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坑人的考題
“殿下,我回來了。”
墨遐提著陸塵彰指明要吃的桂花糕和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物什,迫不及待地跨進開陽宮,卻很驚奇地發現,沒有在前院看到陸塵彰的身影。
“殿下?”
墨遐繞著開陽宮,把每個房間的門都打開看了看。可是找遍了整座宮殿,都未曾見到陸塵彰。
以往墨遐回宮,陸塵彰總會站在回廊上翹首以盼。一旦看到墨遐出現在了開陽宮的大門前,便會迫不及待地衝進墨遐懷中,數著墨遐從宮外給自己帶的各種糕餅玩具。
如此安靜的開陽宮,墨遐是第一次感受。
墨遐心中不安越來越濃。
他以為陸塵彰又被誰欺負了,生怕自己不在沒人保護陸塵彰。匆匆放下手中紙袋,焦急地想要出宮去找。
誰知還沒走到宮門口,墨遐便看到陸塵彰風塵仆仆地衝了進來,見著墨遐,眼睛一亮:“阿遐,你終於回來了。”
墨遐蹲下接住陸塵彰的小身子,感覺到手中的濡濕,驚訝道:“殿下,您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陸塵彰道:“我在葉貴人宮中和六皇弟一起,想著阿遐今日回來,便先行告辭回宮。怕阿遐見不到我會著急,我就一路跑過來。”
說著說著陸塵彰就有些不高興:“可還是差一點就晚了。”
墨遐忍住笑,牽著陸塵彰的手往寢殿走去:“不晚不晚,殿下回來得剛剛好。”
隨即墨遐反應過來陸塵彰在說什麽,有些驚訝地偏頭:“殿下,您前陣子還很不喜歡六殿下,怎麽今兒個竟然去了寶翠宮?”
墨遐隻是隨口一問,誰料陸塵彰竟很是認真道:“葉貴人幫了我們這麽多,我覺得我們應該知恩圖報,日後多去寶翠宮走動才是。”
墨遐聽了之後更驚訝了。
他沒有忽視陸塵彰日後去寶翠宮走動的理由是“葉貴人”而非“六皇子”。
猛然間,墨遐想起在原書中,陸塵彰登位之後幾乎將所有兄弟斬殺殆盡,卻唯獨留下六皇子的性命。
當時他以為,是因為葉貴人在宮中與世無爭,又從未欺辱過陸塵彰,這才得到陸塵彰的網開一麵。
現在看來,明顯另有隱情啊。
不過墨遐也沒打算追根究底。
小孩子嘛,總要有些隱私和秘密才好。
牽著陸塵彰的小手進殿後,墨遐彎身脫掉陸塵彰的鞋子,把他抱到榻上。又很是嫻熟地除去陸塵彰身上濕濕的小袍子,用大大的錦布擦幹淨陸塵彰身上的汗,給他換上了新的衣服。
陸塵彰站在榻上,乖乖地任由墨遐動作。發現墨遐抱起他毫不費力,盡管已經體會過多次,陸塵彰自尊心還是莫名有些受挫:“阿遐,你就比我大三歲,怎麽比我高這麽多?力氣也比我大。”
墨遐替陸塵彰穿上最後一件外袍,道:“這是天生的啊。殿下您是以前過得不好,身體內一種名叫營養的東西沒有跟上,所以才會顯得有些瘦小。再過幾年,殿下會比我更高,力氣也更大。”
畢竟身為主角,昂藏七尺,蜂腰猿背可是標配。哪能就這麽被旁人比了去?
墨遐轉身去端桂花糕,回過頭卻無意瞟到陸塵彰盡管隱忍,卻仍舊忍不住泄露出幾分痛苦的神色,連忙走到陸塵彰身前,把瓷盤放下,問道:“殿下,您這是怎麽了?”
陸塵彰拉著墨遐的手,眨著黑亮的大眼睛顧左右而言他:“阿遐,我的腿好疼,好酸。你幫我揉揉好不好?”
