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野馬
顏延啪一下暗滅了頂燈,抹黑就往臥室躥。三下五除二把假發戴上,耳釘摘了,再回到客廳時穩如老狗。
按照他想的,這燈一亮一暗,就算沒看到他回來,莊亦雲也該醒了。他順勢就裝委屈,等著人來哄,然後借機推進他們的關係。
於是他站在客廳裏等啊等,等了至少五分鍾,沙發上毫無動靜。沒有翻身,沒有坐起來,更沒有走動或說話,他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哥哥?”他輕聲喊,重新打開了燈。繞到沙發前麵去看,躺在那的人麵頰潮紅,呼吸灼燙。手往他額頭上一覆,燙得嚇人。
他這才注意到他沒蓋被子,屋子裏也沒開空調,冷得像個冰窖。
“莊亦雲?”一邊拍他的臉頰一邊喊,那人毫無反應。眼下青黑一片,十足疲憊,那天在學校隔得遠,他沒注意到這人是不是也這麽憔悴。
“是你去酒吧通宵打工了還是我?你不是搞科研嗎,怎麽跟出去賣了一樣?”顏延嘴上抱怨,手上動作卻快,拿了體溫計過來給他量體溫。
“38度7……”他要沒回來怎麽辦?這人不會躺這燒成傻子吧?
顏延試圖把人扶起來,可莊亦雲昏昏沉沉完全不配合,沉得跟死人似的。人高馬大,要是矮點他還能試試公主抱……算了,新沙發又大又軟,繼續讓他躺這算了。
給他拿了被子過來捂著,又擰了冷毛巾先敷上,顏延這才打開手機下單退燒藥和退燒貼。等藥送到的時間裏,他先是把廚房裏剩下的薑找出來煮薑湯,又來來回回給莊亦雲蓋被子。
這人病了更不知好歹了,明明發燒要捂汗,他卻頻頻掀被子。第一次第二次還好,半小時內他第三次掀被子,顏延脾氣上來了,一把掀開直接上手解他衣服。
“給你扒光,看你要不要被子!”語氣惡狠狠,動作卻隻凶了一下。
大衣脫了,他的襯衣被汗打濕都黏到了身上,肌肉線條起伏綿延,再配上那張蒼白中透著潮紅的臉、青青一層胡茬,性感得讓人想把那件襯衣一把撕了。顏延忍住沒下手,卻沒忍住嘴上占便宜:“你這樣肯定硬不起來,但是聽說發燒的時候裏麵特別熱,莊亦雲,你趕緊退燒,不然我說不定把你睡了。”
費了老大勁給他換上家居服,顏延長籲一聲,吐出一口濁氣,自己頭上也是一層汗。把憋悶的假發摘了,他看著終於乖乖裹進了被子裏的莊亦雲,心想:這活主要是費定力,天知道給他解皮帶的時候他手都有點顫。
不過這下他隔著那層薄薄的布料知道了,婚檢醫生的提醒不無道理……睡著的時候都這麽可觀,醒了還得了?顏延思維完全跑偏,開始猶豫,這他吃得下?十二分懷疑好不好!要不還是趁著他發燒把人上了跑路算了?
門鈴聲打斷了他對病人喪心病狂的想象,藥到了。發燒昏睡的莊亦雲不知道自己就這麽一會差點和老婆上下顛倒,他被扶起來吃退燒藥。薑湯送藥,又熱又嗆,有一瞬他嗆醒了。睜開眼一片模糊,入目是耀眼的金色,有聲音在耳邊響起:“別吐,咽下去。”
因為沒有及時吞咽,膠囊半化在嘴裏,混合著薑湯的味道,辣、黏,還苦,他下意識要吐出來,聽到這句話竟鬼使神差咽下了這口苦水。眼看他咽了下去,接著又是一口喂進了嘴裏。他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托起背,就著那人的另一隻手喝完了整完薑湯。
“乖,小莊乖得很嘛~”
是顏延的聲音,他模模糊糊,隻覺得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樣,但是他知道是顏延,是他在照顧自己。
這是莊亦雲再次昏睡過去前唯一的意識。連日加班耗空了精力,再加上凍了半夜,病來如山倒。吃完藥,顏延給他貼上退燒貼,他開始大量發汗。顏延本想把人扔這算了,27歲年輕人,感冒發燒都喂了藥了還能掛掉?他人都站起來了,看到莊亦雲緊蹙的眉頭,到底沒忍心。
他平時發燒都是媽媽照顧他,他媽媽特別會照顧人,他從小到大生病也從不可憐,可是莊亦雲這個樣子,他隻覺得好可憐。
想到他回來時他躺在這,孤零零的,難受也不出聲,真是,自己都這樣了不知道給他打電話嗎?不然給他媽打啊,就算逼婚也不至於不管生病發燒的兒子吧?至少找個被子蓋上呀,他是傳說的生活九級殘廢科學家嗎?
