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醒悟

勾魂鎖被甩出去的那刻, 像是擁有了靈魂,在空中肆意的張揚著,朝著色鬼延伸而去。

摸到色鬼軀體時, 勾魂鎖自動飛速纏繞, 捆得色鬼嚴嚴實實。

再一收, 勾魂鎖即刻縮回,拖著色鬼貼近樂伽。

躺在地上差點在冰天雪地裏把持不住自己的龐金龍長吐一口氣,僵著的身體緩緩放鬆,在這冰雪裏試圖讓自己放鬆冷靜。

龐金龍想:有的事以後做不得, 得改。

再做,指不定什麽時候自己就被色鬼纏上。

色字頭上一把刀, 他總不能就這麽毀了自己。

樂伽勾住了司機身旁的鬼,拴住拉近,再丟入背包。

她未再問鬼的信息, 之前路邊捉到的那隻鬼與這堆東西有相同的氣息, 它們都失智了。

問也隻是徒勞。

樂伽是陰差, 拿著所有鬼都怕的勾魂鎖。

縱使貪婪色氣、財氣、怨懟氣的鬼, 也會想跑的。

它們開始後退,吸食盛鴻圖的鬼撤退時那張駭人的臉上還帶著意猶未盡的表情。

眾鬼懸著腿飄搖, 飛速遠離樂伽,宛若“喪屍”圍城的它們一窩蜂的朝著反方向衝刺,巴不得離得越遠越好。

它們在“逃命”, 樂伽直衝追趕。

得了喘息機會的盛鴻圖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怒瞪旁邊驚魂未定的司機一眼,再看看朝著鬼飛躍而去的樂伽。

未曾猶豫太久, 盛鴻圖抓起手機支架朝著樂伽的方向奔去。

他那麽聰明的一個人, 還有什麽不懂的呢?

他的司機身邊跟著小人鬼, 那賣主求榮的低劣氣息都引得鬼恨不得將這家夥吃抹幹淨!

這家夥的主是誰呢?隻有他盛鴻圖啊。

“你在盛董身邊跟了很多年了吧?今兒個這事兒盛董都讓你開車接送,你賣主求榮?”龐金龍掙紮著癱軟的身體從地上爬起,抬著虛晃的手直指司機鼻尖。

無需多說,盛家能在燕京站穩腳跟,公司連續四年意外都能屹立不倒,足以可見其根基有多雄厚。

自然,維持這麽大的家業,盛家個個都不可能是吃素的。

龐金龍未多言,隻是轉身,抖著胖身子朝著盛鴻圖和樂伽的方向追去。

他們追不上樂伽的步伐,盛鴻圖拿著的手機隻是盡可能的捕捉那一抹紅色的身影。

樂伽看重直播,他在盡力做能讓樂伽感到滿意的事兒。

彼時直播間一片沸騰。

【孩子要被嚇掉魂兒了!救命啊!這麽多鬼真的太可怕了!】

【新知識:鬼居然也是群居物種!】

【鬼們,投降吧,你們已經被樂大師包圍了。】

【我更好奇幾分鍾前樂大師對鬼講解的意思,紙袋人嘉賓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色鬼、小人鬼還有吸食財氣的鬼會分別纏上三人】

