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羅夜暝回了城後給客棧的人付了酒帳,讓人去將那一桌沒人吃的酒菜收拾好,想了想,將藥瓶交給一個看起來忠厚老實的店小二,若是看到聞人昊還沒離開,就將藥瓶代為交還。

聞人昊今天晚上對他很是客氣,甚至還慷慨解囊,讓他對聞人昊的觀感也變了許多。

能夠不求回報地幫助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即使是看在他容貌的分上,也很是十分難得。可見這個人還沒壞到骨子裏,許致青若是當真跟了他,也不算委屈。

隻是自己是絕對不會用聞人昊的東西的,因為這關係到男子漢的尊嚴。

等待了大半個晚上,他很是困倦,又怕身分泄露,於是換了另一個客棧休息。誰知身上沒力氣,睡的時間也變得長了許多,一覺醒來已到中午,而臉上又恢複了幾分碧綠。

他讓人遞了拜帖到許宅,許致青卻總是不肯見他。眼看膚色漸漸恢複,他也變得很是沮喪。

用葉閑庭的身分在聞人昊麵前很是吃武功的虧,為今之計,隻有先用羅夜暝的身分跟蹤,找到了機會再……如此那般一番,再悄悄和許致青相見。

他打定了主意,等待自己的武功恢複了七、八分後,便遠遠跟蹤許致青二人,發現聞人昊雖然住在許宅,但兩人是以好友的身分相處,聞人昊雖然總是微笑的樣子,但看著許致青的目光像是有一分潛藏不住的不耐。

此時正是池塘的荷花剛剛枯萎的時候,許致青鋪開了畫紙,用琉璃鎮紙壓住,親密地和聞人昊說話。羅夜暝將自己隱藏在附近的一棵樹上,就近偷窺兩人。

“昊兄,你看這荷葉凋零,令人想起光陰流逝,容顏不再,真是讓人歎息。”

聞人昊微笑道:“我能和致青能於此時相聚,便勝卻人間無數,致青最好最美的容顏也永遠存在我心中,令我永遠不忘。”

肉麻!惡心!下作!羅夜暝恨恨地想,這麽惡心的話他是怎麽說出來的?自己和許致青書信往來,隻借物抒懷,傷春悲秋而已,哪有像聞人昊這麽無恥的?

他心緒不平,站立的樹枝因他心緒不穩,輕輕地晃了晃,枝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聞人昊嘴角帶著微笑,將許致青輕輕擁抱在懷中,示威一般往他藏身的大樹看了一眼。

原來他早就發現他了!

羅夜暝再也按捺不住,雙足輕輕一點,如一片柳葉從樹上飄落。

他身形飄逸,輕功很是好看,但看在兩人眼裏,卻都像是沒看到一般。聞人昊仍然是麵上帶笑,但笑意一直是冷冷的,並不真心,而許致青訝然之後,便是十二分的不耐煩。

“羅公子,你又來作甚?”

羅夜暝看到他絕情的俊美麵容,微微一怔,這才說道:“致青,我是特意來告訴你,聞人昊並不是真喜歡你的,他看你的表情都不對。”

“那他看我應該是什麽表情?”許致青淡淡地道,抬頭看了聞人昊,目光柔情百轉,聞人昊微微一笑,拉過了他的手。

羅夜暝看他兩人你情我儂,幾乎快要吐出血來,隻想把他兩人扯開,再啪啪地兩巴掌上去。

他才上前一步,許致青就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羅兄,我和聞人兄是什麽交情,和你無關,請你立刻離開這裏。不然我要告到官府去,說你強闖民宅。”

“致青,聞人昊對你並非真心實意,隻怕他是別有用心……”

“姓羅的,你不要再喋喋不休的行不行?”許致青低聲道,“你自己長那麽難看,卻還來騙我的身騙我的心,我當你是一生的知己,你卻……如果不是那天我醒得早,你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說起居心叵測,誰又及得上你?”

羅夜暝看到他麵色蒼白如紙,似乎並不想在聞人昊麵前提起他們床笫之歡,引起聞人昊的嫉妒,忙道:“致青,你若是不喜歡我的長相,我可以變的……”

“變?你多早之前就說過自己會變的?現在變了嗎?”許致青冷冷地道,“你要是能變,現在就變給我看!”

許致青這話純粹是挖苦,但羅夜暝卻聽不出,還當是許致青說的是真心話,很是尷尬地看了聞人昊一眼。

許家的大宅到處都沒有人,想來他們想在這裏獨處作畫,於是把下人屏退了,但聞人昊一個人就勝過許家所有人同時圍觀,讓他十分遲疑。

“你說不出話了吧?”許致青冷笑,“我多看你一眼就多惡心一分,我就拜托你一件事,你能不能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了?”

