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考驗
春溪閣中。
淑嵐正和佟格格在榻上看話本, 忽聽庭中章嬤嬤的聲音:“太醫張懷求見,來給烏雅貴人請平安脈了。”
“把他請進來吧。”淑嵐合上了手中的話本。
章嬤嬤帶了張懷進來, 張懷放下手中的藥箱, 對著榻上二人深深一拜。
佟格格眼尖,一眼就瞧出今天張懷身上的衣服是新製的,樣式與之前做普通太醫時略有不同了, 便揶揄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張太醫穿的新官服補子, 我瞧著倒從鴛鴦換成鷺鷥了呀。”
張懷雖是比同齡人多幾分沉著,但還是難掩臉上喜色:“佟格格笑話了, 微臣得承聖恩,破格提拔為太醫院院判。”
佟格格又問了他是怎麽短短兩日便直升院判, 張懷一一把殿前的對話照實說了, 佟格格聽了不時點頭。
淑嵐點點頭,讚道:“你比我預想中升得快多了。”
張懷笑答:“貴人謬讚了。”
從前他不願意攪合進太醫院裏權力傾軋之中, 寧願被排擠坐冷板凳。如今隻言片語間便利用幾股派係中的矛盾, 讓院使不得不親口幫自己說話, 得了這個職位。往日裏耳邊時時環繞的誹謗之語也隨著他換上新官服後瞬間消失,他自然是覺得神清氣爽的。
淑嵐望了望張懷帶來的醫藥箱,問:“我讓你帶的東西,都帶來了嗎?”
張懷點點頭,打開醫藥箱, 依次拿出中間的幾個紙包,遞給了淑嵐。
淑嵐接了, 那幾個小紙包就是張懷開的藥方上的藥。出了那付三拗湯裏所需的麻黃、杏仁與甘草之外, 還有幾個紙包, 紙封上分別用蠅頭小字寫著桑葉、白菊、連翹等字樣,林林總總十來種,都是輔助治療風寒的藥材。
張懷不知烏雅貴人要這些尋常草藥是想做什麽,正疑惑間,又見她對一邊的盼夏招了招手,讓她搬個椅子來給自己坐著,椅子的朝向卻是背對著小榻的。
張懷聽了,頓時有些猶豫:用後背對著主子,是為不敬。
誰知淑嵐卻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讓你轉過去坐著你就轉過去。”
張懷依言在小榻六尺的位置背對著坐了,心中惴惴,不知淑嵐要做什麽,正胡思亂想時,卻聽見身後的淑嵐說:“張院判,這是什麽藥材?”
張懷一怔,聽見身後有細微的細細簌簌聲,空氣中頓時彌漫出曬幹的草藥被搓散後陳積的香味。
“回貴人,這個簡單,這是薄荷。”
淑嵐又打開一個藥包。
“回貴人,這是白菊。”
……
憑氣味分辨藥材,對於張懷來說過於簡單了。他從剛開蒙時就跟隨家父學習醫術,辨識草藥是基本中的基本。各種藥材,無論是嗅、味、觸的何種特點,他都早已了然於心,別說是此刻讓他分辨出草藥的種類,就連這藥材是否生蟲腐敗,居上中下哪一品,他也隻一聞便知。
見這次烏雅貴人這次給自己的考驗正中自己下懷,遇到自己熟悉的領域,張懷的情緒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不錯,全對。”淑嵐點點頭,又叫盼夏端上藥罐,放在小火爐之上,不一會,水便微微沸起,室內一時充滿了濕熱的蒸汽。
佟格格嫌熱,卻不願意錯過這一場熱鬧,隻好離那藥罐遠些。
淑嵐在桌上攤開的幾個藥包中隨意抓了幾把,投入沸水之中,然後蓋上了藥罐蓋子。那幾種藥材在沸水中翻滾著,但因並未充分釋放出藥性,溢出的氣味淡淡的,若有若無。
“張院判,那這次呢?說說我剛才投入藥罐的,共有幾種藥材。”
佟格格睜大了眼睛:這也能猜到?她隻能聞到草味,各種發苦的草味。
