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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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我被他折騰了好久,隻覺得渾身酸痛。我下了床腿一軟,差點撲倒在地上,腳腕上仍鎖著金鏈子,走起路來乒鈴乓啷地響。我就這樣一瘸一拐地走到水牢,那人一見到我就是輕蔑嘲諷的語氣:“我還以為你再也不來了呢。”
我知道他橫豎看我不順眼,可我又忍不住不管他,我真是搞不明白我自己。把糖糕扔給他後,我坐在水池邊唉聲歎氣,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嗤笑:“你一個傻子也有憂愁的時候嗎?”
傻子怎麽就沒有煩惱了?我聽到這話心裏一陣氣憤,他們都以為傻子是不會痛不會餓的,所以就這樣折磨我,把我當玩意。但我懶得跟他分辯,我知道說到最後他還是要罵我,要不就是凶我。所以我就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拋出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你說,你到底是我什麽人,為什麽我總是對你放心不下呢?”
他冷哼一聲:“我是你同門師弟,也是你師父尋雲道人的關門弟子。”
我沒精打采地哦了一聲,我不記得什麽同門師弟和尋雲道人了,對我而言,他說了就跟沒說一樣。我本來在興致懨懨地撥弄地上的小石子,不知怎的,腦袋傳來一下針紮般的刺痛。我悶哼一聲,有種突然開了竅的感覺,向水池的騙子招招手,神秘兮兮地問他:“你是不是叫李霄淩?”
他很詫異我還記得這個名字,許久之後,他才緩緩吐出一字:“...是”,沉吟片刻又苦笑道:“你從來沒像這樣叫過我的全名,你一直都是叫我師弟的。”
我看他瞬間情緒低落下來,應該是我的爛記性傷到他了,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別難過了,那既然這樣,我還叫你師弟吧。”
我是好心,可人家並不領我的情,我話音剛落,他就怒罵我:“誰會為你這個白癡傷心難過?你現在不配叫我師弟。”
他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我碰了一鼻子灰,隻好懨懨道:“哦,李霄淩。”
之後就是長久的沉寂,水牢裏怪陰冷森寒的,我幾次想跟李霄淩搭話,但話到了嘴邊又沒敢說出口,最後還是他先開口了:“你不是想知道你過去的事嗎,那我講給你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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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歲的李霄淩上山拜師求仙問道,也不過是為了在饑荒災年能有一口飯吃。他靠著一塊幹糧爬上高聳如雲的淩雲峰,心裏所求的隻是希望自己能有仙緣,他再沒有力氣走下山門了。
正巧這時,淩雲宗的尋雲道人見到了他,摸了摸他的手骨,沉吟道:“雖不是仙骨極佳,卻也有幾分資質,可以入我門下。”
那時李霄淩趴在地上累得筋疲力盡,說不出話,見到一衣決飄飄的道人摸著他的頭笑問:“小娃娃,你可願做我的關門弟子?”李霄淩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了,尋雲道人大笑不已,拉過一旁穿著內門弟子衣衫的道童說:“既如此,他就是你的小師兄了,還不快見過你師兄。”
李霄淩抬頭望去,隻見一仙姿玉貌的少年伸手扶起他,溫潤如玉安靜內斂的樣子很是養眼,那少年淺笑道:“不必多禮,從今往後你便是我唯一的小師弟了。”
李霄淩後來才知道,那少年名喚葉憐韻,是早他三個時辰拜入尋雲道人門下,隨後便是他了。他這才明白何為唯一的小師弟,心中對此總有些不甘,不過就是早些時候入門,就成了他的師兄了。
可偏偏天不遂他願,他又漸漸發現葉憐韻不單單隻是早他三個時辰入門,更是修仙界百年難得一遇的天縱奇才。葉憐韻十二歲入門,也在十二歲突破練氣期和築基期,仙法口訣他都隻需看過一遍就能通背。連當時的淩雲宗宗主都說:“宗門得此英才,縱橫仙界有望。”
他與葉憐韻之間像是有道跨不去的鴻溝,他們明明是同一天拜入師門,卻是雲泥之別。可葉憐韻很喜歡他也很在乎他,事事都以師弟為先,得了靈丹妙藥就偷偷跑去他的臥房。門規森嚴,葉憐韻隻能在半夜大家熟睡時才能悄悄去找他。那時候,李霄淩看見葉憐韻烏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對方像獻寶一樣把那些丹藥仙書一股腦塞給他,臉上的笑意幾乎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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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在水牢裏的李霄淩說著說著歎了口氣:“那時候我雖然嫉妒你羨慕你,可心裏其實還是很喜歡你的。”
我聽得一知半解,隻覺得他在說另一個與我毫無關係的人。但最後一句話我還是聽得明白的,我大聲質問他:“既然你說你喜歡我,為什麽還總是惡狠狠地罵我?”
不問還好,一問就像觸到他的逆鱗,他立刻換上弑人的眼神,像要把我生吞活剝:“那是因為我還不知道你的真麵目,我以為你是真心待我。可後來你騙我,你為什麽騙我!”
他聲嘶力竭,鐵鏈被他扯得咣咣作響,我嚇得坐在地上哭起來,他嫌惡的聲音又傳到我耳朵裏:“你這個白癡還有臉哭,我落得如此下場都是拜你所賜。”
我也知道我坐在地上哭很沒出息,可我實在太委屈了,我抽噎著說:“我不記得我怎麽騙你了,要是我欠你什麽我賠你就好了。”
他冷笑:“你怎麽賠?你現在是個寄人籬下的廢物,給那人賣唱賣笑的男妓罷了。”
我想了想,對他說:“那我救你出去好了。”
他諷刺我:“且不說你這種傻子怎麽救我出去,我就算出去了也是死路一條。仙家正道不會放過我的,我又被下了化勁散,武功盡失,還不如待在這裏乖乖等死。”
我一聽他要死,心裏著急,可腦袋一團亂麻想不出什麽辦法來。我看他在那裏閉目不語,真是一副等死的模樣,我一跺腳說道:“你可千萬別死,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他幹笑兩聲,也不知在笑誰,語中盡是淒涼:“你曾經也是這麽對我說,我再也不會信你了。”
我聽到這話心中悸動,我想說不是的,可又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說,我就這樣匆匆離開水牢,總覺得好像要與什麽事情什麽人永遠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