【好奇+1。】

【沒人覺得離譜嗎?這群鬼凶神惡煞!顯然不好惹!樂伽畢竟隻是一個人,它們那麽多鬼為什麽要怕!一起上不行嗎?這太假了!】

【有沒有人知道這鬧鬼的地方是哪裏?樂……我去!樂大師呢?我樂大師去哪兒了?】

隨著這一句彈幕刷過,後續連跟數條類似彈幕。

樂伽不見了。

那抹在鬼群當中遊刃有餘捕獵的紅色身影,就這樣離奇消失。

追隨上盛鴻圖的龐金龍和對方皆一怔,先前靠著樂伽的強大而生出衝入鬼群的勇氣,在這一刻全部崩塌。

他們慌了。

穿著民工服裝頭破血流的鬼、帶著工程師工作證麵目全非的鬼、與工地格格不入的長舌吊死鬼等等等等。

他們盡數朝著盛鴻圖和龐金龍湧近。

強大的邪祟鬼氣席卷而來,二人一同倒地。

一股黑氣順著他們軀體的中間散開,染黑了四肢、及隱在紙袋下的臉。

再回神時,龐金龍和盛鴻圖已經漂浮於空中,如遊魂、如飄搖的鬼,總之他們不像是活人了。

他們圍著自己的身體晃**,看著地麵上挺得過於僵硬直挺得身體,兩個人得靈魂慌得發顫。

那一刻,他們覺得自己死了。

就算沒死,這詭異得狀態也離死不遠了。

一雙蒼白的手忽然伸出,手腕上方的是紅色運動服袖子。

樂伽站立於盛鴻圖身側,她彎身,拿起了那隻本該在直播,卻被來電顯示震個不停的手機。

“講。”

“陳有禮身邊的鬼沒了。”一向穩重的徐朝陽語氣略急。

樂伽皺起了眉頭:“細講。”

“十二點過五分,陳有禮忽然像瘋了一樣哭喊,嚷了幾句求饒的話,片語間交代部分犯罪事實,我們燒符抹灰後看到有四隻鬼圍著陳有禮。但就在我拿起手機通知你的那一刻,四隻鬼全部瞬間消失。”

“嗯。”樂伽眉頭皺的更深了。

幾秒後她再問:“陳有禮可以被審判嗎?”

“或許可以審判他對沈曉月犯下得罪行。”徐朝陽如實回答。

陳有禮的確是交代了部分犯罪事實,可那是在他精神狀態失常下交代得,嚴格來說這不能正式作為口供證據。

能讓他目前背負的,隻有沈曉月的無辜生命。

至於為何徐朝陽要說一句可能。

目前被大眾所知的官方審理機構,並沒有鬼魂作證的先例。

他們盡最大努力去搜尋證據,如當年賀鬆的藥物購買記錄,陳有禮的開房記錄等等。

碰到詭辯的律師,結果真不好確定。

陳有禮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這個可能性結果也是難以忽略的事實。

這次樂伽沉默更久,而後用著如從前不見起伏的語氣般回應:“好,我知道了。”

她掛斷了電話,看看提示“直播中斷”的手機,掃了一眼上麵還在滾動著的彈幕。

樂伽點擊“重新開播”。

【樂姐,終於又看到你了,剛剛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為什麽你突然消失了。】

【紙袋人去哪裏了?剛剛好像是紙袋人拿著手機,然後手機一個晃畫麵,我們就什麽也看不清了。】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直播總讓我感覺心驚膽戰。】

“你們知道陳有禮嗎?”樂伽沒有回應直播間的彈幕,她自顧問著。

“他是個壞人,如果有人掌握著他的犯罪證據,請聯係燕京市警方,曾經的受害者、受害者家屬,也請聯係燕京市警方。”

【?什麽玩意兒?怎麽又說到了陳有禮?】

【樂綠茶又玩兒這種賤把戲報複人嗎?之前故意用陳有禮搏熱度,現在又整這一套。】

【樂大師,求求了,讓我吃瓜吃個全吧,我的好奇心快要爆了。】

【讓我理一理,這是捉鬼直播,樂大師捉的第一隻鬼,跟陳有禮有關,然後後麵……然後這……那……現在……完了,我糊塗了……】

“回歸正題,繼續捉鬼。”樂伽舉著手機支架,收起了勾魂鎖的手插進衣兜,邁著穩步朝著前方行動。

後方飄在空中的盛鴻圖和龐金龍對著樂伽的背影焦急招手,他們大張著嘴卻又發不出半點聲音。

直播間裏沒有他們的身影,樂伽也對他們沒有回應。

伴著惶恐和慌亂,二者飄搖著追隨那抹紅色的背影。

飄著飄著,忽然一道橙光閃過,將他們的靈魂射的虛幻。

他們追隨的目標也在此刻停下了腳步。

“呀,你一個小姑娘大半夜來工地可不安全呦。”簡易吊燈下的男人對著駐足的樂伽喊一句。

它拿起掛在脖子上發黃灰色的破邊毛巾,用沾了泥沙的繭手抹一把頭上的汗,猛抽一口嘴裏叼著的便宜煙,抄著鐵鍬用力挖水泥。

“是施工員?還是工程師?還是新來做飯的大廚子?”它問的時候還在撅水泥,穿著背心露出的黢黑手臂因為吃力,血管都繃得顯現了輪廓。

“都不是。”

“那就奇了怪了,既然都不是,你這小丫頭為什麽來工地?”