許致青在開始時雖然怒斥於他,卻一直是彬彬有禮的,即使神色間有失望痛恨,但卻沒口出惡言,想來這次是真的恨上了他,竟然說出再也不相見的話。

羅夜暝心裏空落落的,先前隱隱的心痛似乎已脫離自己的身體而去,眼中看到的隻有許致青的憎恨和聞人昊的嘲弄笑意。

若說許致青厭惡他隻是因為他的欺騙,可是說到如此絕情的地步,顯然是打算老死不相往來。

原來一個人的長相真的這麽重要麽?重要到許致青對他惡言相向?

他想開口問問許致青,但聞人昊的表情卻讓他無法在許致青麵前示弱,隻急急忙忙說一句:“致青,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有意騙你的!”

“不是有意的你都能這麽騙我了,你要是有意騙我,我隻怕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吧?”

“我……”

“你要我說幾次你才走?我真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人。”

羅夜暝被他罵得幾乎抬不起頭,他從未覺得長得難看是奇恥大辱,卻在今天恨不得有個洞鑽進去。

不願麵對聞人昊嘲諷的目光,他急匆匆地拋下一句:“你好好保重,我先走了。”便即飛奔而去。

聞人昊和許致青隻見一道綠光掠到圍牆,倏然地躍過圍牆那邊去了。

聞人昊看他兩人起爭執,隻當是看了一場好戲,到羅夜暝黯然離去時卻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如果能看到他哭就好了,卻不知他的眼淚是不是也是綠色的?

若他當真流了綠色的眼淚,多半不會讓人感覺到他的傷心,反而會感到好笑吧。

他饒有興味地想著,卻沒注意到許致青和他說話,許致青連問了他幾句他都沒回過神。

許致青不由得有些奇怪:“昊兄,你在想什麽?你是不是……是不是嫌棄我身體汙穢?”

許致青泫然欲泣。他生得本來就十分秀美,更帶著十二萬分的文秀柔弱,幾乎能讓所有有責任心的男人都會產生保護欲。

* * *

阿進發現羅夜暝心不在焉,三五不時地就要看看鏡子,忍不住問:“少爺前些天不是變回去了麽?比小時候還要俊秀,怎麽不讓那個許公子開開眼?”

“要變俊也不是那麽容易的。”羅夜暝想到自己連弄了十幾次,幾乎弄到精盡人亡還沒將毒性散發出去,不由得臉色變得更青,轉了話題問道:“許家現在沒什麽消息麽?”

“富貴昨天晚上和咱們幫的趙大一起出去喝酒,說是聞人昊那個家夥會和許公子讓他準備些酒水蔬果,要到城外小樹林後的十裏亭飲酒。”

“你怎麽不早說?”

阿進愁眉苦臉地道:“少爺不是說和許公子完了麽?怎麽還要他的消息?”

羅夜暝想了想道:“隨隨便便就放棄了畢竟有些不好,畢竟他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人了。如果放棄他,可能我這一輩子再也找不到喜歡的人。”

阿進終於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

“少爺才十七、八歲,半輩子還遠,說什麽一輩子?你若是真正喜歡一個人時不會是這樣的。”

羅夜暝奇道:“那會是怎樣?”

“我也說不好。”阿進想了想,終究是搖了搖頭。

他幾乎是看著羅夜暝長大的,是羅家的老家仆了,和羅夜暝又很談得來,自然有什麽說什麽。

羅夜暝皺眉想了一會兒,想到許致青和聞人昊並肩而立時,便又感到說不出的難過。

那兩人幾乎如同天造地設一般,聞人昊俊美邪魅,許致青秀麗照人,幾乎一看就讓人頓生敬仰之心。

“少爺在想什麽?”

“我在想,即使我恢複容貌,大概也不如聞人昊長得好看。致青也不會看上我的。”

“少爺不必自暴自棄,那姓聞人的長得邪裏邪氣,一看就來路不正,有什麽好?”

羅夜暝看著阿進,眉頭皺了起來:“我臉上青幽幽的,比他更邪氣吧?”

“哪有?”阿進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連忙移開了目光,違心地道:“少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長得很是英俊,是他們不懂欣賞罷了。”

羅夜暝看著他的表情,心裏默默滴血:“我知道了,多謝阿進哥安慰。我要睡覺了。”

阿進安慰他幾句,這才退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