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嚴懲不貸
玄燁此言一處,四下立刻鴉雀無聲,再無半個人敢出言辯駁。
淑嵐心中也是一驚,她隻知這幾個嬤嬤會哄騙公主的傍身之物,沒想到還不知足,連禦賜的首飾也敢偷出來。
梁九功見塵埃落定,便對剛才幾個利落的太監一使眼色,他們立刻就不容置疑地將幾個跪著的麵如死灰的嬤嬤押送了出去。幾個被嚇得腿軟不能走動的,也被連拖帶拽出去了。而那王嬤嬤與李嬤嬤更不必說,被拽下了養傷的床鋪,也被一同架著出去了。
待到涉事的嬤嬤全拖出去了,玄燁才冷著臉站起來,沉聲自語:“朕本想殺雞儆猴,讓她們日後改過,不想就在朕的眼皮子地下,竟有這般碩鼠存在。今天的事,也是個警醒。”他瞥了一眼低頭侍立再一邊的梁九功,招了招手。
梁九功趕緊上前兩步,畢恭畢敬地應:“皇上。”
玄燁盤著剛才那太皇太後禦賜的項圈,內心思忖,吩咐道:“你去親自查問那幾個奴才,尋常金銀寶石也就罷了,怎麽這帶著皇家銘刻的禦賜之物也敢偷出宮變賣?買家又是誰,怎麽敢收?”
梁九功一滴汗從額角流下,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說道:“回稟皇上,這是宮裏慣有的伎倆,那些辦事辦老了的太監自有門路,小件的毀了銘刻變賣,大件的融成金錠銀錠,取下寶石分別出售,贓物便很難追查了。”
他隻聽玄燁冷冷地哼了一聲,便立刻請罪:“是奴才監管不力。”
他剛準備轉身離去辦事,卻被佟格格叫住了。
“梁公公,且等一等。”
“佟格格有何吩咐?”梁九功住了腳,畢恭畢敬地問。
“我來宮裏日子少,想問問梁公公一句,這偷盜主子財物若被查出來,要如何處置?”佟格格問。
梁九功聽了這話,冷汗涔涔而下。他身為首領太監,自然不可能答不出這種問題。隻是這普通宮人犯罪,和自小養大公主的嬤嬤和乳母的處罰是不同的。
嬤嬤與乳母,就算犯了再大的錯,往往也是受到格外優容,從寬處理,這已經成了宮中的潛規則了。而此時佟格格卻顯然要把這事放在明麵上說,他不由得顯得頗為為難:“這……普通宮人若是偷盜,要仗責八十,若情節嚴重者,要趕出宮去永不許入京,或是發配邊疆流放。”
“繼續說。”玄燁道。
“但這幾位嬤嬤和乳母是自小伺候公主長大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比著前例,應責其首,寬其從,隻嚴懲為首之人,起震懾作用即可。”梁九功答得戰戰兢兢。“誣陷無辜宮女,偷盜財物的嬤嬤打五十大囈樺棍,罰一年的月銀,其他跟從的罰一年月銀,不知格格以為如何?”
“勞苦是勞苦,罪責是罪責,若是人人都倚靠昔日情分,肆意而為,豈不是要皇家對這些奴才們予取予求?”佟格格聽了這話,柳眉輕挑,一臉憤憤,“身為嬤嬤,本該以身作則,行教導之責,而她們卻偷盜財物,欺淩公主,誣陷無辜宮人,合該數罪並罰,哪裏又有什麽撫養之功了?”
她越說越激動,若不是礙著在皇上麵前要保持形象,她簡直要拍案而起。
玄燁望著氣得粉臉漲紅的佟格格,心中若有所思。確實,她說得沒錯。小孩子從小一言一行都是仿照大人,若是大公主從小近墨者黑,日後怕是不好。
雖然隻是個公主,日後並不需要她建功立業,但若是名聲不好,終究敗壞的是皇家的體麵。
他不由得感慨,他本覺得佟格格隻是個愛熱鬧的性子,見哪裏有熱鬧便一陣風地跑去看。此時說上幾句竟處處為大公主著想,倒讓他也刮目相看了。
想及這幾個嬤嬤是如何積年累月地帶壞大公主,自己卻毫無察覺,玄燁便心中火起。
“那依佟格格看……要如何處置呢?”梁九功請示道。
“若依著我,把這幾個黑了心肝,欺負稚子的賊婆子杖斃也不夠!”生死打殺的話一出,不光梁九功大吃一驚,連同跪在下麵的淑嵐,坐在殿上的玄燁都驚了。
佟格格倒不自覺被眾人注視著,隻是抬頭對玄燁說:“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父親在家就是這樣教導我們的。”
好家夥,平時別的妃子都是勸皇上寬恕下人,縱是恨得牙癢癢,也要溫言軟語地勸上幾句。這佟格格的性子倒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這……恐怕……”梁九功不敢應聲,隻偷眼去看皇上的臉色。
令他驚奇的是,皇帝聽這樣的話從佟格格口中說出,倒沒有怨她的神色,反而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帶了一絲笑意。
玄燁平日裏見慣了嬪妃八麵玲瓏,一句話圓滑得挑不出半分錯來。偶然見到佟格格這樣直抒胸臆的,倒覺得新鮮。
“梁九功,今日之事,雖然是積年的嬤嬤,但也不能輕縱。為首的打八十大棍,趕出京城,跟從的打五十大棍,以後隻在外庭做些粗活,永不許入後宮一步!”
