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討價還價

楚蔽不懂這宮人為何會對小小的吃食分外力爭,他站起身來,垂眸看著她不拘小節般地坐在幹土堆上,露出來的宮鞋已然轉幹。

他忽地問她:“你阿耶不曾教你識字?”

鹹毓沒想到他的話題怎麽轉開了,坦然回道:“他也盡力而為了,可奴婢的腦子天生的不好使。”

誰不想考上清北?人人羨慕的事。但她當年的成績最好是走藝術線才更有把握。

見她似是憶起了家中,楚蔽冷眼複看了一眼埋酒的土堆,淡淡說道:“你將這壇帶走。”

鹹毓眼睛一亮,笑意昭然,還假一客氣地問了一句:“殿下不想嚐嚐?”

回給她的隻有酷蓋的一個冷漠的背影。

他轉身一聲不響地往院內的小殿走去。

看來是讓她可以走的意思了。

鹹毓爽快地道了謝,就捧著泡了小螃蟹的小酒壇子走了。

不遠處的叢林間,兩道聲影如同賽馬似的,一個比一個跟得快,誰也不願意留下來,心有靈犀地打算不如之後稟報萬內侍。

楚蔽解開殿門上的鏽黃鐵鎖,獨自推門進了內裏。殿內除了遺留下來的陳舊木具,冷清得隻剩下他地上的那道身影。

他走進暗道,出了宮牆。

近年來東市的商旅頗多,相鄰的坊市也增染了不少的熱鬧。

一家茶鋪門口正站著一名布衣男子,他對麵的掌櫃留著八字胡須,正滔滔不絕地介紹著。

“這劍南有蒙頂石花,或小方,或散牙,號為第一。湖州有顧渚之紫筍,東川有神泉、小團、昌明、獸目,峽州有碧澗、明月、芳蕊、茱萸簝,福州有方山之露牙,夔州有香山,江陵有南木,湖南有衡山,嶽州有浥湖之含膏,常州有義興之紫筍,婺州有東白,睦州有鳩坈,洪州有西山之白露,壽州有霍山之黃牙,蘄州有蘄門團黃……”①

布衣男子悄然咽了下口水,問道:“你所羅列,鋪子裏皆有?”

八字胡掌櫃白了他一眼:“頂頂好的,各地肯定上貢到宮裏去了。”

瞧著此人的舊布衫,掌櫃催促道:“你想買哪個?”

布衣男子背脊挺直,誠懇地說道:“在下家境貧寒,敢問貴鋪哪道茶最為價低?”

八字胡掌櫃頓時冷了臉,鄙棄地看著他:“你不買問那麽多作甚?”

布衣男子解釋道:“我買呀,隻是買得少些。”

“太少了不買!”八字胡掌櫃回絕道,“我不做你這小生意了。窮酸書生最愛斤斤計較,一會兒你若是訛我給你包得少了呢。”

布衣男子也急了:“哎!掌櫃,我還沒買呢,你為何就事先設想在下會同你計較斤兩?你瞧瞧眼下,何嚐不是你在計較斤兩?就因在下買的少,你就計較小生意不做了。你可知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正所謂財源廣進,我今日到你此處茶鋪,乃是送財童子,生意送上門你為何就嫌棄小買賣呢?你這般可就……”

“行了,”八字胡掌櫃聽得腦袋都要麻了,“你這書生,不來我店裏當夥計叫賣生意,都可惜了你這張嘴。”

布衣男子還順著笑納了他的諷言:“承讓承讓,在下正巧功名難求,若是掌櫃賞識在下的才能,包了在下的食住,在下也願在掌櫃的手下謀個糊口的活兒。”

八字胡掌櫃冷笑了一聲,隻回道:“今兒個庫裏沒便宜的茶了,眼下就這幾樣,你看著價,愛買不買。”

布衣男子聞言,為難道:“這……”

“要多少?”

聲後突然一道冷冷地聲音。

“我替你付了。”

布衣男子回首一看,嚇得差點兒腿軟,抽氣道:“……您、您怎麽、不不不了吧……我還是……”

楚蔽示意掌櫃打包了幾樣,丟了銀兩,隨手勾走。

他走在前頭,身後跟著魄似是也被他勾走的布衣男子。

……

待兩人進了斑駁石牆的小巷深處。

剛合上門,布衣男子便急忙跪拜道:“草民嚴顥,拜見陛下!”

楚蔽隨手將茶包丟給他。

嚴顥受寵若驚,手忙角落地找家中儲物的罐子。

“嚴生”,身後的楚蔽平靜無波的冷然聲音,“你信誓旦旦說要棄文從武,今日卻又想經商了?”

嚴顥拿整潔的衣袖擦了竹椅,給楚蔽看坐,腆著臉回道:“草民並無此意,隻不過連日裏少有見人,一時有些寂寥,才想找人多說上幾句閑話。”

他氣都來不及換一口地緊接著補充道:“往常草民醉心於書香,樂在其中;而如今放下了筆頭,勤練體魄,身子骨倒也愈發硬朗了起來。

“隻不過……這體力倒是交代出去了,腦力卻藏在腦中充棟盈車,無窮無盡。”

楚蔽由著他細碎的言語,言簡意賅地問道:“交代你們辦的事可有眉目了?”

“有有有,”嚴顥肅然道,“隻是沒想到陛下您親自駕臨寒舍,草民以為還得等姬侍衛他通稟回宮後。”

楚蔽道:“你識得路,眼下便帶朕去會會他。”

……

“就是此處了。”嚴顥彎了彎自己趕路後的腿腳,替楚蔽推開了一處私宅的院門。

“那人留的位置,說這三日若來造訪,便願意見人一麵。”

楚蔽抬腳進門。

片刻後,兩人得知宅院內乃空無一人。

嚴顥擦了擦額頭的熱汗,忐忑道:“陛下……怎會如此?”

