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兩個影帝的對決

“殿下,起床了。”

墨遐站在陸塵彰的床邊,翻過陸塵彰小小的身體,將擰幹的浸過熱水的錦帕蓋在陸塵彰的臉上。

陸塵彰“嚶嚀”一聲,不情不願地睜開雙眼。

墨遐無情掀開被子,取下掛在木架上的衣袍:“殿下,您不能再睡了。武課就要開始,我們可不能遲到。”

陸塵彰慢吞吞地坐起,突然一把抱住墨遐的腰:“阿遐。”

“嗯?”墨遐看著陸塵彰頭頂的發旋,疑惑地拍著陸塵彰的背,“殿下,怎麽了?”

“阿遐......”

陸塵彰不說話,隻是念著墨遐的名字,緊了緊手中的力道。

墨遐在賀鬆處喝了一中午的茶,被懷中的力道勒得肚腹翻湧,哭笑不得地拉開陸塵彰:“殿下,您別抱了。我還沒活夠呢,暫時不想在這含笑。”

陸塵彰沉默地穿著衣服,墨遐蹲坐在床邊為他係著腰帶。

陸塵彰突然抬頭看向墨遐,很是鄭重道:“阿遐,你一定會活很久很久的。”

墨遐再次哭笑不得,哄小孩子一樣順著陸塵彰的話語:“是,殿下說得都對。現在我們去練武場,晚上我給殿下熬銀耳湯好不好?”

陸塵彰握著墨遐的手:“阿遐,我沒有開玩笑,你要相信我。”

墨遐被陸塵彰突如其來的嚴肅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看著陸塵彰很是認真的模樣,他懵了片刻,再次笑了:“我相信殿下。”

............

“墨二公子不去騎馬麽?”

墨遐正在注釋手中的書,猛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音,嚇得肩膀一抖,手中的筆在紙頁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看著這道彎曲醜陋如同毛蟲的黑印,墨遐手緊了緊,用盡全力強迫自己不要失態。

陸辰琪“嗬嗬”笑道:“沒想到,竟是我嚇著了墨二公子。”

墨遐合上書頁,回身行禮:“見過四殿下。”

“起吧。”陸辰琪看著墨遐身旁石桌上的書,以及擺在一旁模樣奇怪的筆,好奇道,“二公子,不知這又黑又直的木棍是什麽?”

墨遐順著陸辰琪的目光看過去,道:“回殿下的話,這不是木棍,這是炭筆。”

“炭筆?”陸辰琪走上前細細觀摩,“這也是筆麽?”

墨遐道:“是。”

陸辰琪坐在石凳上,笑著看向墨遐:“墨二公子,你帶給我的驚喜真是越來越多了。”

墨遐回以笑容:“不知四殿下此言何意?”

陸辰琪敲了敲桌子,似是有些不喜墨遐的生疏:“你站著作甚?坐吧。”

墨遐不好推拒,順著陸辰琪的話坐下。

他不知道陸辰琪來此所為何意,隻能靜觀其變,側對著陸辰琪看著不遠處武夫子帶著一群年齡還小的皇孫公子騎馬。

餘光卻一直瞥向陸辰琪。

陸辰琪看著墨遐生人勿近的模樣,道:“二公子似乎不願與我說話?”

雖然是疑問,語氣卻很是肯定。

墨遐很是不解地看著陸辰琪,似是對他話中的含義十分費解:“四殿下這不是明知故問?若我和四殿下相談甚歡,才是令人稱奇吧?”

陸辰琪不答,看著墨遐手邊的炭筆:“不知我是否有幸觀摩墨二公子的這隻......炭筆?”

