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疼

李魚深一腳淺一腳,嘴裏彌漫著鐵鏽味,呼吸也不再輕鬆,腿上仿佛灌了鉛。

還好終於看到了希望,跌跌撞撞下了山,可平坦的路上無可遮蔽,人群卻更加聚集。

“咚,咚咚!”身後的腳步聲跟黑熊一樣沉重快速,李魚甚至能感受到身後天運女身上的熱度。

那些村民見天運女馬上就要抓住這個小賊,不禁都歡欣鼓舞,也有些輕鬆的慢下腳步,轉而一邊叫囂:小賊還不束手就擒,一邊對著天運女誇讚到:大人好能耐!好體魄!

這群豬油蒙了心的!

懷中的平安也明白李魚已經是強弩之末,身後的人群又越來越近,到了這一刻,他反而鎮定下來,眼睛裏都是幹幹的,一滴眼淚也沒有,他拍拍李魚的胳膊堅定道:“放下我吧,你還能走!”

李魚憤恨不已,發間被汗水浸濕,又從下巴上滴落下來。

她沒有說話,平安隻感覺環著他的雙臂又緊了許多,一時心裏百味交集。

如果隻能救一個,那還是先保住活人,至於小公子,再去報官也未嚐不可。

打定了主意,那身後的女子恰好追上李魚,她一記鐵掌握住了李魚的肩膀,瞬間她半邊肩膀麻了,還未待那女子用力,隻見一具屍體硬邦邦撞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借這一息,李魚沒了背上的負擔,撒腿就跑!

那女子被撞了個滿懷,趕忙立起那身體,待看清楚這小公子的相貌後,竟然霎時麵色慘白,心神大震,巨大的身體都開始搖搖欲墜,囁嚅道:“二公子,是我無能……到底是怎麽回事!”

女子牙關咬緊,無邊的憤怒湧現,她當即毅然決然地將小公子恭恭敬敬背在身後,朝著李魚逃走的方向狂奔,比起剛才還要瘋狂許多。

眾村民方才見天運女大人搶回了陳家少主君,剛要歡呼,卻見她背起屍身朝著小賊逃跑的一個方向追去了!

村民們都傻眼了,待倆人人影都不見了才拍著大腿反應過來,“快追啊!媽的!那黑大姐也不是好人,和那小賊倆人是一夥的!”

李魚以為眾人得了小公子,追兵必然會少很多,誰料身後卻傳來愈加聲勢浩大的叫喊,那天運女沉重地腳步也又跟隨了上來!

縣衙終於近在眼前,李魚鬆了口氣,回頭硬氣地衝那天運女吼道:“有完沒完了!”

奇怪!明明有腳步聲卻沒看到任何人,李魚驚起後背一層冷汗,忽而看到一排白牙飄在空中,幽幽道:“你知道什麽?”

待她從黑暗中走出來,那半邊金花閃耀。“鐵塔,是你!”

那女子正是那日李魚手術救治的鐵塔女,她也是剛剛認出李魚,心裏明白她不是什麽偷屍賊,恐怕這身後漫山遍野的村民才更可怕。

“你認識這位小公子!”李魚陳述道,她見鐵塔並未再有攻擊,且背著那小公子的動作小心翼翼,如果是陌生人又怎會如此。

待看到鐵塔沉痛地點點頭,她也不再多耽擱時間,身後的村民已經陸陸續續趕上來,火把熊熊,映照的人影仿佛張牙舞爪的惡魔。

眾人剛要上前束縛住二人,卻一臉震驚地見李魚毫無畏懼地舉起申明鼓槌。

她衝村民們輕蔑一笑,繼而素手輕抬,卻力愈千斤,那塵封不知多少年的申明鼓傳出沉鬱的“咚、咚、咚!”

鼓聲一響天際白,驚起雀鳥一行。

那縣衙裏迅速打開大門,不多時一隊小吏匆匆趕到,極為嚴厲地詢問:“是誰敲響了申明鼓?”

李魚剛才敲響鼓心裏是暢快的,卻轉頭看見村民們幸災樂禍的表情和鐵塔有些不好意思地表情,繼而身邊的平安已經是癱在地上,望向李魚的眼神中盛滿了絕望,這事情……沒那麽簡單啊!

沒待多想,李魚堅定地一指鐵塔“就這位天運女大人敲的!”

鐵塔女都懵了,好啊,我把你當救命恩人,你拿我當冤種!

不過她知道李魚沒有天運女身份,如果不擔下來,恐怕升堂前的五十廷杖也要把她這小身板打趴下。

於是也沒說什麽,沉默地點點頭。

小吏們才發現這是位天運女大人,馬上轉變了態度,恭敬道:“原來是大人,快請入堂,如有冤情,您與我們縣令麵談即可,無需勞動大人親赴哪!”