說到這兒,它聲音降低了不少:“這兒可不是是什麽好地方,你一個小姑娘大晚上的來這裏,不行的呦。”

“嗯。”樂伽停頓一秒,指指手機,“我直播。”

“直播?”男人疑惑,又打量了樂伽幾眼,“看你年紀不大,不上學了啊?幹直播掙錢啦?”

“不掙錢,直播捉鬼,不上學。”

“十八歲了?還是十九?二十?”它停下了動作,憂心看著樂伽。

樂伽未語。

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準確的來說,她不知道自己的年齡,到底是幾十歲、幾百歲、還是幾千歲?

她對過往沒有什麽記憶,隻知道自己是地府的一員,需要為地府捉拿亡魂,規整新世界的秩序。

至於這具身體的二十歲,那與她無關。

“孩子啊,孩子。”男人歎了口氣,“聽叔一句勸,別學那些網紅,那不真實。”

“也別聽別人說這裏鬧鬼什麽的,特地為了熱度跑來直播,沒必要的。”

“你這個年紀,就該去上學,多學點知識。”

說到這兒,它臉上微微浮現了笑容:“我大閨女剛收到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書,小閨女性子皮一點兒,當年叛逆沒好好上學,現在也自考過了專科,等著再考本科呢。”

“多學點兒好,有知識了,出去別人看你的眼光都不一樣。”

樂伽默立,隱在口袋裏的手撚了撚手指。

“現在是幾幾年幾月幾號?”

“你這丫頭,過糊塗日子了?”男人搖搖頭,“2021年8月25日啊,現在這年輕人,咋什麽都不知道了。”

話到此處,未問男人詳細信息的樂伽大概知道了他的死期。

同時,直播間雲裏霧裏猜測著現場的觀眾們也恍然明白了。

【我說這大冬天的怎麽有人穿背心光膀子撅水泥呢,敢情這人是鬼啊!這是發生在兩年前的場景嗎?】

【好怪啊,為什麽前不久這裏還是一群怕樂伽怕到瘋狂逃跑的厲鬼,現在又成了跟正常人沒區別的水泥鬼?】

【我的關注點倒是與你們不一樣,為什麽大叔說不要為了熱度跑來直播,這裏到底有什麽熱度?是與之前那些鬼有關嗎?工地鬧鬼事件?】

觀眾交流間,有個不到三十穿著毛衣的勁瘦男人快步路過。

“張叔,還不下工啊?這都快十一點了。”

“再幹會兒,老板不是說趕工期,多幹點兒能多加兩倍錢嗎?我給我閨女多存點學費生活費啥的,也趁著現在還能幹的動,給她們存點兒嫁妝。”

“張叔你也別太累了,也得注意休息啊。”

“我就先不跟你多說了,我老婆快生了,我準備去跟工頭結點工錢回去陪我老婆,先走了。”

“要坐二十來個小時的火車,你路上捂好錢,別讓人摸了去。”

“知道了張叔!放心吧!”年輕男人走了。

被稱作張叔的男人繼續撅水泥,它幹的很賣力。

樂伽抬抬眼眸,盯著張叔看了小會兒,突然間她猛地抬手,之前被收好的勾魂鎖騰現,朝著她的身後卷去。

勾魂鎖困住了一個穿毛衣的勁瘦身形男鬼,與剛剛帶著即將麵臨新生子喜悅不同的是,這隻鬼麵上隻剩駭人的狠毒。

他被汙濁之氣染了的麵呈現一種不正常的邪色,雙目透露出來的凶光恨不得將樂伽吞噬幹淨,他張著一口血牙,發出仿佛來自都極惡深淵的低吼。

它想吃了樂伽。

趁她在這裏跟其他鬼如人生常事般無戒心閑聊時,偷襲、啃食、殺掉那個人。

樂伽拽了拽手上的勾魂鎖,把剛剛抓住的、正因勾魂鎖處在恐懼中的男鬼丟進了背包。

後問本能恐懼的張叔:“姓名,生辰。”

