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會
回宮後,姬安情也早早歇下了。
隻是沒睡多久,姬安情就驚醒了。
被夢中翠柳慘死的模樣給嚇醒了。
姬安情坐起身,不由得有些自責,若是她能堅持一下,早些找到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心中鬱結不已,姬安情披上外衣走出寢殿,眺望著夜空的月亮。
在宮中,人命就這般不值錢嗎?
翠柳亦然,她也亦然。
姬安情沒讓人守夜,此時大家都歇下了,宮殿門緊鎖,長樂宮裏格外寂靜。
躡手躡腳從牆角角落搬出她特意叫人找來的梯子,靠上牆,搭著梯子往上爬。
幹淨利落爬上牆頂,姬安情拍了拍灰坐下。
牆頂的高度並不高,不能俯視皇宮,但卻能離月亮更近一點。
都說“月是故鄉明”,她以前從未如現在般這麽看過家鄉的月亮。
可是,心中也同杜甫所寫一般,覺著故鄉的月亮最是明亮。
姬安情伸出手,兩指環住,單閉上一隻眼,將月亮包在手中。
嫣然一笑,明媚而燦爛。
晃著腿,姬安情自娛自樂的凝望著月亮,數著星星。
好似這般,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手舉著有些酸,放下手,視線下移,瞥見東宮有一抹光亮。
“嗯?姬容朝還沒睡嗎?”
姬安情疑惑著喃喃自語,定睛看去,自己確實沒看錯,姬容朝寢殿的位置還點著燈。
反正無聊無事,索性去找找姬容朝,指不定還能一同下個棋打發時間什麽都。
當然,她隻會五子棋。
姬安情費力地將梯子從牆裏拉上來又在牆外放下,搭著梯子輕鬆地往下走。
再搭上東宮的牆,故技重施翻進了東宮。
姬安情躡手躡腳往後繞,摸索著靠近姬容朝寢殿軒窗處,昏黃的光亮從中透出來,隱隱約約似乎還能看到人影綽綽。
軒窗微掩,沒有徹底關實。
姬安情半蹲著趴在窗外,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往裏瞧。
環視了一圈卻是沒有看到姬容朝的人。
姬安情不由得感到納悶,她明明看到影子了,怎麽屋裏還沒人呢?總不能人間蒸發吧?
姬安情嘟囔著:“奇怪,人去哪兒了?”
“找孤?”
突兀的聲音出現在姬安情的耳邊,她嚇了一大跳,一屁股墩跌坐在地上。
“哎呦——”
一身墨色衣袍的姬容朝未戴頭冠,黑亮的長發隨意披散著,看起來比之她的頭發還有光澤。
他背著手,唇色有些蒼白,臉色難隱疲色,眼角蓄著絲絲笑意。
姬容朝向著姬安情伸出手:“孤有這麽嚇人嗎?”
姬安情搭著他的手站起身,兩隻冰涼的手相貼,手心溫度奇異的泛著溫涼。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姬安情埋怨道:“不然呢?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姬容朝付之一笑,泰然自若。
“是孤的錯。”
“那不知深更半夜的長公主為何偷摸來孤的寢宮?可是要和孤一同安寢?”
此話一出,姬安情心尖顫栗,緋紅爬上麵頰,支支吾吾著:“你你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清了清嗓,姬安情深呼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隻是看著你寢殿亮著燈來看看你為何還不睡。”
姬容朝心底生暖,口吻柔和,注意到姬安情身上穿的是寢衣:“那你為何不繼續睡?”
姬安情驟然眸光一暗,勉強笑著:“想來是睡太久了,有些睡不著。”
姬容朝一眼看穿姬安情拙劣的假裝,思慮片刻問道:“可是因翠柳做噩夢了?”
姬安情吃驚得瞬間抬起腦袋,微張著嘴:“你是怎麽知道的?!”
姬容朝神秘莫測一笑:“孤自然知道。”
姬安情不依不饒抓住姬容朝的衣袖:“不行,你得告訴我!你是不是在我宮裏安插人了!總不能你有什麽讀心術吧?”
姬容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或許吧。”
姬安情氣惱地雙手撐腰,滿臉哀怨:“虧我還跋山涉水翻牆來看望你,你倒好還在我宮裏安插人觀察我!”
姬容朝失笑,眉眼彎彎,比之平常多了些縱容:“孤沒在你宮裏安插人。”
“那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
姬安情狐疑著:“真的?”
“真的。”
“好吧,信你一回。”
姬安情情緒來的快也走的快:“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麽還沒睡覺呢?”
姬容朝笑意減退:“許是安神香太過猛烈,如今卻是睡不著了。”
姬安情關切地問著:“你為何需要安神香?可是平日裏經常睡不著?”
姬容朝沉吟:“嗯。”
姬安情眼帶憐惜,她向來一沾床就睡還嫌睡不夠,像姬容朝這樣白天要早早上朝的太子來說,失眠是有多難受。
難怪瞧著有些憔悴。
可是她也沒辦法幫助他睡一個好覺。
歎了口氣,哥倆好地拍了拍姬容朝的肩膀:“沒關係!今晚我陪你!”
姬容朝心弦震**,銜著笑意,好整以暇:“真要與孤共寢?”
