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深淵
因為多了一項直播, 晏秋的日子更加充實起來,每天過得忙碌但快樂。
隻是這落在傅建庭和陸軟的眼中,便是晏秋每日無所事事卻還早出晚歸, 不知在忙些什麽?
為了讓他能有點事兒幹, 這天吃飯的時候傅建庭突然提議道:“從今天起,小秋就跟著我去公司鍛煉鍛煉。”
傅建庭一說完,飯桌上霎時一靜。
當年傅沉澤碩士一畢業就進入公司開始工作, 傅霜遲大學還沒畢業, 但寒暑假的時候也會去公司實習。
如今把晏秋也安排進去,似乎並不是什麽值得意外的事情。
但晏秋比自己先進公司, 傅霜遲終究還是有些不高興。
不過在傅家,除了傅老爺子外, 傅建庭的話就是聖旨。
說是提議其實也就是通知, 因此就算心裏不滿, 傅霜遲自然也不會拿到明麵上說。
因此還是擠出一個笑, 假模假樣地說了句,“恭喜二哥。”
晏秋聞言也跟著抬起頭啦,看向一臉假笑的傅霜遲。
其實對於公司的事情他並不感興趣,還不如讓他呆在家做木雕來的自在。
但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晏秋總覺得以傅霜遲睚眥必報的性格,之前的事必然還會再來一次。
反正該來的總會來,與其坐以待斃, 不如主動出擊。
想到這兒, 晏秋對著傅建庭的提議回了句, “好的。”
吃完飯晏秋便和傅建庭一起上了車。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 他們之間都沒有過這樣單獨相處的時刻。
因此兩人都很不適應, 車內的氣氛極度壓抑沉默。
直到路程過半, 傅建庭才開口問道:“我看過你的資料,學曆是高中,你覺得你能勝任什麽工作?”
晏秋因為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而怔了片刻。
其實他當年考上大學了,且成績非常不錯。
但晏家夫婦一方麵不想再繼續供他上學,想讓他盡快工作,好還他們這麽多年在他身上花費的錢,另一方麵他們從小手把手教導,悉心栽培的大兒子卻連個本科都沒考上。
他們不願意承認自己這麽多年用心培養的卻是個廢物,更不願意將來晏秋出息了壓在他們寶貝大兒子的頭上,於是撕了他的錄取通知書,還把他關了三個月。
等大學開學的時候,直接替他找了一份工作。
他們的大兒子飛不出這裏,那麽晏秋就得和他們一起爛在這裏。
這是晏秋很難掀過去的一道疤,每次想起都會忍不住難過。
但如今畢竟是在傅建庭麵前,現在也不是什麽適合展露情緒的時刻。
因此他很快收拾好情緒,公事公辦地回道:“我是沒有上過大學,但我考上了,我的學習能力是有的,無論您給我安排什麽,我都會努力做好的。”
傅建庭當初看得資料並不算詳細,隻有一些基本信息,並不知道中間還有這麽多曲折。
因此先入為主,想著他考上了沒去,估計也不是什麽好大學,因此也沒有多問什麽。
隻是覺得晏秋這話說得有些不謙虛。
不過年輕人進入社會之前都是一樣的德行,還是要先放到基層磨一磨脾性。
想到這兒,傅建庭心中也有了主意。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傅氏。
傅家的產業由傅老爺子白手起家,一手發揚光大,經過半生的商海沉浮才有了如今的規模,最後交到了傅建庭手裏。
傅建庭雖沒有在此基礎上發揚光大,但是將公司守的不錯,這麽多年並沒有出過什麽太大的差錯,因此傅家在A市一直有一席之地。
但雖然求穩,也並非一成不變,傅建庭這麽多年也是一直力求揚長補短。
除了繼續發揮實業的優勢外,也將目光放在了新能源、人工智能這些高新技術領域。
一直試圖與相關公司尋求合作,補充這方麵的短板。
傅建庭沒想過重用晏秋,本來也就是給他找個事兒幹,因此並沒有讓他接觸公司的那幾項核心業務,而是將他安排在了高新技術這方麵的銷售管理部,並安排了人來帶他。
所有的一切都和上一世的軌跡一樣,因此晏秋並沒感到多意外,很快就上手了自己的工作。
帶他的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姐姐,不知是不是傅建庭的秘書提前打過招呼的緣故,對晏秋很照顧。
因此晏秋對她也很尊敬,和公司的其他同事一樣喊她王姐。
“小秋,還不走嗎?”王姐從辦公室出來,然後看見偌大的辦公室已經空了,隻有晏秋還坐在那裏加班。
本來把晏秋塞進來的時候她還有些不滿,畢竟看他的年紀和簡曆,無論哪一個都不過關,想必又是不知道從哪裏塞進的關係戶。
但一起共事了一段時間後便很難不對他改觀。
每次交代的任務不僅能夠準時按時漂亮地完成,而且從不拖延,雖然學曆不夠,但學習能力和領悟能力都是一流。
根本不需要她怎麽帶。
更難能可貴的是,除了給他安排的事,他還會自己主動學習,有時還自覺加班。
這在年輕人中,確實不常見。
因此王姐雖然不怎麽表現出來,但其實心底對他更加喜歡。
“天都黑了。”王姐看著外麵的天色說道,“而且看樣子也快下雨了,沒弄完的明天弄吧。”
“好,我把這點弄完就走。”晏秋抬起頭來說道,“王姐您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行,別弄太晚。”王姐再次叮囑道。
王姐說完就離開了辦公室,頭頂的白熾燈照在電腦上,反射出白慘慘的光。
盯了一天電腦的眼睛已經開始酸澀,因此晏秋忍不住閉上眼睛,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其實他這麽拚命但不是真的有多熱愛這份工作。
隻是他現在跟著王姐做的這麽項目就是上一世被傅霜遲動了手腳的那一個。
如果軌跡與上一世一模一樣的話,那麽項目談成簽合同的時候傅霜遲一定會有所動作。
現在已經到了最後階段。
晏秋看著電腦上已經起草好的合同,點下了打印鍵。
然後拿著打印好的合同來到了王姐的辦公室,將合同放在了她的辦公桌上。
放好合同後晏秋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慢慢回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
因為合同出錯,公司損失了一大筆錢,整個部門追根溯源,便追到了他的身上。
傅建庭對他大發雷霆。
無論晏秋怎麽解釋,他也不肯相信。
“我問過公司的保安,他說那天晚上很晚的時候傅霜遲來過,他去的22樓,22樓的燈亮了……”
“住口。”傅建庭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看著他的眼神含著冷意。
“霜遲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沒有理由,反倒是你……”
傅建庭說到這兒,抬眸看向他,眼中的失望幾乎要將他壓垮。
“沒本事。”傅建庭頓了頓,一字一句吐出足以將人刺傷的話語,“還多心。”
“沒本事,還多心。”晏秋的手指劃過麵前的合同。
“如果這次有證據了呢?”晏秋對著空氣喃喃自語道,“還是我多心嗎?”