墨遐隻覺得陸辰琪有毛病。但人畢竟是皇子,墨遐不好拒絕,隻能遞給陸辰琪。

陸辰琪拿在手中把玩好一會,又翻開自己手上的書,在上麵輕輕一劃:“光而不亮,細而不滑,墨二公子,這筆當真好用。”

墨遐:“四殿下謬讚。”

陸辰琪看著墨遐,墨遐看著馬場。

直到墨遐再也無法忽視陸辰琪的視線,才終於轉頭,問:“四殿下,不知您來此究竟為何?”

陸辰琪卻是轉眸,顧左右而言他:“墨二公子待五皇弟很好。我聽說自從二公子進了開陽宮,便一直陪在五皇弟身邊,又是做飯又是浣衣,把宮女內侍的活計都搶了。哪還有個伴讀的樣子?”

墨遐扯扯嘴角:“我是殿下的伴讀,對殿下好是應該的。若是四殿下想要借此羞辱我,大可不必費神。”

陸辰琪搖頭:“你不必如此誤解,我並無惡意。我隻是有些豔羨罷了。你對五皇弟的好,遠遠超出了作為一個伴讀應有的範疇。我也有伴讀,但是他們都隻是把我當皇子尊敬,懼我怕我,卻從不會護我念我。”

陸辰琪這話便是有些交淺言深。

可惜墨遐一直全神貫注地關注著努力操控小馬駒的陸塵彰,對陸辰琪說的話也隻是聽了個大概,一不留神,竟是隨口泄露了天機:“這您就要去問瓊貴妃娘娘了。”

說完,墨遐才反應過來自己吐露了些什麽,脊背瞬間僵直。

陸辰琪一愣,笑得更開心:“墨二公子,你當真是這宮中少有的明白人。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見陸辰琪並未察覺什麽,墨遐悄悄鬆了一口氣。

陸辰琪看著馬場上肆意張揚的其餘皇子,神色間隱隱帶了些落寞:“真是羨慕啊。”

墨遐並不想從陸辰琪口中知道太多,果斷收起書本和炭筆:“殿下,我先告辭了。”

陸辰琪卻並不打算給墨遐溜走的機會,笑道:“墨二公子藏得很深。”

墨遐停下手中動作,定定看向陸辰琪:“四殿下此言何意?”

陸辰琪笑道:“我曾無意間聽到你給五皇弟講課,正好就是《魚我所欲也》,深入淺出,透徹非常,便是翰林院那些侍講學士都無法比擬。這便是墨二公子口中的,年齡尚小,並未研讀深意麽?”

看著墨遐僵硬的身軀,陸辰琪笑得更溫柔了:“墨二公子,現在我們能夠談談了麽?”

墨遐坐在陸辰琪對麵,問:“不知四殿下想要些什麽?”

陸辰琪歎了口氣:“我都說了我沒有惡意,你如此緊張作甚?我隻是欣賞二公子,想和你交個朋友。”

墨遐笑:“殿下,這可不是交朋友的做法。我們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陸辰琪道:“別說得這麽絕對,萬事皆有可能。或許我們現在的身份確實有些尷尬,但誰又說得清楚以後呢?”

墨遐不知陸辰琪有幾分真心,卻也知道得罪陸辰琪不是明智之舉,悠悠和和地打著太極:“殿下也說了,我們現在的身份很尷尬。就算想要相交,也不是現在。所以我覺得,至少現在,我和殿下沒什麽好談的。”

陸辰琪沒想到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墨遐竟仍軟硬不吃:“你不怕我說出你的秘密麽?”

墨遐回頭看著陸辰琪,抱著自己的書:“殿下,既然您知道我在藏拙,那您怎麽能夠保證我藏了多少?殿下是聰明人,既如此,我也想問殿下:您的魚和熊掌又是什麽呢?”

不等陸辰琪說話,墨遐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涼亭。

陸辰琪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墨遐的背影。

他的魚和熊掌......

隨即陸辰琪搖頭輕笑,自言自語:“終日打雁還是被啄了眼,這是在威脅我啊。墨遐,有你在,五皇弟何愁不能去爭一爭呢?”