關鍵這人剛才喝藥還乖,就挺……招人疼的。
“人道主義精神總該有的,更何況這還是禁欲係顏霸難得一見的脆弱。這種易碎感,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顏延嘀嘀咕咕,拿酒精稀釋了給他擦身,好讓他舒服點。
一直到莊亦雲的體溫降下去顏延才起身回房,這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
莊亦雲醒來的時候接近中午,睜開眼他完全是恍惚的,渾身是高燒過後的酸痛,緩了一會視線才清明起來,記憶也隨之回籠。
昨天他回來,吃了顏延做的飯,然後就在沙發上睡著了。接著他就昏昏沉沉燒糊塗了,後來顏延回來就一直在照顧他。他轉頭,視線落在旁邊茶幾上,那裏還放著退燒藥、酒精之類的,還有一個空碗。
薑湯,顏延給他喝了薑湯。他煮的薑湯真辣,糖放得很少,比他以前喝的辣多了,灌進幹裂的喉嚨裏時,不知道是幹得更疼還是辣得更疼,但是卻偏偏叫他感覺到了溫度。
莊亦雲支撐著想坐起來,突然傳來哢噠一聲輕響,是主臥門開了。他也不知道怎麽了,下意識就閉上眼躺了回去。
顏延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沙發邊。然後一隻手探過來覆在他額頭上,反複試了試,顏延在他頭頂輕聲說:“害我補覺都不安穩,行吧,沒再燒起來就行。”
他打著哈欠,腳步聲往廚房去了。果然,很快就響起了水流聲、淘米聲、切菜聲。沒一會,越來越濃的粥香飄散在整個公寓裏。
莊亦雲怔怔的,胸口有點熱。他突然想起什麽,立刻睜開眼確認,茶幾上的蘋果聖誕樹不見了。
顏延扔了……他特意做的,他沒回來,所以沒用了,就扔了?完全合乎邏輯,可是他感覺有點難受是怎麽回事?就算是扔了也是完全正確的事,可他一點都不希望這個正確決策被執行。
意識到這一點,莊亦雲難受得咳嗽起來,一咳就止不住,咳得昏天黑地。顏延從灶台前回頭,快步過來查看。
“喝點熱水。”過去倒了水,端過來喂他。
之前他昏著,顏延都是把杯子端到他嘴邊喂,這會他醒了,顏延便隻是扶他坐起來,把杯子給他讓他自己喝。
他是生氣了。明明高燒後思維遲鈍,這會莊亦雲卻一下給他找好了理由。其實顏延這會根本沒想昨天他拒絕邀約的事,隻不過是莊亦雲覺得自己被區別待遇了而已。大概是所有人的共性,生病的時候情緒更加敏感脆弱一些,高冷冰山也不能完全免俗。
“還喝嗎?”
“不用了。”
好家夥,這沙啞的煙嗓效果,像最粗糲的砂紙刮過耳膜,火星四濺。顏延被這聲音取悅,態度更好了一些。
“你醒了就去**睡,沙發還是太擠了。”
莊亦雲沒答話,顏延想起他之前對於兩人睡一張床的態度,忙補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你好之前我睡沙發。”
都不叫他莊哥哥了……說話語氣也冷了好多。被關心而剛剛心情轉好的莊亦雲,一下又跌了下去。不情不願地被拉起來,家裏空調全開著很暖和,可他還是覺得涼涼的,大概是心裏涼。
也不全是,他穿著家居服,出了被子有點涼正常。家居服?
“你給我換的嗎?”莊亦雲麵露詫異。
“是啊,你昨天出了很多汗,穿著大衣蓋被子又一直踢被子,我隻好給你換了。你不會又要把上次的理論拿出來說吧,我說了,gay也不是對著一個男人就有感覺的,我可沒有趁機占便宜。”
“不是,我是想說謝謝,你照顧我辛苦了。”
“你……”顏延剛起的調子被他的道謝壓了下去,反而顯得他小人之心一樣,有點氣人呢。
他不肯認輸,睨向他補了一句:“嗯,你真重!”
回房就幾步路,兩人已經到了臥室門口,往裏一邁,空間縮緊突然就帶來了氛圍的變化。莊亦雲被他照顧了一晚不自覺卸下防備,和他隻隔一步遠也沒意識到。一下靠近了,兩人站在臥室裏對著一張大床,都有微妙的逼冗感,絲絲縷縷扯著人變緊繃。
“你躺著吧,先別睡,粥快好了。”安靜了幾秒,顏延丟下這一句走了。
出息,顏延你竟然覺得緊張!他不就是生病了聲音沙啞了一點,穿著家居服溫柔了一點,呼吸聲重了一點,帶笑更好看了一點嗎?你緊張什麽個勁?!
顏延在心裏默默diss了自己一番,煮粥的動作越來越機械,滿腦子都是莊亦雲剛才的樣子。他就是笑了,笑得還挺……明媚。臥槽,冰山真的笑起來竟然是這樣。不怪他跑了,再不跑他要撲上去了,真好看!眉眼唇鼻每一個弧度都是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