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零一三年, 安城房地產的發展逐漸白熱化,眾多開發商隨之湧進安城,無數高樓拔地而起。
伴隨著地價、房價的高漲,安城周邊城鎮的田地也被逐一征收納入城市規劃中。
清明前夕, 衛泯和溫辭抽空去了趟市郊的墓園, 他們打算在清明節將三位長輩的墳遷到這裏。
當初講究入土為安, 如今城市發展,國家不興土葬, 墓園的價格也跟著水漲船高。
溫辭聽了中介的報價, 輕嘖:“都是你們這些開發商,把安城的物價都抬高了。”
這是事實, 衛泯無從辯解,抬手攬著她往前走了幾步, 指著一處問:“看看這裏怎麽樣,合適嗎?”
墓園大同小異, 無非就是挑個位置,溫辭看了眼四周, 綠樹成蔭,也還算安靜,點頭說:“挺好的。”
衛泯也沒再多看,定了三塊相連的墓地, 看到旁邊還有沒售出的, 索性都定了下來。
溫辭不解道:“又不是買房, 你買那麽多做什麽?”
“以後總要用到的。”
“……”她很是忌諱這些:“呸呸呸, 不要這麽早就說這種話, 不吉利。”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衛泯平靜地看著她:“我們都會走到這一步, 隻是早一點晚一點的事情。”
溫辭想到他如今的平和都是幾次生離死別磨煉出來的, 垂眸沉默了會,很認真地說:“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我能比你晚一點走。”
衛泯握緊她的手,沒再說什麽:“走吧,回去了。”
大約是現在過得太幸福了,突然接觸到生死的話題,溫辭才覺得自己是一個很膽小的人。
從墓園回來之後,她一連幾天都被噩夢嚇醒,夢到的也都是同一件事。
衛泯每每問她夢到了什麽,溫辭都佯裝記不清了,可一閉眼,夢裏的畫麵清晰又深刻。
她不敢說。
她隻能緊緊抱著他,怕失去,怕夢裏的事情應驗。
後來大約是憂思過度,溫辭在夏天裏生了場病,拖拖拉拉大半年才徹底好透,也因為這件事,衛泯停下了工作的步伐,很少再出席應酬和酒局,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裏陪著她。
初雪降臨的那天,溫辭和衛泯在家裏重溫了一遍電影《泰坦尼克號》。
看到尾聲,溫辭想到她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擔心的事情,忽然抓緊了衛泯的手:“衛泯。”
“嗯?”
“我們會一直這樣的對嗎?”她說:“我還想跟你過很久很久。”
“會的。”衛泯看著她:“我們會白頭偕老,等下輩子我再來找你,我們接著過。”
溫辭流著眼淚,靠在他懷裏說:“我總是夢到你出事了。”
“夢跟現實都是反著的,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在這裏嗎?”衛泯抬手抹掉她眼角的淚珠,“我們都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也希望你能像電影裏的女主角一樣,好好活下去,等你老了,我再來接你,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溫辭看著他,沒有說話。
“不管未來如何,至少我們現在還在相愛。”衛泯收緊了胳膊,很近地看著她:“我這一生,已經足夠圓滿了。”
溫辭眼淚掉不停,抬手和他緊緊相依,哽咽著說:“我也是。”
那晚過後,溫辭和衛泯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軌,他們很少去想以後會發生的事,都在努力過好當下。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他們生活得簡單平靜,卻又很幸福。
一六年春節前夕,建安集團成功在港交所敲鍾上市,公司的市值翻了幾番,建安也逐漸成為安城房地產行業的標杆之一。
衛泯從港城回來之後,安城財經報為他安排了一次專訪,很巧的是,那次報道的記者是溫辭。
那也是他們第一次那麽近地接觸到對方在工作裏的樣子,專業、嚴謹又成熟,和生活裏像兩個人。
采訪一結束,工作人員都還沒走,衛泯已經像等了很久似的,立馬起身走到溫辭麵前,牽著她的手問:“還滿意嗎,溫大記者。”
一旁傳來幾聲起哄地笑。
他們是夫妻的事不算秘密,但溫辭還是不好意思在同事麵前跟他這麽親近,隨便搪塞了兩句就把手抽了回來:“滿意滿意。”
衛泯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依舊旁若無人地秀著恩愛:“晚上媽叫我們回去吃飯。”
“知道了。”溫辭小聲說:“我還在工作,你不要這麽黏人,忙你的事去。”
衛泯怕老婆是出了名的,這會也不敢反駁什麽,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就帶著助理先走了。
等他走了之後,溫辭的同事才敢打趣道:“看來衛總妻管嚴的傳聞不假啊。”
溫辭也不怕抹黑他了:“沒錯,在家裏我說一他不敢說二。”
眾人哄笑。
同事說:“真難得,結婚這麽多年了,感情還這麽好。”
溫辭笑了笑,幸福已經溢於言表。
晚上在父母那兒吃過飯,溫辭和衛泯又回了自己的住處,結婚這麽多年,他們一直住在當初結婚時買的那套小三居裏。
不是沒想過換一套,隻是看了許多,溫辭還是覺得現在這套最好,雖然小可意義卻很深。
她不舍得搬走,衛泯自然也隨著她的意思,畢竟房子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住在裏邊的人。
這晚,衛泯下班回到家見溫辭在收拾行李,問:“出差?”