張叔張張嘴,“呃呃”了幾聲,他想說幾聲,但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漸漸的,他的麵容也開始發生變化,不再有先前提及女兒時的溫馨和驕傲,而是痛苦掙紮後的狠厲。

它也是失了智的惡鬼。

樂伽直接捆了張叔,把它扔進了背包,一如先前剛進開發區時的行動。

這裏沒有清醒正常的鬼。

她不該抱有期望的。

她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遠,樂伽聞見了人間煙火氣。

是燉肉和炒菜的香味兒。

工地的飯堂在她的眼前顯現,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拿著長柄大勺,用力的翻炒著鍋中的菜。

它穿著厚重的棉襖和圍裙,手上生了凍瘡,臉上的皮膚有部分龜裂。

“哎,大妹子,新來的幹活的嗎?”它熱情的同樂伽交談。

“嗯。”樂伽平平回應。

此時的她又已經收起了勾魂鎖,她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鬼麵前,聽著她的話。

“看你細皮嫩肉,年紀也不大,來工地上幹活真是遭了罪。”它一聲聲感歎。

後又神神秘秘的念叨:“小姑娘,別嫌棄大姐我多話,這兒不安全,你還是走吧,別毀了自己。”

她又無奈搖搖頭:“這工地上天南海北的人都有,什麽樣的都有,好的壞的啊……”

“要不是想著帶著我娃兒離開老家,我能有點錢讓他跟著我生活,我也不至於在這種地方幹活。”

“馬上就過年了,今年說什麽也不能讓我的娃兒哭唧唧看著我走了。”

“嗯。”樂伽動了動手。

在突然從家長裏短變成尖嘴獠牙的它握著菜刀砍掉自己前,她用勾魂鎖捉了這隻鬼。

樂伽再往前走,走啊走啊,看到了女工程師在現場考察時,被一群失了智的工人拖走,再過一會兒,她聽到了女工程師的痛苦控訴,說它隻是想多掙些錢,能讓它這個北漂為理想站穩腳跟。

樂伽看著她的淚,看著她變為厲鬼,再將這群失了智、迷惑人的東西捉住扔進了自己的背包。

“講解。”樂伽的視線落到了手機上。

她目光略有些暗淡,停頓片刻繼續開口:“大部分鬼,都是極其懂得迷惑人心的玩意兒。”

“像沈曉月、蕭寶珍那樣存有部分理智的鬼,隻占少部分。”

“它們大部分向你哭訴,向你描述生活的苦難,描述自己的各種艱難,為的就是求得想要的東西。”

“所以,在被鬼纏上的時候,不要妄圖設想自己是救世主,可以為一隻鬼做什麽,畢竟你碰見的很有可能不是蕭寶珍,而是張叔李嫂。”

“當然,記得反思自我,免得因為平時品行太惡劣,讓自己被不好的東西糾纏。”

“對了,再補充一點,做鬼容易被發掘到內心的惡,尤其是非正常死亡者,更容易變成惡鬼厲鬼,怨氣比普通者更深。”

“人心尚有陰暗麵,不要對鬼抱有什麽特殊想法。”

“另:捉鬼找我,我是專業的,隨叫隨到,聯係方式在屏幕上方,注意呼叫規則。”

【……麻了,腦子亂了,衝擊太大什麽也想不明白了。】

【我以為樂姐要開展民生百態大講堂,沒想到最後是鬼的科普知識。】

【樂綠茶就沒有一點憐憫之心嗎?難道就不會想一想這裏到底為什麽會有這種鬼嗎?它們生前都是無辜的工人吧?它們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到底為什麽會死?】

【你都不知道幫幫他們的嗎?隻知道說風涼話?】

【樓上怎麽天天罵樂姐?u1s1,樓上屬實有點過了。】

【她沒過,她隻是想死後化作舍利子,她想當大佛,她可真是個“好人”。】

【我也好奇,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會有這種東西?我們剛剛看到的到底是假象,還是鬼生前的真實畫麵?】