而這氣息,在張懷眼中,卻並不如此。正如庖丁解牛一般,在外人眼中是一頭囫圇的牛罷了,在庖丁眼中則是肋排,板腱、眼肉。這混合為一的藥香,在張懷麵前如同一卷畫卷緩緩展開。
味甘中帶一絲微苦的是麻黃,帶著澀味的類青草香氣的是桑葉,那構成了微微甘甜的後味的自然是甘草……
他像一個細細翻閱書卷的書生,反複地檢查著這縷藥氣中是否還有自己遺漏的味道。
終於覺得核對無誤後,他才對淑嵐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嗯……不錯。”淑嵐滿意地點點頭。“隻是少了一樣,杏仁。不過隻答漏了一樣,已經很好了。”
“這……!”張懷頓時後悔,他應該想到的!“貴人,是微臣疏忽了,可否再試一次?微臣一定能全部答對。”
見張懷露出一副考後對答案發現自己改錯了一個答案的懊喪表情,淑嵐忍不住偷偷心中發笑。多選題且答案不定,這比選擇題要難多了。他定然是對藥性極其熟悉,所以才這一點點小錯都不容許自己有疏漏。
如果放在現在,張懷絕對是那種期末差一分滿分,還要大哭自己考砸了的學霸。
不過,淑嵐就要他記住這份懊喪和遺憾。很多飯店的看門菜不會隨意教授於人,淑嵐上一世為了學菜,隻能靠舌頭,靠鼻子去猜測、推演菜譜,再重新加以複製。稍微一點的誤差都會造成成品失之毫厘,謬之千裏。
她叫倚冬把那小藥罐和火爐無情地撤了下去,絕不給張懷第二次補考機會。
淑嵐又叫來盼夏端上來一個小壇子,用木盤托著放在張懷身旁的桌子上。
淑嵐指了指那個小壇子,對張懷說:“張院判打開看看。”
張懷還沉浸在剛才的懊惱中,見來了新的題目,便打算一雪前恥。他依言打開了塞著絹布封口的壇子。壇子底隻能看到一些黑乎乎的碎渣,混合著濕漉漉的殘存藥氣。
“這是我叫盼夏從太醫院拿的藥渣,說是治療皇太後積食的藥。”淑嵐指了指那個小壇子說,“張院判能否聞得出來,這藥渣裏各種藥材的比例分量?”
考題難度驟然提升,這次不但沒有備選答案了,不僅要答出成分,還要答出比例。
佟格格饒有興致地看著捧著小壇子細聞的張懷,看著他的表情從成竹在胸突變為疑惑不解。
張懷細細嗅聞,這藥渣中藥氣殘存不多,但他細細嗅聞,終究還是能區分一二。而且淑嵐說了,這是皇太後治療積食的藥,他心中便更有了幾分把握。
白術……甘草……人參……
隻聞出兩種最明顯的氣味後,再與心中治療消食的方子略一比對,張懷便立即篤定,這是健脾消食湯的主要藥材。
若真是此湯,那這其中一縷酸味便是山楂……
張懷自小熟記藥方,此刻照著藥方倒推,簡直像抄答案一樣如魚得水。
這次的題目竟然出乎意料地簡單,他剛想脫口而出心中的答案,卻又在那藥氣中捕捉到了另外一絲被自己忽略的氣息。
一縷難以捕捉的甜香。
張懷迅速在心中照著健脾消食湯的方子又捋了一遍,卻終究沒想明白這股甜香來自於何處。
莫非是龍眼?可龍眼又怎會用在這一味藥中呢,與藥性不合啊。
張懷很快在心中劃掉了這個答案,但那縷該死的甜香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良久,他還是放下藥壇,低頭認輸了:“能與這藥渣成分相合的……微臣隻想到一劑藥,歸脾湯。”
隨即他背誦了歸脾湯的藥方,話語間又有些遲疑:“但這歸脾湯並非治療積食之藥,而是益氣補血,健脾養心之藥,與貴人所出的題目對不上……想來是錯的。是微臣才疏學淺,還請貴人公布答案。”
淑嵐露出一個微笑,讓盼夏從袖中取出寫著答案的小紙條展開,上麵赫然寫著歸脾湯的藥方。
張懷愕然,自己以為是錯誤的答案,卻真的中了,但他此刻卻沒有絲毫答對的欣喜,而是一臉迷茫。
“微臣實在愚鈍,請貴人明示。”張懷望著淑嵐的笑臉,心中充滿疑惑。明明說了是治消食的藥,怎麽答案成了補氣血的藥了?