“是啊,去南城。”溫辭說:“不過這次時間不長,兩三天就能回,就是辛苦你要獨守空居了。”
他輕笑:“不用,我明天也出差,去北城。”
“是嗎?那你書房裏另一個行李箱拿來,我這正好拿了幾件你的衣服出來,你看看要帶哪些自己裝。”
衛泯想到過去出差她都是親手替自己裝的,忍不住歎了聲氣:“哎,淡了,現在都要我自己收拾行李了。”
“淡個鬼啊。”溫辭笑:“我替你收還不行嘛。”
“當然行。”衛泯心滿意足地去拿了行李箱過來,“多裝幾件,這次估計要在那邊待半個月左右。”
“這麽久?”溫辭伸手去拿手機:“那我查查那邊的天氣。”
衛泯看著她忙活,時不時還在一旁搗亂,惹得溫辭對他又叫又打的:“你煩不煩。”
他笑:“好了好了,不鬧了。”
考慮到第二天要出差,晚上溫辭和衛泯都沒再處理工作,早早地躺在**,也沒做什麽耗體力的事,隻是抱在一起說了一會話。
結婚這麽多年,溫辭也不知道他們怎麽還有那麽多話可以說,一直聊到深夜兩人才睡下。
她還是喜歡背靠在他懷裏,調整好姿勢說:“晚安。”
“晚安。”衛泯抬手關了燈,在黑暗中又揉了揉她的腦袋。
次日,溫辭比衛泯先醒來,破天荒做了頓早餐。
兩人一起吃完飯,衛泯提著兩人的行李箱走到門口,看她還在到處找發繩,又打開她隨身的小包檢查了一下,確認該帶的都帶了才放心。
“來了來了。”溫辭隨便紮了下頭發,走到玄關換鞋,剛一蹲下去,手腕上的紅繩忽然掉了下來,墜在紅繩上的桃核也碎成了幾小塊。
兩個人都愣了下。
這個桃核手鏈還是衛泯當年做的那個。
前幾年,紅繩上的桃核因為時間太久裂了幾道縫,溫辭拿到首飾店用金線箍緊了,連帶著紅繩裏也重新穿了金線,平時除了洗澡基本不會摘下來。
隻是沒想到這麽小心護著,到最後它還是碎了。
衛泯最先回過神,彎腰撿起那些桃核碎塊,安慰道:“等這趟回來,我再給你做一個。”
“那不一樣。”溫辭嘟囔著:“都用金線箍著了,怎麽還是碎了。”
“你想想你都戴了多少年了,能撐到現在它也不容易。”衛泯撿起那根紅繩收了起來,揉了揉她的腦袋說:“別難過了,等回來我就給你做。”
碎了就是碎了。
溫辭再惋惜也沒用,歎氣道:“那我要和這個一模一樣的。”
“行。”衛泯揉揉她的腦袋:“走吧,小周他們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那天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們平時去機場走的那條路發生了塌陷,衛泯的司機從外圈繞了遠路。
溫辭和衛泯坐在後排聊天。
半路上,她接到台裏電話,聽那邊說完後,溫辭眉頭一皺,說:“好,我知道了,我晚點回台裏再說。”
掛了電話,衛泯問:“怎麽了?”
“那邊的當事人不願意接受采訪,我不用出差了。”溫辭打開軟件退了票:“我先送你去機場,等下讓司機送我回台裏吧。”
“好。”衛泯捉著她的手,叮囑道:“那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不準點外賣,我會讓阿姨看著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點不點。”溫辭湊到他眼前:“等我周末休息,我飛來看你。”
衛泯哼笑:“懶得信你。”
之前他不是沒出過長差,每次走之前溫辭都說休息去看他,結果到了周末她又是累又是困,就是不願意出門。
“我這次真的去!”溫辭舉手跟他發誓,袖口往下掉,露出空落落的手腕,
衛泯想到掉了的那根紅繩還在他口袋,正準備說什麽。
溫辭卻看到他神色陡然一變,還沒反應過來,緊跟著眼前便一黑,隻聽見耳邊傳來劇烈地碰撞聲,身上傳來陣陣難以忍受的刺痛。
天旋地轉間,溫辭聽見衛泯在耳邊叫她的名字,她想去回應他,可實在沒有力氣,強烈的疼痛逐漸將她吞沒。
她的身體和靈魂都在徑直往下墜,像墜入一場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