【假象吧,它們不是最會迷惑人心嗎?】

樂伽沒有回應,也沒有去思考那抹被她看透的嫉妒。

她繼續行動,不過這次不是往前走了,而是往下——地麵之下。

樂伽化為了魂體狀態,連她一直握著的手機和支架也如同虛幻體隨著她一起往下。

她感受的十分清楚,地麵之上的鬼捉不完。

她捉完了一隻,還有數隻從不知名地點趕來。

它們身上都有著相同的邪惡氣息,仿佛被什麽特殊的東西召喚、投放。

樂伽一路向下,找尋著那詭異氣息的來源。

後方盛鴻圖和龐金龍一路緊緊追隨樂伽,生怕落了一步,遠離了樂伽,他們也要成為這裏惡鬼大軍的一員了。

盛鴻圖心裏的滋味並不好受,不是因為他脫離了身體,像個孤魂野鬼一樣飄搖,也不是因為被信任多年的司機背叛,更不是因為這裏的孤魂野鬼太過恐怖。

他想:這裏到底死過多少人?

因為這場工程,到底死了多少人?

除了最開始拿下地皮時他來看過幾次外,後續出事故、工程繼續推進、再出意外、再推進,到現在他也沒有再來過。

這裏死了誰的父親、母親,誰的女兒、兒子,誰的丈夫、妻子,他如何得知呢?

他該得知的,該得知的。

盛家自他青年時期就落入他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在商場上雷厲風行,平時一個發號施令,就有無數人替他做事。

大概他曾經表達過一次不能接受這片地區荒置,不能丟了盛家的臉,手底下就有數人不惜開高價招人,讓人帶著希望來,再帶著不甘和遺憾走。

它們做了惡鬼、厲鬼,他脫不了幹係的。

他被背叛、家族遇棘手問題理應是他太過於享福安樂的報複,隻是這報複又何必找那何其無辜的人。

盛鴻圖隨著那抹紅色的身影一路飄搖,晃啊晃啊晃,晃出了他的眼淚,晃出了他變得明透的心。

樂伽的目的地、到了。

那是一片黑暗的空曠之地。

是的,在泥土之下的空曠之地。

這裏空空****,從魂體化為實體的樂伽走幾步,甚至是還有空曠音回應。

她順著那抹邪氣的味道前行,勾魂鎖顯現在了她的身上。

與從前不同的是,勾魂鎖散發著金色的光芒,宛若一條金色遊龍在纏浮著。

那光芒映出了她的臉,讓她周身都散發著一層單單的熒金光芒,宛若一個移動的小金球。

她踏著步子,一步一步向前。

一具厚重的石棺出現在樂伽麵前,她在石棺旁駐足,靜靜看著。

這就是那邪氣的來源。

更詳細的解釋為:這片地區正是因為有了這口石棺,才會導致這裏邪氣格外濃重,吸引了不少鬼魂,導致鬧鬼事件頻發,坑害了不少人的性命。

當然,這不僅僅是石棺的鍋。

通過吸食盛鴻圖財運的鬼來看,盛鴻圖還遭了人的黑手,有人故意在這裏下了陣法。

這不屬於樂伽管理的範疇,她負責捉鬼,好鬼壞鬼、強悍的鬼弱雞的鬼,都是她的目標。

樂伽把手機支架放下了,然後雙手摸向石棺,“咚咚”幾聲悶響後,她把棺材板兒掀了。

裏麵躺著一具屍體,屍體上麵被裹著厚重的青布,麵上還帶著青銅麵具。

顯然,棺材裏的身體肯定死了很久了。

其次……

樂伽立在棺材邊,對著棺材裏的屍體皺眉。

猶豫片刻,她伸出手拍拍青銅麵具:“喂?醒醒?”