這題淑嵐確實刻意為難了張懷,就好像讓學生絞盡腦汁做選擇題的老師,最後公布答案:驚喜吧,正確答案不在選項裏!這道題其實是填空題!
但診斷病人如上戰場,絲毫的錯判都有關生死,真正的實戰,不會那麽仁慈地給出選項的,甚至會故意給出錯誤的選項。
太醫院診病,從來都要參考前一位太醫所開的方子和脈案來做細微調整。有前人留下的參考雖好,但若是一開始大方向便錯了,後麵的路就隻會被拐得越走越偏。能站出來糾正軌道的人,需要莫大的勇氣,和對自己實力的絕對自信。
“宮中之事,難免人言紛擾。你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你自己的判斷。”淑嵐說道。
張懷聽了,卻有些踟躕:“那若微臣的判斷有誤……”
“那就提升你自己,讓這個可能性趨近於無。”淑嵐笑笑,讓盼夏把桌上試驗他的東西都收拾下去。
“微臣……明白。”張懷知道這是貴人給自己布置的一項新的作業。
“還有一個東西,你也帶回去。”淑嵐見張懷起身拜別,一臉打了雞血準備去努力奮鬥的樣子,擺擺手叫倚冬把她預先準備好的一個青花壇子拿過來。
張懷接過那壇子,重量不輕,往裏一看,是滿壇子的核桃。倚冬又笑眯眯地遞給他一胡桃夾子。
“貴、貴人,這是何意啊?”
“張院判,這壇子裏的呢,是核桃,這物件呢,是核桃夾子,夾核桃用的。”淑嵐答道。
我長這麽大,難道還能不認識核桃,不認識核桃夾子嗎?張懷在心中大喊,卻又不敢說出來,隻能抱著一壇子核桃一臉不知所措。
他求助似的望了望淑嵐,又望了望佟格格,可惜兩人臉上沒有寫答案,隻是笑。他明白了這也是參悟的一部分,隻好一臉懵然地抱著核桃回了太醫院。
從此,太醫院眾太醫們發現這位新官上任的張院判有兩個奇怪的癖好。
其中一個是到煎藥房去,把煎藥剩下的藥渣子掏出來,寶貝似的在鼻子下細細地聞,口中還念念有詞。過後再拿來方子比對,時不時地高興大叫:“這次全對!”
另一個則是在空閑時抱著一壇子核桃,目光呆滯地夾核桃仁,一邊夾還一邊自言自語:“這是何意?啊……這是何意?”
福寧殿。
玄燁放下手中最後一本奏折,長長出了口氣。聽見外麵隱隱有說話聲,似乎是有人在對梁九功匯報著什麽。
“是誰在外麵?”玄燁問。
“回皇上,剛才是張院判跟奴才回報為烏雅貴人診治一事。”梁九功連忙跑了兩步進殿回道。
“他是怎麽回的?”玄燁伸了伸筋骨,他之前讓張懷每隔三日跟梁九功報備一次情況,斷不可像之前那般延誤。
“張院判說,烏雅貴人吃著他開的幾付湯藥,如今已無大礙了,無需再吃湯藥,隻需食補輔助,這病便可大好了。”梁九功答道。
玄燁點點頭,無需湯藥,想來是大好了,又問:“那食補單子上的東西,禦膳房可還按需支給他們了?”
