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當你沉浸，天空那條冰冷的銀河，粼粼的波光夠不夠暖和你。”
——《克卜勒》
*
2018年，平安夜。
焦妍出門的時候，洛北城正好下起了今年的初雪。
碎瓊亂玉，漫天飛舞。
立在家門前，她仰頭望望深沉的夜幕和飄揚的白絮，猶豫半會兒，想到剛剛出來時瞧見坐在客廳看電視的討厭女人和她的兒子，最終打消了回屋拿傘的念頭，邁步下台階，走進雪夜中。
手機鈴聲在包裏響了有一陣，焦妍直到坐上網約車才聽見。
關上車門，她急忙取出來接上貼到耳邊，還沒開口，就聽裏頭一陣嘈雜的音樂聲伴隨著室友宋菁菁的聲音一道傳來：“怎麽回事阿妍！DJ都上台打碟了，你怎麽還不來！”
“你沒在好無聊！”另一位室友向忻的催喊聲也緊跟其上。
焦妍笑笑，用肩膀夾住手機，抬手揮了揮衣袖上沾到的白絮，“已經打車了，在路上，十五分鍾就到，要我帶什麽嗎？”
“不用！你快點來就行！掛了！”宋菁菁最後一道催促聲響過，通話被掐斷。
焦妍退到主頁，點開相機，拍了張車窗外紛飛的雪花照片，給遠在延川讀書的薑芥，發了過去。
“老鹽巴：洛北城初雪，平安夜快樂芥子。”
消息發完，還沒等退出界麵，主頁有新消息發來。
焦妍點出去。
“江澈：妍妍，平安夜快樂。想你了。”
最後三個字，看得焦妍嫌棄的掀了個大白眼，果斷送上刪除拉黑一係列套餐後，鎖了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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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恰逢周六，昨日又剛好完成了設計課的畫稿作業，宋菁菁和向忻就提議去酒吧放鬆一下。
下午從學校回到家又和焦成憲吵了一架的焦妍，正好一肚子壞心情沒地方宣泄，想也不想便一口答應下來，洗了頭換了身衣服出門。
特殊日子，車多人多，路上堵了一會兒，花了二十分鍾才到星河酒吧。
拎包下車才走進酒吧門口，焦妍手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裏頭震感強烈的低音炮已經清晰可聞。以為是宋菁菁又打電話來催促，焦妍邊加快步子邊舉起手機，沒去瞧來電提醒，接起後忙就出聲：“來了來了，到門口了，走進來了都。”
話落，她推開內場的隔音大門，音樂聲傾覆而來。與此同時，江澈含笑的聲線也一塊兒在聽筒裏響起：“喲，挺嗨啊妍妍。”
焦妍麵上一愣，腳步都跟著頓了下，放下手機這才去看來電聯係人——江澈。
煩躁的閉了下眼，她怪自己拉黑了微信竟忘了拉黑電話。
重新把手機貼回耳邊，焦妍懶得再回頭走出去，一望前頭的調酒吧台，幾步過去，打算趁此和江澈說個清楚：“有事？”
“太無情了啊妍妍，這麽多天一條微信都不回。”裏頭的語氣十分浮浪，隔著屏幕焦妍都能想象得到江澈吊兒郎當的模樣。
“別拿那稱呼惡心我。”焦妍絲毫不留情麵，直言，“我說過我們倆不合適，你死纏爛打是不是有些難看，還把小報告打到我爸那兒去？好歹是個男人，怎麽喜歡搞背地裏這不光彩的一套？”
說話間，焦妍遊**的視線忽然注意到一旁隻和她隔著一個空位的出挑身影。
他穿著件灰色柔軟的毛衣，坐在高腳椅上，長腿微曲踩著地，側對著她，背靠椅，姿態慵懶閑散，單手在按手機。
另一手的腕骨抵在吧台邊沿，指間還夾著香煙，一點猩紅火光嵌在暗中，有細煙嫋嫋升騰。
酒吧內的鐳射燈來回掃晃，半明半晦中，可見他棱角分明的下頜角，和高挺優越的鼻梁。
“冤枉啊，我什麽時候和你爸說這些了？我連他微信都沒有，你可別空口造謠啊！”
江澈的聲音在電話裏說個不停，焦妍的心思卻早飄到了那男人身上，滿腦子都想著：薑芥在延川一見鍾情的溫醫生，本人有沒有她眼前這位帥？
大概是視線太過炙熱直白，旁邊那男人的眼眸，突然從手機屏幕，轉到了她的麵上。
疏淡漠然的目光和她的對個正著。
焦妍眸光一滯，倒不覺得尷尬，隻眉目輕抬，不著痕跡地收回了眼。
“妍妍，我好歹也是江氏的二少爺，真不屑搞背地裏那一套，你要相信我。”
嗶哩吧啦聒噪了兩分鍾，焦妍是一字沒聽進去，回過神來聽見他最後這句話，漫不經心地敷衍著：“嗯嗯嗯，相信你。”
……
今晚這局，蘇呈越和陸銜策組的。齊崢興致缺缺，但看在摯友的關係上，過來走個過場。