李魚跟隨鐵塔進入縣衙正堂,隻見縣令已經端坐正中了,待見了鐵塔果然是天運女,眉頭微蹙還是緩了緩臉色才說話,“堂下何人,即將冤情訴來。”

天運女處處有優待,那些小吏早就搬來了椅子放在堂下請她坐,但李魚金花未浮,可沒這麽好的運氣了,幾個小吏見李魚沒規矩,竟然堂前不跪,上前壓住她的肩膀,誰料好似壓到了一塊石頭,毫不動搖。

鐵塔幫忙解圍才算作罷,鐵塔將小公子身體放在椅子上守護旁邊,李魚站著,旁邊的陳家老小憤憤然跪著,七嘴八舌地罵李魚偷她家少主君。

見堂下亂糟糟,縣令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啪!”驚堂木一響鎮住了陳家老小。

李魚早被陳家歪理氣的好笑,上前一步朗聲道:“這陳家也配稱鄉紳!明知這位小公子來路不明,卻因為容貌八字與她家大小姐相合,竟然將其扼殺成就婚姻,還動用私刑令小侍殉葬,我帶來的平安就是證據。”

縣令聽見李魚言談清雅,思路清晰,也不由得不信,又追問“你可有證據?”

還不待李魚說話,那鐵塔女已經是眼含熱淚,上前一步言道:“這位小公子是大理寺典儀謝大人家的,小廝!”,是去看望我們大公子路上不見的,我尋找了多日,今日恰巧見到,縣令可請京城謝家人來看。

有名有姓,證據確鑿,縣令還有什麽不信的,李魚又交代縣令去鎮子旁邊的山坡上將那幾個潑皮無賴帶回來。

到了山坡上,小吏們都要吐了,這幾人被打得骨頭盡數斷了,渾身軟綿綿,就剩一張嘴還能說話,紛紛認為是那位天運女大人發了神威,不禁敬畏更深。

謝家人還要晚點才能到,將陳家眾人收監待審,小公子屍身留在縣衙作證。

李魚和鐵塔女從縣衙慢慢走出來,天色已經熹微。

“你說謊!那位小公子到底是誰,他不是小廝!”李魚盯著鐵塔女的眼睛。他分明和前身李魚調戲的小公子相貌一模一樣,怎麽會是小廝。

“是,他不是,他是謝家的二公子!這幫賊人怎麽敢!”她牙齒都要咬碎,眼睛裏竟然流出一滴血淚。

李魚大震,果然!

好半晌鐵塔又垂下頭,好似被抽了筋骨,囁嚅道:“可,可我怎麽敢說呢,我家的大公子已經被害的送入家廟,二公子在看望他的途中發生這等禍事,族內已經不許再找,恐怕失了清白損害謝家名譽。”

“原來,是他的弟弟!”一切塵埃落定,李魚卻絲毫沒有感覺好過,反而心裏沉沉的。

“你要回謝家嗎?”李魚迎著陽光看向鐵塔。

她終於咧了咧嘴露出個不像笑的笑容,沙啞道:“二公子的事情了結了,大公子的還沒有,我要去找一個人,把她殺了好為大公子報仇雪恥!”

李魚心神恍惚,這個人,給人家大公子帶來恥辱,請問,不是她本人還能是誰!

她連嘴角都扯不起來,隻能幹巴巴鼓勵道:“祝你成功哈。”

“恩人之情無以為報,我叫張奎,日後若有吩咐在所不辭!”鐵塔女抱起拳頭行禮。

抬起頭來卻隻見到李魚匆匆離開的背影,那個小侍在後麵緊緊跟著……

走到道觀山腳下已經天光大亮,李魚有點不想回道觀承受腥風血雨。

撿了枝柳條耍著,往道觀後山上走去,打算先靜一靜再說。

“陳家收押了,你等兩天下了結果就能回家了。”李魚回頭看著跌跌撞撞跟著她的平安,從衣襟裏摸出幾兩銀子遞給他,我們道觀裏輕易可不讓男子進入的,你這兩天找個客棧吧。

平安又恢複了眼淚汪汪的樣子,還是亦步亦趨跟著李魚,任李魚怎麽都是一句話不回。

李魚無奈,走到小溪邊捧水飲了一口,剛打算休息一下,一抬頭卻發現前麵那顆大樹下有一片衣角露出。

這荒山野嶺向來都隻有她來,還能是誰呢?她見平安拿著帕子到溪邊去了。

躡手躡腳地準備悄悄繞過去看看是誰,誰料她剛剛走過去一點,就被捧著帕子跑過來的平安打斷了。

他抬著嫩生生的胳膊舉起帕子遞給李魚,軟聲道:“你擦擦吧!”

卻聽那大樹後一聲嗤笑,平安隻見樹後一張清瘦蒼白卻不掩光彩美人扭過頭來。不禁直了眼睛。

他眼含氤氳,略帶委屈地望著李魚,溫溫潤潤地言道:“小魚,我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