“前幾日的都照樣給了,但昨日要的有一樣,禦膳房說沒有……”梁九功想了想,遲疑著說道。
“哦?”玄燁皺眉。“是要了多名貴稀有的食材,禦膳房竟拿不出來?”此時雖在行宮,但食材的預備卻是如在紫禁城眾一樣,不僅有從紫禁城禦膳房一同攜帶過來的存貨,還有專人日日用小車運送新鮮食材進行宮,食材是斷斷不會短缺的。
這番言辭,恐怕是推脫之詞。
“這樣食材本不值錢,也並不稀罕。隻是宮裏菜肴並不會用到此物,故而禦膳房沒有預備。”梁九功連忙補充道。“如今禦膳房的人已經派人去民間采買了,想必明日便可供應春溪閣,”
玄燁點了點頭,既然如此,禦膳房還不算太過怠慢。他倒是對這連禦膳房都不曾準備的食材感到好奇了:“這樣食材是什麽?”
“回皇上,這單子上寫的是……水牛乳。”梁九功答道。
春溪閣閉門謝客的這兩天,可以說是非常熱鬧。
前幾日,淑嵐就每日從禦膳房取了分例的牛奶,躲在小廚房裏鼓搗,有時候一天也不會出來。
佟格格見此情形,也不僅有些好奇。
淑嵐總是三天兩頭地研製出新鮮吃食,這倒不稀奇。但是能讓她如此反複試驗還不成功的,倒是頭一次。
盼夏等宮女路過房門緊閉的小廚房時,都總是聽得裏麵隱隱傳來淑嵐懊惱的叫聲:“不對,這次也不對……”
烏雅貴人這是怎麽了?盼夏和倚冬互相對視一眼,都不明所以,隻好搖了搖頭走開。
淑嵐抱著頭在小廚房轉來轉去,不對,完全不對。
宮中有牛乳的分例,她便把腦子打在了上麵,想著做她小時候最愛喝的雙皮奶。
在她記憶中,用小鍋煮沸了牛奶,留下上頭的一層奶皮,再用小勺子小心把這層奶皮刮破,把奶倒出,與蛋清、蛋黃和白糖一起攪打,再倒回剛才碗中的奶皮之上,再進蒸籠蒸第二道,再形成第二道厚厚的甜香奶皮,這雙皮奶就算做好了。
誰知,她自信滿滿地做了一碗上鍋蒸了,結果蒸出來的牛奶卻是進去的時候什麽樣,出來的時候還是什麽樣,隻有一層薄薄的吹彈可破的奶皮。
莫非是蛋清的比例不對?淑嵐這時候也隻好慶幸自己沒一下子蒸太多,一仰頭,就把這碗失敗的雙皮奶倒進了自己肚子。
不,這不能叫雙皮奶,隻能叫加了很多糖的熱牛奶。
出來的結果沒一個讓她滿意的。不是形成不了醇厚的奶皮,就是奶皮下麵的牛乳無法凝固,再不就是那凝固的牛乳充滿小氣泡,沒有凝脂般的光滑感。
“貴人,你在做什麽好吃的呢?”來小廚房取簸箕的盼夏有些好奇地問。小廚房的蒸籠從早上起就沒停過,放在往日,淑嵐這時候早該端著幾盤新鮮玩意上桌了。她往蒸籠上一看,吃了一驚:“這麽多碗?”