-
晏秋出來時,外麵果然已經如王姐所說下起了雨。
天空中電閃雷鳴,不時便有黑紫色的閃電劃過天空,豆大的雨珠嘩啦啦地落在地上,像是能將地麵砸出一個坑。
傅建庭說為了鍛煉他,先不在公司公開他的身份,讓他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人。
所以他不能和他們一樣有司機接送。
因此除了第一天他是坐傅建庭的車到公司外,之後的每天都是自己想辦法上下班。
不過晏秋對這些並不在意,如果讓他自己選擇,他也更願意自己回去。
其實他還挺喜歡下班的這段時間,可以腦袋放空地走在路上。
不用想公司、工作、傅家、秦暮、報仇、反擊……
他可以腦袋空空,可以看晚霞流雲,夕陽日暮,還可以想丟丟和姑姑。
這算是他一天之中難得的可以放鬆的時候。
當然,這樣的狀態等他踏進傅家大門的那一瞬間就會戛然而止。
隻要踏進那個家,所有關於前世的記憶就會在一瞬間浮現出來。
那些痛苦就像如有實質的枷鎖,細細密密地將他包裹糾纏。
然後一點點將他拖進深淵。
又或許他其實早已處在深淵之中。
但晏秋又很清楚,他還不能離開。
一方麵他早就看透了傅家這群人的本質,涼薄又偽善,他是傅家流落在外二十年的孩子,好不容易才找回來,自然要放在身邊好好對待,哪裏會輕易讓他離開落人口實,另一方麵晏秋自己也不想離開。
隻要看著他們,曾經的那些遭遇和痛苦就如同附骨之蛆,一點點在他血脈裏吞噬糾纏,離得越近,便越是扭曲翻滾。
但他就是要越痛越好,痛苦才不會忘卻,忘卻意味著背叛。
一走了之固然簡單,但他要的是將他曾遭遇過的一樁樁,一件件全部歸還。
他做不到忘卻或者放下,便隻能親臨深淵。
想到這兒,晏秋歎了口氣,撐開傘一點點走進雨幕。
努力逼自己把這些念頭從腦海中驅趕出去。
至少這會兒不想他們。
至少這會兒他是開心的。
夜涼如水,冬日的夜晚尤甚。
寒夜的風像是裹著細刀子,想盡辦法往人的身體裏鑽,走一路便拉一道口子,很快晏秋便覺得自己仿佛一個漏了氣的娃娃,從裏到外都透著風,渾身上下涼颼颼的。
加上熬到現在也沒吃東西,因此很快他的胃部就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綿軟的疼痛。
晏秋知道這隻是第一步,很快就會愈演愈烈,慢慢演變成鑽心的痛意。
於是他急忙想要采取一些補救的措施。
但環顧四周,路邊隻有一位賣烤紅薯的大爺。
推著一輛很簡易的三輪車,車上放著一個爐子,爐子上擺著幾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
三輪車上撐著一個很大的傘,因此東西並沒有淋濕。
晏秋對於吃穿並不挑剔,加上冬日裏也確實適合配烤紅薯,於是便上前稱了一個。
然後走在路上,一邊走一邊慢慢吃。
但這補救措施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還沒吃幾口,晏秋就感覺到胃裏的疼痛越來越劇烈。
他停下腳步抬手捂住胃暖了半天,然而依舊沒什麽用。
反而越來越疼,讓他忍不住蹲下想要緩一會兒。
雨下得越來越大,劈裏啪啦的雨點砸在撐開的雨傘上又很快被彈開,像是一曲沒有節奏的終曲。
還好還有一把傘,晏秋想。
寬大的傘麵擋在他的身前,替他阻擋這外麵的風雨,像是一個臨時為他搭建的小世界。
讓他在難受時,還可以有一個角落避雨。
雨越來越大,除了胃部的疼痛,晏秋感覺到周圍也越來越冷。
不能一直蹲在這裏,得回去,晏秋心想。
可是他發現此時的自己竟然連直起身都做不到,一動就是鑽心的疼痛,這麽冷的天,他竟然感受到了自己後背涔涔的汗意。
就在他已經開始思考實在不行叫一輛救護車來接自己時,突然聽見耳邊傳來停車的聲音。
他扭過頭,然後就見一輛黑色的奔馳不知什麽時候停在了路邊。
接著,車門打開,一道頎長的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