楚蔽倒也未動怒,反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確實不適合做文臣。”

嚴顥一臉驚詫又迷惘:“啊?”

楚蔽簡略道:“哪有臣子來向上問如何是好的?”

所以嚴顥不適合巧言令色的文官官場,他雖才華橫溢,人也機敏,但亦是帶著一股直來直往的中正性情。

畢竟就算換成楚蔽身邊的萬良,也是會率先擬幾個對策來呈上供他選定。

嚴顥聞言倒是聽懂了。

他也不氣餒,小聲也自己鼓氣,說日後再勤加練武。

楚蔽在宅子裏的花廳內,穩穩地坐下。

兩人悄然無聲的便等了一個半時辰。

嚴顥的熱汗都早就等幹了,他正要在下首起身問陛下是否今日就莫要再等下去了。

這時,遠處陡然飛射過來一道寒光。

伴隨著一支射歪三分的羽箭,吒嗬聲響起——

“暴君!拿命來!”

嚴顥渾身汗毛都倒拔而起,他都不曉得自己何時竟能發出尖銳的嗓音,奮力喊道:“陛下小心!”

他他他他他可是練了半個月武功的人了!

如今大敵當前,他自當挺身護駕!

布衣書生硬著頭皮正要迎難而上,試圖阻擋持劍而來的刺客。

他在心中呐喊道:我跟你拚啦!

“!!!”

然他還未邁出一步,就被身後閃過的來的楚蔽一腳踢開。

緊接著,在嚴顥目瞪口呆中——

隻見他認識的姬侍衛忽然從天而降,三招製敵,卸了人家的刀劍,原地掣肘此刺客後,單膝跪地:“陛下,恕屬下來遲。”

楚蔽伸手提起了地上被他踹倒下的嚴顥。

又坐回了椅上。

骨骼交錯聲響起,那刺客被揪著腦袋,唾了一大口血水。

他誓死如命地咒罵道:“楚蔽小賊!你一個昔日青盛朝的跳梁小醜皇子,不擇手段逆天而為盜走了皇位,實該天誅地滅!”

嚴顥爬起來後就扯著嗓子對著這個滿臉血水的刺客喊道:“你才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刺客!你清醒一點!姬侍衛揍他!”

姬侍衛晃了晃脖頸,又卸下了此人的另一隻胳膊。

那刺客痛得嗷叫,卻仍舊嘴硬地罵道:“楚蔽小賊!你這龍位得來得名不正言不順,大楚落在在你手中就要亡了!你對得起先帝、對得起大楚的列祖列宗嗎?!”

這題嚴顥剛學會了,他嗬斥道:“你這刺客又是什麽東西?憑什麽反過來質問陛下?”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輕笑聲。

嚴顥回頭,就見陛下臉上帶著笑意。

不似假笑,而竟然是發自內心的小有愉悅。

楚蔽勾出一道薄涼的嘴角:“列祖列宗?關朕又何事?朕,又關列祖列宗何事?”

他垂眸看著下首狼狽的刺客,冷血無情地說道:“他們怎還會在人間?會在地府麽?”

他盯著他:“亦或是早已投胎……投成了你?跪在朕的腳下。”

“呸!”刺客氣急敗壞道。

話應剛落,姬侍衛已砍斷了他的一條手臂。

他陣痛**在地,嘴上還咒罵著:“楚蔽!我詛咒你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楚蔽聞言笑出了聲,淡漠的臉上帶著一絲戲謔:“朕就在這,你若是能過來殺朕,朕等著你。”

他接著莞爾一笑:“若是做不到,朕就命人將你的皮肉一片一片的削下來喂豬。”

姬侍衛瞪了一眼一旁被血氣嚇得又腿軟的嚴顥,稚嫩的臉上滿是嫌棄。

是誰這半個月來隔三差五在他麵前信誓旦旦吹牛個沒完的?

*

鹹毓和係統聯係上了。

兩個人都非常和善的不計前嫌。

不過係統還是有著小脾氣:【你叫我回來,又隻是讓我給你導航!為什麽!為什麽你連回去的路都不認識?!】

鹹毓:哎呀,我這不記不得我那個殿叫什麽名字了嘛,不然我路上碰到人了就能問個路了。

它敢保證她就沒記過!

係統:【你住的叫鹹池殿你竟然沒記過名字!?】

鹹毓:哦哦,我現記哈。而且你別誤會我,誰說我隻有迷路時才記得你?我剛才再早一些的時候,本來是想來叫你出來問問,我又遇見那個假山洞裏的殿下了。

係統冷笑一聲:【那你知道那個‘殿下’是誰了嗎?】

鹹毓毫不在意地回道:現在我懶得知道了。

反正醉蟹都給她了。

就讓她用意念感謝那個熱心腸的冷臉酷蓋無名殿下吧。

係統氣不打一處來:【你就不想知道他是哪個嗎?你知道他現在做什麽嗎?!】

鹹毓本來懶得知道,但是她想安撫一下有點暴躁的係統,隨口問道:那你說說看?

係統神秘莫測道:【我給你透露半句他剛說的話——‘一片一片削下來’!】

鹹毓:哇!他去吃烤鴨了嗎?

係統:【???】

鹹毓:話說我那叫什麽殿來著?

作者有話說:

係統:啊啊啊啊啊!!!

注:①翻書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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