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桃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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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就帶著糖糕去水牢了,那人半吊在水池裏,似乎都不曾挪動過。我大聲喊他,他眼皮都沒抬一下:
“吵什麽,我知道你來了。”
這人從第一麵起就對我惡聲惡氣的,我知道他是個惡人,說不定就是因為他這麽凶才會被關起來的,所以我不跟他計較。我晃了晃手裏的兩塊糖糕:“我給你帶了好吃的,你嚐嚐。”
我把糖糕扔過去,他張嘴接住,一口一個吞下去,像一頭餓極了的狼。他意猶未盡地嚼了嚼,問我:“沒了?”
“沒了!”他連一聲謝謝也不說,好像我理所應當要給他帶吃的一樣,我自然也沒好氣地回他,“我哥哥隻給我喝白粥,我自己都沒吃飽呢。這兩塊糖糕還是我省下來給你的。”
聽完之後他很是訝異:“你哥哥待你不好嗎?”也不等我回答,他又低著頭自問自答,“也是,他要真待你好怎麽會讓你當臠寵。”
我聽不出他的情緒,也不甚解他不明所以的話語,隻是有人跟我一起罵大宅子裏的無賴我就來了興致:“不好,他從來不讓我吃飽,還總是拿東西捅我。”
我眼淚汪汪地訴苦,說著說著覺得哥哥除了不給我吃飽和把我當夜壺用之外也沒有不好的地方。但單不讓人吃飽飯這件事就罪大惡極,我憤恨不已,水牢的人依舊拿看笑話的態度對我:“想不到,你現在真成白癡了。”
他們一個喚我傻子,一個叫我白癡,可能我是笨了些,但這麽叫人一點禮節都不講,我懶得理他們。我想起他昨天說的秘密,於是催他快說,沒想到他卻反問我:“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我冥思苦想一陣:“我...我叫葉什麽來著,你昨天說的。”
他覺得好笑:“你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
我不想被總是被他這麽陰陽怪氣地嘲弄,於是努力回想以前哥哥跟我說的話,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這時候我有些懊惱起我的壞記性來。
他又問我:“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湊近看他,試圖從他雜草堆一般的長發下麵看清他的容貌,可惜我的腦袋空空如也,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知道。”
他長歎一聲,說:“不記得了也好,我現在如此落魄,再經不住你的嘲笑了。”
我什麽時候笑話過別人,明明是你們一直笑話我。我狠狠瞪他一眼,心裏一些莫名地情緒翻騰著,說不清道不明,我順從著心底的想法告訴他:“隻是我覺得我不忍讓你餓肚子,有好吃的總想給你嚐嚐。”
他猛然抬頭看我,臉色變化不斷,既恨又不恨的樣子,過了許久他吐出兩個字:“蠢貨。”
莫名其妙地,我又被罵了,真不知道他除了罵我還會說點什麽,我來這裏好像就是討罵來的。我氣鼓鼓地瞪他,也不說話,如果他跟我道歉的話,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他。
他說:“你哥哥是不是從來不講你過去的事”
我本來在氣頭上,一聽他問我我就忘記生氣了。我說:“是啊,那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從入門那天起,我們就一直在一起,我最了解你。”
我看他的樣子不像在說謊,可我真不記得我身邊還有他這個人。我對過去的事還是很好奇的,哥哥對此總是緘口不言,他越不說,我就越好奇,如今水牢的騙子願意跟我說,我自然要聽。
他咳了幾下,似乎傷得挺重:“這就是我要說的秘密,你以後每日給我帶吃的,我就每日說給你聽。”
我覺得這樣不錯,又有人陪我說話,又能聽秘密,隻是每天要省下吃食讓我有些肉疼。他之前騙過我,我得小心些。腦海中劃過一些片段,我朝他招招手,他在水池中央過不來,我隻能伸出小拇指遠遠地跟他喊:“那咱們說好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我讓他也這麽做,雖然是隔著水池子拉鉤,但也算許下誓言了,這樣就不會被他騙了。可沒想到那人聽到我這話像被重重打了一拳似的,全身劇烈顫抖,暴喝道:“滾出去”
我被嚇了一跳,要不是他被鎖鏈捆著,我覺得他恐怕會過來殺我。我不知我哪裏惹到他了,隻聽他語氣陰毒無比:“像你這種言而無信的小人,你也配...”
後麵的話我沒有聽到,我被他嚇得連滾帶爬逃出水牢,也許是因為騙子很忌諱發誓吧,這樣他們就不能騙人了。我又想到我的兩塊糖糕,他還沒跟我說秘密就吃了我的糖糕,還把我趕出來,我揉揉眼睛,心裏難過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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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那麽早地回去,就在宗門裏東逛西逛,也沒人管我。我看到一片開得極盛的桃花林,摘了一朵花扔到嘴裏嚐嚐,澀澀苦苦的,隻好皺著臉吐掉。桃花愈盛,我腦海裏零星的碎片就愈清晰,我看到一個白衣翩翩少年郎站在桃樹下招手,喊著“李霄淩”。
李霄淩,我心裏默念這個名字,卻什麽也想不起來。就這樣邊走邊想,一時間忘了回去的路,我隻能坐在桃樹下等著,希望能來個好心人把我帶回去,祈禱回去的時候哥哥不會生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被人踹了一腳,冷不防啃了一嘴泥,我拍拍衣服站起來時,看到哥哥那張眼含笑意的臉。我心下一喜,這下能回去吃飯了,隻見哥哥笑吟吟地走過來,猝不及防又被他扇了一巴掌。這一巴掌力勁挺大的,我被扇倒在地上,臉上衣服上都是塵土,他打我我不怕,我心裏最怕的是他不給我飯吃。我又緊巴巴地湊到他跟前去,他抓著我的頭發迫使我看他,疼得我齜牙咧嘴,他冷笑道:“你還學會逃了。”
我說我沒有逃,就是迷路了。但是無賴是不聽人解釋的,他沒有理我,隻是抓著我的頭發把我在地上拖著走,我覺得這樣也好,我本來就餓得走不動路,現在除了頭皮和屁股有點疼外,不用自己走路,真不錯。
一路上有很多宗門弟子在偷瞄我們,邊看邊竊竊私語,我衝他們笑一笑,他們跟見了鬼似的四散逃開了。我悠閑自在地哼著曲兒,沒注意哥哥沉著臉把我抱起來了,我看他好像很不高興,可能是我太狼狽了,讓他和我一起被人說了閑話。也是,換做是我,跟一個灰頭土臉的人走一塊,我心裏也會不痛快。
我被他抱在懷裏,腦子也清醒了些,我扯扯他的衣袖問:“哥哥,你是不是叫李霄淩?”
他手一顫,麵上仍眉眼帶笑:“什麽李霄淩”
我急了,忙扯著衣袖說:“你快說你是不是”
我沒等到回答,就被他狠狠摔在地上,這一摔直摔得我骨頭都要碎了,我躺在地上直哼哼爬不起來,聽到他淡漠的話語:“你不記得我的名字,反倒記得他的。”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我隻是覺得他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我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名字一定是他。沒想到說錯了名字也會惹他生氣,早知道我就不問了。他把我關在柴房裏,我可憐巴巴地求他,他要關就關,可千萬要記得給我送飯吃。
哥哥卻笑著說:“你十二歲辟穀,十六歲入金丹,你在這裏跟我裝什麽。”
什麽是壁虎和金蛋,我也聽不懂,隻是知道他這麽說肯定不會給我送飯了。我難過地抽抽噎噎,現在我跟水牢的騙子一樣慘了,被打了還沒飯吃,真令人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