墨遐這廂剛出去,陸辰琪的伴讀匆匆趕到陸辰琪身邊。

“四皇子殿下,您沒事吧?”

“殿下,您怎麽和墨遐在一起?他是五皇子的伴讀,恐怕早就染上了開陽宮的災運,您要離他遠一些才是。”

“是啊。殿下,您千金之軀,可千萬不能受傷染病。”

“貴妃娘娘如此疼您,就算是為了貴妃娘娘,您也要一直康健才是啊。”

......

墨遐聽到身後七嘴八舌的勸慰,以及故意大聲的對他的鄙棄不屑,眼中劃過一絲深深的同情。

陸辰琪這日子可真是不好過啊。

不過很快他就搖了搖頭。

陸辰琪如何,又關他什麽事呢?

............

墨遐從不會讓自己閑下來。

晚間用過膳,墨遐拿出下午一直在注釋的課本:“殿下,我先去洗碗。你把這我做了標記的地方好好看一遍,還有今日寫的文章也要好好思考,待會我是要考試的哦。”

墨遐想了想,決定采取鼓勵式教育:“若是答得好,有獎勵。”

陸塵彰斜眼看墨遐:“阿遐,你這是在把我當小孩麽?”

墨遐邊收拾碗筷邊笑:“殿下,您才十歲?請問您哪裏不是小孩了?”

可是陸塵彰今日一反常態沒有聽墨遐的話,而是跟著他一路來到廚房。

墨遐看著身後的尾巴,有些無奈:“殿下,怎麽了?”

陸塵彰道:“阿遐,你今日和陸辰琪說說笑笑。”想了想,陸塵彰甚至用上了新學不久的成語,“相談甚歡,聊些什麽呢?”

墨遐從早上離開開陽宮,回憶到下午離開練武場,才反應過來陸塵彰說的是什麽,樂不可支:“殿下,您在想什麽?四殿下一來我就立刻離開了,話都沒說幾句,怎麽就相談甚歡?”

墨遐捏了捏陸塵彰的小臉:“我們殿下這麽小,就知道吃醋了麽?”

陸塵彰嘟著嘴,氣鼓鼓:“才沒有吃醋。你不能和陸辰琪好。”

墨遐將摞得高高的碗碟放下,也沒有提醒陸塵彰話語前後不一:“好好好,我不和他好。殿下,四皇子的母妃蓉嬪出身崔氏家族,就衝著這一點,我也不可能和他相交啊。”

陸塵彰放心了。

墨遐被陸塵彰這麽一打岔,倒是忘了要讓陸塵彰看書的事,反而頗有興致道:“殿下,既如此,我便考考你吧。”

考試對陸塵彰這種學霸來說,就是榮耀時刻的降臨。

陸塵彰又特別虛榮,特別喜歡聽墨遐誇獎他,所以他很迫不及待:“好啊,阿遐想考我什麽?”

“嗯——”墨遐邊用粗布擦碗,邊道:“殿下,你覺得,福雪宮,奉樞宮和元華宮,這三宮的關係,到底如何?”

陸塵彰回答得毫不猶豫:“表裏不一,暗潮湧動。”

墨遐問:“為何?”

陸塵彰:“宮中皆知,瓊貴妃心疼陸辰琪更甚親子。但凡他受了一點傷,吃了一點苦,便會責罰伴讀照顧不周。誰不稱讚一句賢良大度。”

陸塵彰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個合適的詞:“所謂捧殺,便是如此。”

墨遐很捧場:“殿下真棒,都會用捧殺了。”

陸塵彰耳尖有點點泛紅,繼續回答:“不止如此。瓊貴妃如此過分在意陸辰琪,他的伴讀隻會更加戰戰兢兢,最好是能夠不錯眼的盯著,就怕出什麽意外。這也是變相地給陸辰琪身邊加了一道監視。”

“就像阿遐你說的,這是明目張膽的陽謀。”

墨遐又問:“如今後宮中,誰是陛下最為寵愛信任的妃子呢?”

