天每次她開播都有個大佬打賞,估計少說掙了幾百萬了,人家哪兒看得上咱這仨瓜倆棗的。”
“幾百萬啊,那這姑娘挺能掙的。”韓母眯眯眼,“又有點兒本事,又能掙錢,你還有人家聯係方式……我看她對你還挺積極的,你一個電話就把人叫來了,勝利你年紀也不小了,有合適的就多接觸接觸……”
“昂,知道了知道了。”韓勝利敷衍應了幾句,轉身離開韓母房間,琢磨著“嘶”了幾聲後,打開多種app,逐一搜索樂伽的信息。
樂伽關閉直播回到燕京時公寓時,天還未亮。
公寓後方的便民生活超市夜晚有值班員工,並未關門,她進入後采購了一些紙張、剪刀等收工物品,後步行回公寓,用門卡開了房間。
樂伽拉開冰箱,裏麵放著的是昨日下午和薑琳一起逛街時買的水果和飲料,原本打包的飯菜和盒飯不在了。
薑琳當時打開了每一個食盒,一個一個聞過去,所有的飯菜都壞了。
畢竟這隻是出租屋的冰箱,畢竟飯菜放在劣質冰箱裏放了太多天了。
樂伽覺得很可惜,她還是浪費了糧食。
她想,餿掉的飯菜食用後也可以補充能量。
薑琳說:吃了餿的飯菜,萬一鬧肚子就不值得了,她曾經有一次就是這樣,不舍得丟掉壞了的飯菜,結果最後上吐下瀉好遭罪。
她說當時她就明白了,有時人也要變通一些,不要總卡住某一條條條框框,人活一世總要麵臨很多選擇,要懂得取舍和權衡的。
樂伽沒有告訴她,她吃什麽都一樣,她不會鬧肚子,她不會生病。
她不是人,不需要像人一樣去做選擇。
樂伽拿出了麵包和冰牛奶,她用食物補充著身體的損耗的能量,恢複她的精力。
她坐在公寓的小小書桌前,把買來的紙張剪刀等物品一一鋪開。
樂伽將紙張裁成小小衣服,用膠水將其粘好。
她腦海裏還在翻閱著《人間知識大全》法律篇章的所有知識。
一字一句翻了個遍。
做好紙張衣服後,樂伽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小小的娃娃,把它擺在了桌子上。
被畫了傳送符文的紙張衣服燃燒,嬰靈的身體不再是光裸一片,它有了可愛的小衣服遮擋。
樂伽手指戳戳它那張無法被改變的、皺皺的、五官不算特別清晰分明的臉,問道:“你想出去玩兒嗎?”
嬰靈在桌子上蹦了幾下,躍著朝向窗戶奔去。
一個閃身,它直直穿過窗戶,朝著遠方奔去。
樂伽單手托腮,望著那抹小小的身影,念叨一句:“玩兒夠了,記得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