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各自天涯1
見趙玉梅被幾個仆人往屋子裏抬,沈天玨也開始緊張起來。畢竟如果真鬧出人命,說法上就不一樣了,他知道人言可畏,尤其是這種鄰裏街坊。
於是便裝作先發製人地樣子叫囂道:“不分家是不分家的說法,在這裏演戲做什麽,沒得叫外人看笑話。好了,也別說我們幾個大男人去為難一個女人一個孩子,我們來日方長,改天我們再來討教。”
說著沈天玨一行便準備轉身回去,卻不想忽聽門口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打破了院裏院外的嘈雜,槍聲過後卻又是一陣寂靜。眾人正在狐疑,循聲望去,不是別人,正是裴世修裴大元帥。於是紛紛往邊上挪動,趕忙讓出一條一人寬的路來。
“喲,今兒個真巧,縣長大人也在這裏。”裴世修大踏步朝院子裏走來,見到副縣長後故意喊了聲“縣長”。
副縣長自然聽出了裴世修的揶揄之意,但是自己身份比他差了一大截,而且裴世修手裏有槍杆子,並不敢得罪,於是趕忙作揖起來,道:“裴大帥有禮了。”
黎書本欲拉扯沈天玨,不讓他走。見裴世修來了,心裏忽然有了一絲慰藉和安穩。黎書說不清楚,但是這個往日見了必要退避三舍的討人嫌的臭流氓,今日卻似乎格外的順眼。
於是摟著沈聿瀟在一旁觀望起來。
回過神來的副縣長和沈天玨不禁疑惑起來,裴世修怎麽來了?並沒有人通知他。不過想來沈天白在世的時候得罪過裴世修,所以兩人也不大害怕,隻以為裴世修是來看個笑話而已。他們並不知道裴世修和黎書還有一層救命的交情在。
“喲,這沈家一主一仆怎麽弄成這副模樣。這還是葬禮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拳擊場呢。”裴世修見院子裏東西散落一地,又見黎書臉上左一塊又一塊的青紫,心裏有些不忍,但為了後麵的事還不能叫旁人知道自己認識黎書,免得叫人說自己故意偏袒黎書。於是夾帶著問沈聿瀟的傷,一起問道。
黎書,記得我的恩情哦。裴世修看了一眼黎書,眼神邪魅。
“無事,沈家少爺年紀小,一時不明白我們大人的難處也是有的。剛才我也是心急了些,誤傷了沈少爺和黎書,原是我不周。不該和小孩子計較。”沈天玨搶話說道,又招了招手,道:“來來來,趕緊抬棺出殯,別誤了時辰。”
“你放屁,你就是魔鬼,你害我爹出不了殯,害我娘中了風。都是你,剛剛都是你一直在發難。”沈聿瀟嘶吼著,身體因生氣顫抖不已。
裴世修自然知道裏麵的故事,反正他今天就是來幫黎書的,於是便走到黎書身邊,輕聲道:“你知道胳膊為什麽擰不過大腿嗎?”
黎書不知裴世修這話是為何,一時便沒說話。
“因為胳膊在擰大腿的時候,大腿是會幫著另外一隻大腿的,而胳膊可不會,他們隻會獨善其身,然後被一個個攻破。”裴世修繼續說道。
黎書一時到沒想到什麽,到是沈聿瀟,品出了其中的意思。
壞人都抱團取暖,互惠互利。所以,對付壞人,單靠自身是沒用的,就要把自己也變成壞人,甚至更壞。尤其是在這個不講道理的年代。
沈聿瀟小小的心靈,此刻便種下了以暴易暴的種子。
裴世修看著沈聿瀟滿是仇恨的雙眼,歪嘴一笑,有點意思。
“來人,給我抓了沈天玨和副縣長。”裴世修一揮手下令道。
這下人群裏又一番**,副縣長和沈天玨不明就裏,但是又不敢反抗,隻得分辨道:“大帥,您這是何故,我們可沒得罪您啊。”
這話可觸到了裴世修的逆鱗。
“放屁,本大帥是這樣公報私仇的人嘛,我抓你,是因為你們為虎作倀。如今全社會都在倡導廢除陋習,別人家的財產憑什麽給你們?你們一個是政府官員,一個是地方鄉紳,不僅帶頭鬧事,還差點鬧出人命,本大帥抓你們還抓錯了不成?還敢汙蔑本大帥徇私枉法,罪加一等。”裴世修握著槍,在手裏轉著。仿佛子彈隨時會從裏麵射出來一樣。
“小人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沈天玨和副縣長懊悔不已,連連求饒。
有了裴世修的命令,手下人便不管不顧,兩人一組就把沈天玨和副縣長給押解了起來,任他怎麽求饒也沒有用。
“帶走。”張副官揮手道,聲音尖厲。
“還有你們幾個,別以為本大帥不知道,左不過法不責眾,今日不罰你們,但你們都給本大帥悠著點。”裴世修指著其餘幾位說道。
槍杆子對準誰,誰就一陣哆嗦。
“小人不敢,不敢。”幾個人慌不擇路,立馬低頭認錯。
“還不快滾。”張副官看著裴世修的臉色發令道。
“就這樣讓他們走了?”黎書憤恨地問。
裴世修攔住黎書,說:“先料理沈天白的後事要緊。”
天色更加黑暗,烏雲滾滾,遮天蔽日。下葬的時候,天幕終於撕開一條裂縫。天河像是決了堤似的將水倒灌下來。天地間,煙雨茫茫,混沌一片。
黎書跪在墓碑前,痛哭道:“老爺,是黎書無用,才叫這幫賊人如此猖狂,黎書沒有保護好夫人少爺。”說著便叩起頭來。
沈聿瀟剛剛一直沒有哭,如今一切塵埃落定,雨水混著淚水也如決堤般流了下來。一聲聲“爹”叫的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一旁的裴世修看著黎書這樣,不禁感慨。想來這沈家也是一方大家,如今被幾個小人攪和成這樣,也是令人唏噓。再想到沈天白在徽城一帶也算是個人物,平日修橋築路也頗有善緣。如今既以死去,那些個小恩小怨也就沒有什麽糾結的必要了。
“來人,名槍。”裴世修命令到。
一時槍聲四起,也算致敬亡靈了。
沈府,張大夫還在為趙玉梅針灸,費了好一番周折,才將趙玉梅從鬼門關裏搶了回來。
“隻是,夫人恐怕後半生就得癱在**了。”張大夫十分為難的說道。
黎書不忍地側過頭去,而沈聿瀟,剛止住的淚水又決了堤。幼小的心靈已經滿目瘡痍。
他要沈天玨死,他要沈天佩死,他要副縣長死,他要所有今日為難過沈家孤兒寡母的人死,統統死掉。
“你知道為什麽胳膊擰不過大腿嘛,因為胳膊擰大腿的時候,別的大腿會幫著大腿,胳膊卻不會。胳膊隻會獨善其身,最後被一個個攻破。”
裴世修的話再一次展現在沈聿瀟的腦海裏。他痛恨權勢,而如今他要首先掌握住權勢。隻有像裴世修這樣,他才能真正的保護好母親,保護好黎書,保護好沈家。
暴雨衝刷了一切,院子裏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隻有那一從火紅的薔薇靜靜地立在牆頭。紅的熱烈,紅的如血。
而此刻沈聿瀟的心裏,也像這一叢薔薇,十三四歲的外表,內裏已經長滿了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