“你要是想喝,就取一碗喝吧。”淑嵐坐在一邊的矮凳上,有氣無力地指了指那一籠蒸碗。
“真的可以嗎?謝貴人。”盼夏有些驚喜,上籠屜端了一碗,用小勺挖了一勺放在嘴裏。
“覺得怎麽樣?”淑嵐撐著下巴看著盼夏。
盼夏細細回味:“嗯……奶香挺濃的,挺好喝的。就是下層不太均勻……”她把自己的直觀的感受脫口說出,又有些後悔:如今淑嵐不再是跟她一起在廚房忙活的小宮女了,一躍成了皇上的貴人,這碗甜品變成了主子的賞賜。麵對賞賜,奴婢是不能挑三揀四的。
她有些惴惴地望向淑嵐,卻見淑嵐臉上並沒有不悅之色,而是“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後在旁邊畫得亂七八糟的紙頁上塗抹著,一邊口中念叨著:“若是把蛋清的比例調小一點……”
盼夏有些好奇:“貴人自己怎麽不喝呢?”
淑嵐苦笑著摸了摸鼓起來的肚皮,她已經連喝三碗實驗品了,想喝也喝不進去了。她望了望蒸籠裏剩下的實驗品,對盼夏說:“你一會兒把這個給宮裏的大家散一散,我是實在喝不下去了。”
盼夏得了指令,便將蒸籠上的一個個配方比例各異的實驗品雙皮奶放了幾個托盤,端去了院子的石桌上。
後宮各嬪妃每日的牛乳分例雖然不少,但宮女、嬤嬤和小太監們平日裏是沒什麽機會喝上牛乳的。
如今雖已入秋,卻依然殘熱未散,各宮裏體恤宮人辛苦,午後皆用大鍋熬了綠豆水來消解暑氣。今日春溪閣中卻變了花樣兒:不喝綠豆水了,改喝雙皮奶。
大汗淋漓地幹完了活,能喝上一大碗香醇嫩滑的雙皮奶,糖分與油脂給人帶來的飽足感足以讓忙碌了大半天的宮人們的疲憊一掃而空,春溪閣中上下無不稱頌烏雅貴人體恤下人。
如此下來,春溪閣上下連喝了三天的各種配方、不同比例的雙皮奶。
到了第四天,盼夏磨磨蹭蹭地來到了淑嵐麵前:“烏雅貴人,您做這些雙皮奶真是太辛苦了……要不,從明天開始,下午還是供應綠豆水吧。”
淑嵐拍了拍盼夏的肩膀,為她體諒自己而感到欣慰:“沒事,我不累。”
誰知盼夏卻哭喪著臉:“再好喝的東西也也架不住天天喝啊,各位宮女嬤嬤們都說,現在一打嗝都能聞到牛乳味,再喝下去,頭上都要長犄角了……”
淑嵐陷入沉思:明明各項比例都已經調配得當了,為什麽還是凝不成足夠醇厚的奶皮呢?正宗的雙皮奶的奶皮,應該往上放一個勺子也能穩穩地拖住,而自己做的……她把手中的勺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奶皮上,那勺子無情地墜破了吹彈可破的奶皮,“當”地一聲沉進了碗底。
倒是張懷再次例行診脈時,說了一句:“微臣讀醫術中記載,這牛分數種,其肉質、乳質皆有不同。普通乳牛產奶量多,卻不及水牛乳濃稠清甜,貴人何不拿水牛乳一試?”