墨遐一聽,瞬間心疼壞了。也顧不得繼續追問,將裝有糕點的盤子推到陸塵彰麵前,自己坐在陸塵彰的身邊,認認真真地按壓著陸塵彰的穴位。
陸塵彰鼓動著腮幫子,看著墨遐嫻熟的手法,忍了很久還是沒忍住:“阿遐,這也是你姨娘教你的嗎?”
“嗯。”墨遐抬手,用手臂點了點額頭上的薄汗。
“你跟我說過你姨娘姓徐,她是徐雲繒的親人麽?”
墨遐停下按摩的雙手,眼神微變,側頭看向陸塵彰,帶著一點探究:“殿下怎麽會知道徐雲繒?”
陸塵彰道:“我在寶翠宮無意間聽葉貴人說到了這個人。”
墨遐放下心,繼續手上的動作:“殿下,以後不要再提起這個名字,禍從口出。”
陸塵彰捏著一塊糕點,還沒來得及問,墨遐便回答了他的疑惑:“徐雲繒乃杏林聖手,傳聞可活死人,肉白骨。可惜卻害死了高祖皇帝,您的曾祖父。最終家族傾覆,男為奴,女為女昌。本人亦是不知所蹤。”
陸塵彰眉頭皺起:“不知所蹤?”
“這是皇室秘辛。”墨遐呼出一口氣,“沒有人知道徐雲繒的下落。先皇登基,下令任何人不得再談及他,也不許民間祭拜供奉。違者,以謀逆罪論處。漸漸地,徐雲繒淡出百姓的視野,到了我們這一代,更是少有人知道他。”
陸塵彰:“皇祖父是有多恨徐雲繒?”
把如此人物過往的功績榮耀從世上抹去,這需要廢多大的工夫?又需要多麽強硬的手段?
若非恨到食其骨,啖其肉,又怎會如此冷心冷情?
墨遐“唉唉”歎氣:“所以是秘辛啊。殿下您不要追問了,我對此事也是知之甚少。您若是當真想知道,可以等合適的時機,自己想方設法尋找答案。說不定還能發現什麽從未公之於眾的秘密。”
墨遐不讓陸塵彰問,陸塵彰便乖乖閉嘴。
忍了一會,陸塵彰還是沒忍住,:“阿遐,你這次回府有沒有發生什麽事啊?侯府中人可有刁難於你?”
陸塵彰對墨遐的一切都很好奇,每次墨遐從明襄侯府回宮,陸塵彰勢必會刨根問底。
墨遐從不在這些事情上隱瞞陸塵彰,順口就把宗祭之事說了出來。
以往墨遐在明襄侯府遭受的冷遇雖多,但終歸無傷大雅。陸塵彰雖然有著感同身受的難過,人在宮廷卻終究無可奈何。
沒成想明襄侯這次竟是拿著宗祭給墨雲陽做臉。
“阿遐,你的父親……啊,痛……”
墨遐一個用力,陸塵彰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
墨遐手上力道不減,毫不留情地繼續按壓著陸塵彰小腿上的穴位,耐心哄道:“殿下,這沒關係的。我父親偏心又不是一日兩日。更何況,他想讓墨雲陽主持宗祭,墨雲陽也得有那個命。”
陸塵彰歪著頭問:“阿遐,你有什麽好辦法麽?”
墨遐笑道:“辦法自然是有的,隻是還不夠明晰。我看上去難道是那種任人擺布的人麽?”
更何況,相比宗祭,另外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更令他擔憂不已。。
墨遐抬頭看著無憂無慮的陸塵彰,不著痕跡地深深歎了口氣。
以他如今的能力,在這件水到渠成的事情麵前,恍如螳臂當車,蚍蜉撼樹。
唯盼發生之時,殿下不要過分傷心難過才是。
............
子夜時分。
墨遐安靜地躺在**,抱著一個塞滿棉花的大軟枕,整個人蜷成一顆彎曲的扁豆進行著深度休眠。
同一時刻,陸塵彰悄悄睜開了眼。掙紮猶豫良久,還是從懷中拿出一個精致的鼻煙壺,擰開壺蓋放在墨遐的鼻尖。
墨遐的呼吸瞬間沉重許多,將懷中的軟枕抱得更緊了些,身子也微微一曲,明顯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陸塵彰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卻是動作利索地掀開被子,輕聲來到院中。
............