姬安情急忙收回手:“呸呸呸,我的意思是陪你通宵!”
“通宵?”
“就是一宿不睡!”
姬安情興致勃勃的提議著:“反正我睡不著你也睡不著,不如做點有意思的事情?”
姬容朝有了點精神勁,破天荒的陪著姬安情胡鬧。
若是往日,他定是會看會兒書做副畫來打發時間。
隻是如今,卻是不忍打攪姬安情的好興致。
“比如?”
姬安情提溜著眼睛,唇角上揚:“都說登高望遠使心情舒暢,指不定心情一好就有睡意了。”
“所以,我們去宮中最高的地方看看吧!”
姬容朝目光望向皇宮四個角的方向,四個角皆有角樓,唯有此處算得上高了。
堪堪收回目光,姬安情已然徑直向她放置好的梯子而去,還不忘向他招招手。
姬容朝看著忙活擺梯子的姬安情,突然有種堂堂太子臉麵不保的感覺。
最後姬容朝還是沒隨著姬安情翻牆,而是拎著姬安情的衣領用輕功一躍到了宮道上。
姬安情更加興奮地驚呼:“哇塞,你也會輕功啊!”
“那要不你直接帶我飛去那好了!走路好累的。”
姬容朝甩了甩袖子:“想得美。”
姬安情對輕功是真的很好奇,追問著:“那你跟我說說這怎麽練成的唄?我也想學!”
“怎麽你和福康都會啊?這個需要從小就學嗎?我現在學還來得及嗎?”
“是不是要氣成丹田然後什麽什麽的?”
“你教教我唄~”
一路上,姬安情圍著姬容朝嘰嘰喳喳,也不嫌口幹舌燥,大有一種姬容朝不答應她就不罷休的感覺。
她好不容易來古代一趟,怎麽著都得學會這最玄乎的輕功才不枉此行吧!
姬容朝無奈扶額:“這個需要從小習武才行,你如今根基已定,怕是練不成。”
姬安情失落地耷拉著腦袋:“好吧,還以為我也能耍帥呢。”
姬容朝看了眼剩下的路程,並不遠。
許是不忍姬安情如此怏怏不樂,待兩人踏上角樓後姬容朝帶著姬安情躍上了最高頂。
“如何?”
姬安情又驚又怕,顫顫巍巍抱著姬容朝胳膊不放。
“不是,我沒說要到這麽高啊!”
“連個落腳地都沒有,多滲人啊!”
“快快快下去,到平地去!”
姬容朝忍俊不禁,利落的又將人帶下去。
姬安情後怕地拍了拍胸脯,抱怨著:“你有輕功你當然不怕,我可怕我摔死呢!”
姬容朝嗓音低啞,凝望著半彎著身子緩神的姬安情,神情真摯:“有孤在,你也不用怕。”
姬安情思緒飄忽,適才懸起的心隨著姬容朝這一句話穩穩落入胸膛。
從高處俯視著皇宮,是別樣的景觀。
姬安情回首問向姬容朝:“你有來過這兒,像這般看皇宮嗎?”
姬容朝搖頭:“未曾。”
“往日素來公務繁忙,何來有空到這兒來。”
姬安情撇撇嘴,轉過頭:“再忙也得好好休息啊。”
“世界不是沒了你就不能轉了。”
姬容朝沒有說話,隻是隨著姬安情一起,目光放遠,眺望著皇宮。
此刻的皇宮盡攬眼底,卻顯得他們是那樣的渺小。
姬安情反應過來,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放下公務休息一下,不是一定要無時無刻忙碌的。”
“指不定你就是平日太累了才這般難以入睡。”
“嗯。”
姬安情靠著牆邊坐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著姬容朝坐下。
姬容朝劍眉緊蹙,席地而坐可不該是太子做的事。
姬安情才不管這些七七八八,拽著姬容朝坐下。
“還是坐著舒服。”
“一點都不喜歡俯視。”
姬安情抬眸看向依舊皎潔的月亮,指著夜空:“我更喜歡向上看。”
“下麵是壓抑,上麵是開闊。當然是要看天空才能心情變好。”
姬容朝不解:“為何這麽說?”
姬安情努努嘴,向姬容朝比劃著:“你瞧,皇宮被宮牆圍住,京城被城牆圍住。”
“全都被框在四四方方中,哪有無邊無際的天空來得明朗。”
“總要向更高更遠的地方看,才能讓心境也開闊。”
意想不到的深沉話從看似沒煩惱的姬安情口中說出,透著異樣的涵義。
姬容朝眸光落在姬安情輕顫的眼睫上,她的臉上沒有嬉笑,有的隻是淡淡的憂傷。
“阿嚏——”
姬安情臉上的表情沒維持多久就因為寒風徹底崩盤。
姬安情緊了緊外衣,嘟囔著:“早知道帶一件袍子了。”
姬容朝動作不停頓的解開身上的氅衣,披在了姬安情肩背上。
姬安情怔愣一瞬,毫不客氣的裹緊,展顏向著姬容朝一笑:“謝謝!”
“舉手之勞。”
又是這句屁話,姬安情冷哼著,抿抿唇,眼神忽閃。
“那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
姬容朝眼波晃動,半晌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