陸塵彰再次毫不猶豫:“葉貴人。”

墨遐的手停了停:“說說理由。”

“因為葉貴人出身雜役房賤奴,宮妃之中,唯一沒有家族傍身。”

一片沉默。

墨遐抬頭看著陸塵彰,眼中複雜難辨:“殿下,您真的很聰明。”

與自己這個雜交貨不同。

陸塵彰是貨真價實,隻有十歲。

如此年幼,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卻能看透人性複雜,世間百態。這是天賦。

難怪能夠成為最後的贏家。

墨遐看著天邊豔麗的火燒雲,想到自己曾經無憂無慮,卻因為一場意外來到這裏。又想著自己和陸塵彰在這吃人的巨大皇宮中相依為命,艱難度日。莫名心中酸脹不已。

他來到這個世界時,也是這樣一片夕陽,在墨袁氏疲憊模糊的麵容上割裂出一片片暗沉金光。

這是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幅畫麵。

墨袁氏緊閉的雙目,額前濡濕的頭發,以及嘴角幸福滿足的笑容。

也是他與這裏的第一縷牽絆。

隻是這份感情僅僅維係七年,便被命運無情掐斷。墨遐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墨袁氏如東水逝去,悲痛哀沉卻無能為力。

這是墨袁氏的命運,是她注定的宿命。

那自己呢?

墨遐心中升起一陣恐慌。

自己在這片土地上又會是何種結局?

是仍舊被五馬分屍,還是能夠平安喜樂,一生無憂?

一股寒意從腳底躥上心頭,墨遐握著手中光潔的碗,莫名有些冷。

陸塵彰感受到墨遐情緒不對,立刻上前,拉著墨遐的手,把腦袋靠在墨遐懷中:“阿遐,你怎麽了?”

墨遐一個激靈,從臆想中回神,方才知自己陷入了夢魘。拍著陸塵彰的腦袋,道:“我沒事,隻是想到了我的母親。”

陸塵彰經常會聽墨遐提起墨袁氏。

端莊清雅,美麗溫柔。出自書香世家,乃大儒袁老之獨女。

及笄之時萬人空巷,爭先恐後隻為一睹傾國之容。

一家女,百家求。風華絕街巷,才情動京城。

陸塵彰抬頭看著墨遐,很認真道:“阿遐,你的母親年輕時一定很美。”

墨遐笑了:“這是自然。很多人都說我像我的母親,難道我不好看麽?”

陸塵彰知道墨遐很容易找理由說服自己,說出這種話,就代表已經走出。瞬間開心。拉著墨遐的手來到院子裏。

墨遐看到院子中站著一個人,有些驚訝:“這是?”

陸塵彰道:“這是內務府調撥給開陽宮的太監。”

墨遐挑了挑眉,瞬間明白:“是葉貴人吧。”

葉貴人最受德臨帝寵愛,有她吹枕頭風,調撥一個內侍入開陽宮並不算大問題。

就是不知她是如何說服德臨帝的。

“他是阿四。阿遐,有他在,以後你就不用繼續這麽辛苦。”

阿四隻有十六歲,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太監服,袖口被磨得開線起毛。

墨遐望著這個原書中從未出現的人物。

這是偏離既定軌跡的存在。

墨遐笑著朝阿四點頭。

他在決定改變陸塵彰命運時,就料到了這一天。隻是沒想到來得如此突然。

阿四很是沉默,似乎不願意與旁人多交流,隻是朝著墨遐躬身行禮。

墨遐很是自然地問:“阿四,你吃飯了嗎?我去廚房給你煮碗麵吧。”

陸塵彰迅速代替阿四回答:“他吃過了。阿四,你先退下。”

又看向墨遐:“阿遐,你還沒有給我講課,我們先進去吧。”

說著不等墨遐反應,便把他拉進屋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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