“我要帶你走了。”

邪氣的來源明明於此,可是她沒有看到亡魂被單獨分離的痕跡。

“喂?喂?”樂伽又扇了扇屍體的臉。

“……”

屍體仍舊沒有反應。

她又打量了一下石棺和屍體的細節,摸了摸其附有的一些特殊花紋。

有種熟悉的感覺。

樂伽開始回憶這種熟悉感。

她曾經在閱讀地府文獻資料時,偶然翻閱了某一本書,上麵似乎記載了類似的符文圖形。

但是那不是她工作範疇內需要了解的知識,她沒有閱讀完畢。

樂伽沒忍住輕念:“多讀書是對的。”

她第一次因為人的情緒,念叨了不那麽冷冰冰的話。

她無奈了。

【這突如其來的說教,讓我狠狠的愧疚住了。】

【我們的恐怖欄目忽然變成了教育頻道,真不愧是我樂姐啊。】

【別說笑了,我人已經嚇毀了,雖然這裏黑漆漆的一片讓我看不清全貌,但是通過樂大師身上的金光,我也能辨別出這似乎是個墓穴,捉鬼還需要盜墓嗎?】

【我現在開始恐慌一件事,是否我身邊也有這種鬧鬼聖地,而我半點兒都不知道。】

【不要慌,有鬼找樂大師,樂大師隨叫隨到的,大家都忘了嗎?】

【先別說捉鬼不捉鬼了,有沒有人能解釋一下樂大師現在到底在做什麽?】

【我擦!6啊!】

眾網友紛紛驚歎,發布各種表達震驚的言論,1000w+的在線觀眾齊齊唏噓。

無他,隻因樂伽抗棺材的行為太離譜。

她沒有喚出屍體的靈魂,想不起偶然撇過的符文資料究竟是什麽意思,不確定石棺和屍體間的關係。

樂伽可以感受到亡魂的存在,隻是看不到。

這是個棘手的家夥。

她想:這隻鬼比別的鬼強大很多,也聰明很多,捉一隻強大的鬼交給地府,應該會有業績附加獎勵。

綜合考慮下,樂伽選擇了最穩妥靠譜的辦法——連棺材帶屍體,一同抗走。

她用帶著金光的勾魂鎖將棺材捆得緊緊的,後用力拉起。

樂伽繃著麵,一向寡淡的雙目多了絲波瀾,不再如湖水般平靜。

這副棺材抗的她很吃力。

隨著時不時傳來的“砰嚨”聲,其中因為棺材被甩而晃動碰撞的屍體,和包裹著它的棺槨一同被甩到空中。

後樂伽的背包猛地變大,吞咽自上往下甩落的棺材。

背包陡然間增大,其還傳出了“噗滋噗滋”的物體被壓聲,及各種痛苦的哀嚎聲。

棺材被樂伽的背包全部裝下了,背著一口巨大棺材的她用力抖抖身體,努力縮小背包的體積。

縮小到正常體積大小時,樂伽拿起了手機支架,穩了穩明顯加重的呼吸,暗暗咬牙挪動身體離開這昏暗的地底。

她想:這麽重的家夥,格外多的業績。

她不需要像來時一樣摸查前行,她已經找到自己的目標了。

樂伽甩甩勾魂鎖,同那金光一起在眨眼間回到了地麵。

盛鴻圖和龐金龍這次未丟失樂伽的蹤跡,追隨她一同重回原地。

他們看著樂伽不停的甩出勾魂鎖,在捉住一隻鬼後又收回。

如此往複,她將這片地區零零散散的剩餘鬼統統裝進了背包。

有的鬼許是因為沒了棺材的限製,又許是太陽即將升起,天地間陰氣即將散去,亦或是怕了樂伽這能勾魂的陰差,它們跑了。

樂伽暫不必追趕,也沒的追。

樂伽背著自己一晚的收獲,在雪地上踩下比幾個小時前更深的腳印,一步步踏到了盛鴻圖和龐金龍的身體前。

她把手機放在一旁,雙手撐著膝蓋下彎身體,靜視紙袋套頭的兩具身體。

“今天結束,晚上再播。”

“捉鬼找我,我是專業的,再見。”

