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明初見(2)

新後行了冊禮,又拜過宗祠,終於送入帝王的寢宮。

一路上,二人並肩而行。

自小在一眾太妃裏長大,出入也都由宦官隨行的少年,頭一次與異性走得如此近。

再加上方才的小插曲……

段長川雖麵上沒有什麽表情,但一雙眼睛總想往旁邊瞟。

先帝去世那年,白家的嫡女剛過四歲生辰,比段長川小了一歲多。

聽聞丞相夫人身體不好,婚後本多年未孕,嫡女出生時,長女白素都已經3歲有餘。

如此算來,白素今年約摸21歲。

該是位……姐姐?

這樣想著,他下意識地往旁側瞥。

對方約是察覺到他的視線,竟然也“心有靈犀”地偏過頭來。

趕忙慌裏慌張地正了神色,目不斜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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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從剛才的冊禮開始就一直關注著這位“初見”的帝王。

少年眉目依舊乖巧,繡金的龍袍加在身上,襯出一股不染凡塵的冷,可偏偏底色又是萬分豔麗的紅。

與段長川的躲閃不同,白素望向對方的目光卻是大大方方。

她是今早才穿過來的,醒來時人還在轎子裏。

盡管已經接收了原主的記憶,也知曉自己身側這位便是年少的帝王,但終歸沒那麽守規矩。

更何況……

眼前這位天家少年,同自己昨夜新娶的Omega長得一模一樣,連名字都對得上。

白素望著人的目光就更肆無忌憚了。

“段長川……”

她在心裏默念。

是家裏的那一小隻嗎?

她剛穿來這個世界,身體似乎正在與原主進行融合。後頸的腺體陷入了沉睡,還不能感知和釋放信息素,否則這麽近的距離,自家Omega就是身上再多捂十件衣服她也能聞出來。

想到此處,白素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到了少年的頸子。

帝王的衣衫保守,衣領豎起,裹住了大半個脖頸。

少年養得嬌氣,衣領與皮膚貼合處,已經磨出淺淺的粉。

Alpha逡巡的視線緩緩收回……

這嬌嫩的樣子,倒是和自家那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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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寢宮,兩人一前一後坐到了床邊。

平時用起來空曠寬敞的大床,乍然之間多坐了一個人……段長川有一點點不太適應。

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麽,白素從剛才起就一直在看他。

盯得他身上的寒毛都炸起來了。

少年正襟危坐,一本正經。

小小年紀,已經有了一國之君的威嚴。

如果埋在袖子裏的手指,沒有來回摳的話,他還能更威嚴一點。

宮人端來合巹酒,跪著呈到兩人麵前,說:“陛下、娘娘,請用。”

段長川不動聲色地往旁側瞟了一眼,本想悄悄的,沒想到正正好,被抓了個正著。

這種情況,本應該大家心照不宣的。

何況他還是皇上,地位擺在這,他不挑明,哪個敢挑?

偏偏新後半點都不按常理出牌。

明明看出他是偷摸,而且是淺瞄,還正大光明抓他的包。

女人眉梢一挑,叫他:“陛下,是要臣妾倒酒嗎?”

段長川:……

當然不是!

而且,酒都已經倒好了,以為他聽不出其中的調侃嗎。

當即接了酒杯,隨便勾過女人的手臂,一飲而盡。

而後便丟了酒杯。

嫌棄之意不要更明顯。

宮人們看大禮已成,皇上眼底的不耐煩都要溢出來,當即都躬身撤了。

人群散去,房內登時隻剩下段長川、白素。

就連貼身服侍的長樂,猶豫片刻之後,也在段長川的示意下去了外屋。

折騰了一天,段長川人都蔫了。

他午膳時候沒什麽心情,隻草草吃過兩口便讓人撤了,然後就一直挨到了晚上。

粗粗算下來,這一整天都沒吃幾口東西……

剛才又灌了一杯酒,這會也不知是被酒刺激的還是餓的,直犯惡心。

現在,坐在床榻上。

方才遺落的酒味和桌邊的點心,味道混到一起,一陣陣地往鼻尖裏飄。

他人更暈了。

想閉眼緩緩,可旁側的視線卻始終難以忽略。尤其在所有人都出去之後,那道視線變得更加明顯了。

段長川不由皺眉,冷冷地道:“皇後可看夠了?即便是側房裏的庶出,丞相府打小沒教過你規矩,宮裏派去的禮儀婆子們也沒將你教會嗎?朕是你夫君不假,但在這之前,朕更是這天下的九五至尊。皇後若是不懂禮,朕不介意多派幾個婆子再教你個三年五載。”

少年聲音帶著慣常的孤傲,但又因為虛弱的緣故,氣勢弱下去至少一半。

倒像隻還未成年的小奶獅。

白素看得新奇,縱容地應了:“嗯,嗯。”

敷衍之意不要太明顯。

段長川氣得深吸一口氣,剛想發作,又是一陣眩暈襲來。

他不自覺閉了眼,抬手揉在太陽穴。

罷了,今日身體不適,等明日休息好了再同她掰扯。

誰知正閡目按著,太陽穴處忽然傳來另一道力度。

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溫柔的:“怎麽了?”