淑嵐狠狠往嘴裏扔了一個張懷送回來的核桃,大手一揮:“盼夏,去禦膳房幫我要一壺水牛乳來,我要重新試試。”
盼夏卻搖了搖頭:“宮中的牛乳皆是內牛圈的乳牛所產,那地方可沒有水牛。”
沒想到卻是張懷胸有成竹地接下了幫淑嵐尋水牛乳的活計,拍著胸脯應承了下來。
隻過了一日,內務府的采辦便在京郊的一家農戶尋到了正在產乳的水牛,清晨便提著兩桶現擠的水牛奶一路快馬加鞭送到了春溪閣。
淑嵐如獲至寶,這水牛奶極新鮮,恨不得送到自己手裏時還是溫熱的。她懷著虔誠的心重新調配了這幾日已經反複試驗過的蛋奶比例,把一小碗奶放上了蒸鍋。
為了讓雙皮奶的奶質凝固又保持軟嫩,她聚精會神地盯著蒸鍋,隻待時間一到,就掀開鍋蓋,那濃濃的奶香味帶著一絲甜味,合著水汽撲麵而來。
蒸鍋上是一個小瓷碗,碗中之物凝如脂,白如玉,乍一看隻是平平無奇的一碗牛奶。
佟格格和大公主一人一邊地圍著淑嵐,看她小心翼翼地墊著毛巾把蒸鍋上的這一碗牛奶端了下來,雖然看不出其中玄機,但早已被奶香味吸引得流出了口水。
淑嵐屏氣凝神地將勺子輕輕放在那一層奶皮上,奶皮竟穩穩地承住了勺子。
成了!
淑嵐心中大喜,拿起一邊的幾個小青花罐子,在上麵滿滿地撒了青葡萄幹、核桃碎、鬆子仁。
而大公主和佟格格都等不及淑嵐再做一碗,一人一個小勺,把頭湊在一起一人一口,吃得不亦樂乎。
淑嵐正準備再去蒸一碗自己嚐嚐,卻聽見外庭有人叩門。
佟格格正忙著吃雙皮奶,想來又是哪個嬪妃來探望了,便揮了揮手叫盼夏去打發。
誰知盼夏開了門,話還沒說出口,就見著滿眼的明黃色。伴隨著的還有梁九功的聲音:“皇上駕到——”
淑嵐和佟格格對視一眼:糟糕,這下來了個攔不住的。淑嵐還想稱病多躲一陣清淨呢,若是被皇上看見自己正熱火朝天地做甜點,豈不是要心中生疑?
頃刻間,腳步聲就已進了庭院。淑嵐見這門已然是出不去了,急中生智,見小廚房中的碗櫥後還有些許位置,一閃身便藏了進去。
她前腳才藏進去,後腳就聽見有人推開了小廚房的門。
然後就聽見了大公主和佟格格的請安聲,碗櫥後的淑嵐自然是大氣都不敢喘。
隻聽玄燁說:“屋裏院中都不見人,不想你們都到小廚房來了。”
佟格格也是個不善撒謊的性子,聽到有此一問,聲音都有些僵了:“嬪妾是跟大公主來小廚房看看,拿兩樣點心吃……”
玄燁又問:“那烏雅貴人呢?她可還好?”
佟格格這個問題更是聲音發虛:“她……已大好了,如今在自己殿裏休息著,說不好過病氣給皇上,還托嬪妾多謝皇上的照拂呢。”
玄燁“嗯”了一聲,似乎放棄了去淑嵐殿中探望她的意思。淑嵐剛鬆了一口氣,又聽玄燁說:“那你們娘兒倆吃什麽點心呢?也給朕嚐嚐。”然後便傳來了拖椅子的聲音,淑嵐瞳孔地震:他不會要長坐在這吧!
幸好佟格格連聲勸著,說:“廚房之地悶熱得很,還是去正殿吃吧。”
淑嵐聽著腳步漸遠,才終於放下心來,從碗櫃後走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1.一品官補子為仙鶴,二品為錦雞;三品官為孔雀;四品官為雲雁,五品官為白鷳,六品官為鷺鷥,七品官為鴛鴦,八品官位鵪鶉,九品官為練雀
2.除皇帝以外,皇太後、皇後、貴妃、妃、嬪、皇子及福晉,每天也有乳牛分例的規定。
以確保她們每日享用不同分量的新鮮牛乳。皇太後二十四頭,皇後二十五頭,皇貴妃六頭,貴妃四頭,妃三頭,嬪二頭,阿哥(皇子、皇孫)娶福晉後八頭。為保證牛奶的平穩供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