彎著身體的樂伽抬手關閉直播,另一隻手拽掉龐金龍和盛鴻圖頭部的紙袋。

二人泛著青黑的麵顯露出來,幾乎不見生氣。

龐金龍和盛鴻圖的靈魂圍著自己的身體急得打轉,他們試圖回歸身體,卻像是被分割了兩個世界,根本無法交匯到一起。

二者又緊緊貼著樂伽的麵,張著嘴試探想大喊求救,結果亦如最開始那樣,毫無反應。

當其心灰意冷之時,二人的臉忽然猛超相對的方向轉了轉,一陣細碎的痛感接著傳出。

“醒醒。”樂伽兩手其上,左右開弓同拍龐金龍和盛鴻圖的臉。

隨著樂伽“拍醒”的動作,二人臉上的青黑逐漸散去,飄搖在外的靈魂也因為這種細碎的痛感被逐漸拉回。

幾分鍾後,隨著類似於溺水後清醒大口喘息的聲音響起,二人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

凍白中泛著手印紅的麵有些僵硬,在真實rou體中觀看世界的肉眼目光發直。

“今天的鬼捉完了。”樂伽對著還未回神的人說道,“但是不是所有的鬼都捉完了,有跑路的。”

“如果後麵有人還往這個地方放鬼,記得找我。”

聽到這裏,盛鴻圖回神。

“再往這裏放鬼?這是什麽意思?是說有人還在背後操縱嗎?”

他又想起了之前圍著自己猛吸財氣運氣的鬼,想想樂伽的解說,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有人害他。

從這塊地皮的競標到後續工程,全都是別人做的局。

或許盛家掉入圈套的時間更早。

“多謝樂大師提點。”盛鴻圖拖著凍得發僵的身體起身,對樂伽鞠一躬。

“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樂大師破解眼下僵局?”

“?”

“樂大師本事高超,盛家如今被人算計,在下請求樂大師出手解決問題。”盛鴻圖詳細解釋。

“?”

“我不會。”樂伽皺皺眉,“我隻會捉鬼。”

她隻是個捉鬼的,又不是會風水的道士。

盛鴻圖心下明了,收言未曾再提此事。

世間大師千千萬,門派和作風多有不同,他理解樂伽的意思。

“盛某還有一事想求助樂大師,家族中多人來過該地後,回去後倒黴事接連不斷,還有人生了邪乎的重病,不知樂大師可否幫忙看一看是否有鬼,是否方便捉鬼?”盛鴻圖再次客氣請求。

他想法有二:盛家的確有人發生上述事件,他也希望盛家能幹幹淨淨,不被這種糟心的東西糾纏。

同樣,他也想通過這種方式讓樂伽看看盛家是否有人身邊跟著小人鬼,他可以通過這種最簡單的惡方式辨別一些東西。

樂伽凝望他數秒,後“嗯”一聲,道一句:“可以。”

“多謝樂大師了!”盛鴻圖連連道謝,不穩的語氣代表著他的激動。

“恰好盛家內部年會將在9號晚召開,來的都是盛家人及親朋好友,樂大師如若有時間,一同參加內部年會如何?也方便尋找鬼。”

“好。”

一群人共同出現,剛好方便捉鬼。

是個好主意。

後三人一同尋著車子停放的位置前行。

如若不是背包太重,恰好又因這一晚行動太過火,過度勞累和消耗使得樂伽精力不足,她倒是直接可以畫一張黃紙離開。

她累了。

坐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今晚她還要去勾王二丫的魂,得恢複些精力。

背叛盛鴻圖的司機消失不見了,車子還在。

或是逃跑,或是別的,最後盛鴻圖會查明。

龐金龍坐在了駕駛座,打開車子暖氣,轟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後問:“樂大師,您的地址是?”

“瀾山別墅45號。”後座的樂伽回道。

“什麽?”龐金龍一詫。

這不是……他名下其中一套別墅的區域嗎?樂大師怎麽會住在哪兒?

樂大師連剩菜都要打包,她怎麽?

“在你前晚色色別墅的東南部,別墅的主人姓蔣。”她細解地址。

“蔣?哪個蔣?”龐金龍腦海中開始回憶相關信息。

購入瀾山別墅的房主都是上流圈子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相互間並不熟識,卻也大概知道這兒住的是什麽人。