終於處罰完畢,玄燁緩了一口氣,把目光投向身邊的佟格格。今日天氣炎熱,佟格格今日穿著一件天水碧繡瓜蝶織緞料子的旗裝,佩著金累絲碧璽步搖,倒是顯得格外清爽,令他煩躁的心情都緩和了幾分。剛才光顧著教訓奴才,沒顧得上大公主。她似乎是被玄燁的冷麵嚇到了,此時正靠在為自己主持公道的佟格格的懷裏,拉著她的袖子。
玄燁看著眼前景象,不由得怔了一怔。佟格格雖未生育過,第一次見大公主倒像是一見如故似的,且不說今日是她拉了自己來為大公主主持公道,光是此刻她眉眼中透出的憐愛之情,和大公主倒不像是第一次見,反而像是親子相逢似的。
玄燁探身,拉起佟格格的手。
“嗯?”佟格格一手攬著專心玩珠子玩得不亦樂乎的大公主,一手猝不及防地被玄燁牽走了。正不解地抬眼,卻正巧撞上了對方深邃又略帶笑意的眸子,下意識地把手往回抽了抽說:“皇上忽然拉臣妾做什麽。”
“玉繡,你覺得大公主如何?”玄燁親昵地叫了她的閨名。
“大公主聰慧靈秀,端雅大方。”佟格格撫摸著大公主的額發。
玄燁含笑搖了搖頭:“這些都是些客套,我隻問你一句真心話。”
佟格格低頭思忖了一會,忽然笑了:“臣妾隻覺得,與大公主很投緣。因為臣妾家裏也有個妹妹,幼時一起玩耍時,也如大公主年齡相仿。”
玄燁笑著瞧她:“怪不得宣琬這孩子這麽喜歡你。”
而此時,一直跪在庭中沒出聲的淑嵐說話了:“奴婢也有一事回稟皇上。”
玄燁此刻心情愉悅,倒也不在意她失禮:“有話便講。”
淑嵐答道:“佟娘娘雖然與大公主是第一次相見,但往日也聽奴婢們提起過,大公主病了,便叫奴婢每日悄悄送去宜口吃食。若不是娘娘日夜記掛,大公主的身體怎會好得這麽快呢。”
佟格格對著淑嵐嗔道:“這些事值什麽,也在皇上麵前說。”
玄燁沉吟片刻,想及前幾日的心事,此刻似乎有了定奪。
他摸了摸正把那珠子甩來甩去玩的大公主的腦袋,含著笑意問:“宣琬,以後你不在這兒住了,跟著你佟娘娘住,你可願意?”
“皇……皇上。”佟格格楞住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她低頭看著懷裏的大公主,手似乎也在顫抖。
而大公主卻脆生生地答道:“宣琬願意!”
“謝皇上!”佟格格將大公主往自己懷裏攬了攬,生怕玄燁後悔似的,立刻謝了恩。
玄燁看著大公主親昵地抱著佟格格的胳膊,一天的煩躁終於盡數褪去。他吩咐道:“你們去把大公主的箱籠細軟整理出來,這幾日便送去永和宮吧。”
誰知佟格格卻趕緊說:“不用不用,永和宮還空呢,預備的東西也有富裕,今日便搬過去吧。”
“好吧,好吧,就依你。”玄燁無奈笑著搖搖頭。
梁九功終於鬆了口氣,一天下來終於有件舒心事,看來自己今天這頓罵可以免了。他趕緊低聲吩咐身邊幾個得力的徒弟:收拾東西送去永和宮,不夠的內務府再補上,越快越好!
永和宮前,章嬤嬤焦急地走來走去。
守在門口的宮女盼夏被她晃來晃去轉得眼暈,連聲告饒:“章嬤嬤,您還是回屋裏歇一會吧,您這都轉了大半天了。”
“怎麽還不回來呀,這時候也該回來了呀。”章嬤嬤置若罔聞,依然一圈圈地轉著。
“兩百四十三次。”宮女盼夏在心裏數著。
“嬤嬤,若是格格回來了,我們必定立刻通報您……”另一個宮女倚冬也來勸說。
這時大門卻被敲響了。
“格格回來了!”眾人趕緊打開大門,為首的自然是佟格格,不止於此,她手裏還牽著個小姑娘,正是大公主宣琬,還有跟在後麵的淑嵐。
“成了!”章嬤嬤喜於形色。
“成了。皇上說了,以後大公主就隨我住在永和宮。”佟格格長舒一口氣,撫了撫胸口。“倚冬,把公主的隨身物件搬去東偏殿,盼夏,把東偏殿的床鋪先鋪好預備著。章嬤嬤,給我倒杯水,我渴死了”
章嬤嬤樂得合不攏嘴,立刻應了去倒水,回來便圍著粉團似的大公主瞧個沒完。
佟格格拉著大公主在紫檀圓桌前坐定,連喝了三杯茶水,才緩過氣來。
章嬤嬤滿心歡喜。她陪著佟格格進宮前,曾受大人與夫人千叮萬囑,一定要盡早有個孩子。若無親生孩子,將那沒有母親的皇子與公主收養在膝下也有助益。
而這大公主,雖然是養女,卻是算了命與皇帝命格相宜,是法師親口說是個福星的。今日抱養在膝下,就算是為了看孩子,想必皇上也會時時光顧吧。
“格格是怎麽跟皇上說的?”倒完了茶,章嬤嬤問道。
想必是自家格格溫柔賢惠,才得以養育大公主的吧?
待到佟格格繪聲繪色地複述了自己如何在皇上麵前慷慨激昂地痛斥那幾個賊婆子,還督促皇帝嚴加懲罰,章嬤嬤的嘴都合不上了。
大人,夫人,老奴對不起你們。格格在皇上心中的溫柔形象,好像樹不起來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