段長川猛地睜了眼。

轉頭,正正對上那雙漂亮的鳳眸。

屋內燭火晃動,女人清澈烏黑的眸底,染成了柔和的琥珀。

段長川怔了怔神,慌忙起身將人甩開。

“你……身為女兒家,簡直,簡直……不知禮數!”

說完,又從胃裏反出一股子惡心。

腦袋裏嗡的一陣轟鳴,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褪色、扭曲。

馬上就要往後倒去的時候,一雙手穩穩地扶在了他的胳膊上。

而後便被扶著,一步步挪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低血糖?”

女人半蹲下身子,手背貼貼他的額頭。

後又倒了一杯水,遞到他的嘴邊,說:“先喝口水。”

進了一月底的盛京,晚上還有些涼。杯子裏冒出的熱氣,嫋嫋地往上飄。

少年長長的睫毛,沒一會便熏得濕漉漉的。

幾口熱水下去,又出了些汗,段長川總算覺得好了一些。

小幅度把茶盞往外推了推,微微偏了腦袋。

白素會意地把杯子放回原位。

後握上他的手,耐心詢問:“哪不舒服?是胸悶,頭暈喘不過氣嗎?”

少年眸子低垂,在女人白皙的手上望了望,遲緩地點點頭。

下一刻,手上溫度一涼。女人已經鬆開握著他的手,起身去了外麵。

他眨眨眼,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喉嚨忽然湧上一股莫名的酸澀。

一國之君?

嗬,他活的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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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出門吩咐了門口的宮人一聲,讓他們準備點白米粥和小菜送過來,後又回了殿裏。

房內,桌上的紅燭靜靜地燃著,一襲豔紅禮服的少年,就坐在晃動的光影裏。

眉眼低垂著,脊背筆挺。

莫名有一點可憐兮兮的。

白素從桌上挑出一塊看起來還算柔軟的米糕,單膝半跪到少年麵前,將糖遞到了他唇邊。

少年隻看了一眼便嫌棄地推開了,語氣不耐地說:“朕不想吃。”

嘶……好大的官威。

這全身上下都寫著“莫挨老子”的樣子……

白素想到家裏那隻一生氣就豎起一身刺的小刺蝟。

就,可能也得順毛擼?

這樣想著,又把米糕往他唇邊送了送,軟著聲音哄:“知道你現在想吐,吃點東西就不這麽難受了。吃一口,大不了再吐出來,嗯?”

大概是盛情實在難卻,少年遲疑地看了她一眼,終於還是咬進了嘴裏。

段長川嚼得格外小心,一下又一下的。

白素離得近,能聽見他小小的咕嘰聲。

等到小半個米糕入腹,白素適時端來一杯水給他喂下去,少年蒼白的臉色才好了一些。

“白天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白素彎彎唇角,語氣無奈。

少年並沒有回應。

白素不在意地起身,把東西都放回桌上。

她已經確定了,這位“段長川”並不是家裏頭那一小隻。至少目前看來,並不是。

她現在的身份對皇帝來說,就是對家為了羞辱他而送來的一個女人。

皇帝到現在還保持著冷靜、沒找她的茬,脾氣已經相當好了。

隻是……有一點想她家那乖乖的Omega了。

【哎……】

白素心裏歎著氣回身。

措不及防,對上一雙清澈漂亮的眸。

才發覺:少年不知何時起,已經朝她望了許久。

呃,也不算……確切說,是望著桌上的吃食,眸子裏還帶著那麽一點點垂涎。

四目相對間,少年愣了愣,慌忙斂了視線,端正坐好。

段長川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剛剛還難受的反胃,小半塊米糕下去竟然好了好多。

副作用就是:餓……特別的餓。

如果不是房裏還有個白素,他大概已經直接上手了。

少年拘謹地坐在椅子上,背挺得更直了。

他剛剛好像還下意識地舔了一下嘴唇,也不知道有沒有被看到……

要不,直接把她趕出去吧?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對皇後不滿,趕出去也合情合理。

但她又沒做錯什麽,還對自己噓寒問暖的。直接把人趕出去,會不會有一點不近人情?

正內心天人交戰,外麵傳來長樂一聲通傳。

“陛下、皇後娘娘,禦膳房的粥照吩咐溫好了,要端進來嗎?”

粥……照吩咐,溫好了?

什麽時候?

女人卻已經走到門口,將粥端了進來。

瓷白的勺,在香糯粘稠的米裏攪動,散出撲鼻的香。

他沒出息地吞了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