龐金龍沒了解過蔣家,或者說不重要的人物,不需要上心。

畢竟這種圈子的房子偶爾也會有些中下層人士勉強擠入。

蔣家不怎麽入流的。

“你開車吧,我到時指路。”樂伽睨他一眼。

她抿抿唇。

好蠢的色胖子。

車子啟動,朝著瀾山別墅方向前行。

此時五點多鍾,導航顯示約兩個小時可從這荒遠郊區到達目的地。

路上,樂伽打開了昨夜打包的飯菜,她想借助食物補充身體的能量,從而更快些回複精力。

畢竟她的背包真的好沉,需要更多力氣背負。

她吃了兩口,失落的壓壓唇角。

涼的,油膩,味道有點怪。

這不太好吃。

“樂大師,實在抱歉了,是我招待不周了。”盛鴻圖羞愧插言,“沒有準備好早飯,反倒是讓樂大師吃剩菜。”

他想,這位樂大師是真的餓了。

“這裏周圍偏僻,還未被開發,也沒有早餐店,不如我們到市區再用早飯,我知道幾家還不錯的地方。”

“不必。”樂伽眼神眼神落到三堆打包盒及徐朝陽給的盒飯上,“這足夠我吃幾天,不必浪費。”

盛鴻圖心下一梗,看一眼正在吃冷飯,外貌年紀並不大的樂伽,莫名感到有些心酸。

他差點忘了,在強大的“樂大師”背後,他從前似乎是個人人欺的姑娘,樂大師過的都是這種日子嗎?剩菜剩飯,貧貧苦苦。

她幫人捉鬼,帶其與親人團聚,似乎從未收過錢,頂多不過是他有求於人打賞了點兒。

在這一刻,盛鴻圖心裏不寧靜了,一夜驚奇經曆和此刻的衝擊,讓他的腦子一團亂麻,那些死去的工人,如此質樸的樂大師,讓他第一次覺得這金湯匙都是銅臭味兒。

實則。

《人間知識大全》中講過,人間常說“不可浪費糧食”。

要快些吃完,就可以品嚐新的美食了。

且她還未改掉支付密碼,要快些改,這樣她可以買鍋熱飯。

《人間知識大全》中講過,將冷飯冷菜放入微波爐,叮一下就可以獲得同等美味。

她還需要換個住處,遠離四個變態。

想著,樂伽快速吃完一盒飯,後把手機拿出,開始修改支付密碼。

她嚴格按照背誦的講解行動,在多次輸入驗證碼和證件號後,成功更改密碼並提現。

樂伽對著那串數字看了小會兒。

她擁有人的金錢了。

“有現金嗎?我用網銀跟你們換。”樂伽看看龐金龍和盛鴻圖。

她知道網銀的使用方法,她沒有蔣家人的聯係方式,也不想跟變態麵對麵掃碼支付,如果可以換現金,就可以直接放下現金離開。

住宿一天加早餐,三百應該夠了。

“三百,有嗎?”

她又一頓。

“住在你色色的那種房間,一天兩百塊夠嗎?”

樂伽記得蔣家很重錢財,或許兩百塊並不能讓他們滿意。

“換四百。”

盛鴻圖立刻打開錢包,將裏麵一千塊現金都拿了出來,遞給樂伽。

樂伽從裏麵抽了四張,拿著手機道:“我掃給你。”

“樂大師,您太客氣了,您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還未支付您的費用,哪兒能讓您反轉給我錢?”盛鴻圖莫名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很怪,但確實是那種感覺。

“不可。”樂伽嚴肅搖頭,“做人不能貪別人的便宜。”

她背的知識中講過人間做人的道德準則,牢記並貫通。

盛鴻圖一時無言,本就百感交集的心此刻更是複雜。

他被上了一課,自認活著五十多年,終究比不得一個小姑娘半點。

大師終究是大師啊!

雙方沒有進行掃碼支付,盛鴻圖主動添加樂伽的綠信,進行接收了四百塊轉賬。

樂伽將錢塞進口袋,後又下載提供住房信息的app,搜尋適合自己居住的房子。

七點十幾分,車子穩穩的在蔣家門口停下,樂伽下車,帶著打包的飯菜和沉重的背包回了蔣家。

車內的盛鴻圖和龐金龍目送人離開後,二人默契對視。

莫名的,有過同樣靈魂飄搖經曆的二人仿佛有種靈魂伴侶的契合感,他們讀懂了彼此的意思——從前是小明星、還要吃剩飯剩菜的樂大師為何住在這裏?調查……不,打聽一下信息,應該並不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