明鑒閣依舊很熱鬧,隻是這份熱鬧從不屬於墨遐和陸塵彰。
墨遐帶著陸塵彰走到屬於二人的角落位置上,將課本紙筆取出,替陸塵彰一一放好。
又從小包袱裏拿出一個竹製的,帶有木塞的小瓶子,擺在陸塵彰的麵前。
裏麵是用井水湃過的西瓜露。
涼而不冰,剛好入口。
陸塵彰坐在一邊看著墨遐為他整理桌麵,突然道:“阿遐,我怎麽覺得好像有人在盯著我們看。”
墨遐起身繞了個圈,走到書案前擋住陸塵彰小小的身子:“不用管他。殿下,就要上課了,您趕緊先溫會書。”
這股怨恨到幾乎凝為實質的目光,墨遐不用猜都知道是誰。
墨遐看著窗外走過的身著白色織蟒錦袍的身影,回過頭,極為挑釁地抬起下巴,輕蔑地瞅著墨雲朝。
沒有墨思珍在旁指點,墨雲陽也尚未到達明鑒閣。
此時的墨雲朝就是一頭賽場上的公牛,但凡誰給一塊紅布,就能將他刺激得發狂。
墨遐看著墨雲朝怒火中燒地朝自己的方向直衝而來,低頭輕笑,默默數數。
“四皇子殿下。”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起。
四皇子剛踏進明鑒閣,便被墨雲朝撞倒。因衝力過大,四皇子腰部撞上身後書案,竟是掀翻了盛滿墨汁的硯台。
漆黑墨水從上好的檀木桌上流下,洇濕了陸辰琪大片袖袍。燦燦生輝的金繡蟒紋,這會卻是連原有的形狀都看不出來了。
墨雲朝麵色大變。
七皇子伴讀眾多。墨雲朝魯莽粗笨,在其並不顯眼。
若非墨雲陽在大皇子處還算得眼,恐怕墨雲朝平日連和七皇子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陸辰琪的母妃蓉嬪卻是瓊貴妃的族妹,在宮中與瓊貴妃同進同出,堪稱孟不離焦。
倘若陸辰琪發怒,最輕他也會落得個被趕出宮廷的下場。
墨雲朝慌慌張張跪在地上:“殿下恕罪,殿......殿下恕罪。”
陸辰琪被伴讀扶起,手指輕輕拂過髒汙的袖擺。
看著指尖深淺墨色,陸辰琪並未發怒,神色一如既往的溫和:“無妨,本殿再去換一件便是。這裏是明鑒閣,授業神聖之地。墨公子日後還是要小心些,切莫如此冒失莽撞。”
輕微責怪訓斥幾句,陸辰琪便在自己伴讀的簇擁下去了偏殿沐浴更衣。
陸辰琪不會在意這些小事,墨遐毫不意外。反倒是陸塵彰撇了撇嘴,小聲嘀咕:“假惺惺。”
墨遐哭笑不得:“殿下,四皇子殿下可不是假惺惺。他本來就是一個很好的人。您可不能這麽說。”
陸塵彰覷著墨遐:“阿遐你怎麽知道四皇兄是好人,他可是蓉嬪娘娘的孩子。”
墨遐知道陸塵彰對崔氏家族意見頗深,又無法過多解釋,隻能道:“是是是,我說錯了。殿下不生氣了好不好。”
陸塵彰這才高興。
隨著辰時臨近,諸位皇子逐漸到齊。
今日授課老師乃新科狀元賀鬆。
賀鬆此人,籍籍無名多年,一朝狀元,天下皆知。與古板老成的崔太傅不同,他平日上課最喜出題考教。
賀鬆示意書童把自己帶來的試卷分發下去:“諸位殿下,諸位公子,今次臣為大家出了一道試題。”
翻紙的“嘩嘩”聲後,明鑒閣中響起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
賀鬆似是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並未阻止一些人小聲哀嚎。
墨遐打開卷子一看,有些驚訝,也明白了大部分人此刻為何心如死灰。
這是今年春闈殿試的考題。
並且這是一道非常坑人的題目——
魚我所欲也。
作者有話說:
“魚我所欲也”出自《孟子·告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