兩年的時間，齊崢坐穩了齊氏集團CEO這個位置，如今在商界的地位，舉足輕重。一到這兒坐下，任誰都想來與他沾個邊，端著酒杯就套起了近乎。
下午公司會議裏談到的內容有些棘手，齊崢心情欠佳，今晚也沒什麽酒興，被一群人纏著更是心煩意亂，就獨自到吧台抽根煙找清靜，順便仔細看看今天珠寶設計部發來的圖。
期間感受到強烈的注視，就隨性側了下目。
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一對清亮透徹的瞳仁中。
長而媚的眼眸，眼尾上挑，直掃入鬢，眉眼間，透著淡淡的熟悉感。
齊崢的眼神有一瞬停滯，沒來得及多看，麵前人已經收回視線，開口悅耳的嗓音中是明顯的冷漠，隨著後頭不斷的音樂聲，一同傳進耳裏：“相信你又怎樣啊？咱倆確實不合適，你江少女朋友那麽多，還缺我一個嗎？”
聞言，齊崢彎了下唇，眼裏卻無絲毫的笑意，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手機屏幕上。
江澈不到黃河心不死：“妍妍，她們都是過眼雲煙，你才是我門當戶對的未婚妻。”
“哎你可別，別亂給我安身份。”焦妍攤手瞅瞅自己前兩天剛做的美甲，不緊不慢道，“咱倆隻是見過兩次麵，吃過一次飯——還是那種家長們商務聚餐我和你湊熱鬧的那種飯，而且，我有男朋友了，你就省省吧。”
“男朋友？”江澈顯然不信，笑了，“這借口屬實爛爆了。”
“我說真的。”焦妍不自覺斜目，腦子一熱，忽起了個小心思，嘴巴和動作一時都快過腦，“不信你聽聽。”
話聲落，那隻手忽然朝一側伸去，握著的手機貼上了齊崢的耳廓。
溫熱的觸感，突如其來。齊崢心裏愣了一下，剛猜到三分她那句“不信你聽聽”後的動作，手機就貼了上來，接著便聽通話裏帶著促狹之意的男聲傳來：“聽什麽啊？聽你男朋友講話嘛妍妍？”
齊崢神色不變，轉過臉去麵向她，沉了沉眸光，定定地落在她因舉手機而稍微靠近的臉上，心裏那股似曾相識感一時愈發強烈。
四目相對，焦妍忽然局促又尷尬，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好硬著頭皮，露出懇切的神情，輕聲請求：“拜托拜托，隨便發出一個音就可以。”
“喂？妍妍？怎麽回事啊？”調侃聲不斷，男人一副看好戲的語態，“怎麽沒聲兒了？你這‘男朋友’不太行啊，不敢說話，不會是臨時找的吧？”
齊崢覷起眸，碾滅手裏的煙頭，對江澈的言語刺激不以為意，隻因著對眼前人莫名而起的熟悉感，和她率性灑脫吸引到自己的個性，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怎麽？”磁嗓沉鬱清冷，強大的氣場直穿過手機話筒，把人震懾，“你有意見？”
……
本想著他幫忙發個單音，證明自己有這麽個“男朋友”存在就行，倒是不想他一開口就說了“六個字”。
音色沉冷，帶著壓迫感。焦妍是愣了下。
把手機遞到麵前人耳邊時，江澈應該在裏頭說了些什麽，但樂聲太吵，她聽不到，但看這人的神色，能猜到不是什麽好話。
焦妍莫名地就心慌意亂，即刻把手機收了回來，轉身跳下高椅，甚至連“謝謝”都忘了說，逃也似的溜了。
齊崢的手機這時恰好響起，麵色淡淡地望一眼那道沒入人群的身影，接起電話。
好友陸銜策的聲音伴著音樂聲一塊傳來：“齊崢，上哪兒去了？怎麽我打個圈的功夫你就不見了？”
蘇呈越也在一旁嚷嚷：“叫他快點上來，怎麽還偷溜呢！”
齊崢站起身，取了擱在隔壁空位上的羊絨大衣，挽在手臂上，往出口走去：“走了。”
“什麽鬼，你才來了半小時，屁股都沒坐熱就要走？？”
厚重的隔音門，開了又關。
齊崢立在門前，一望空中飛揚的白絮，說：“累了，你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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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虛溜走後的焦妍，也懶得再和江澈周旋，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便直接掛斷了通話，順道拉黑。
找到宋菁菁和向忻所在的座位，焦妍便把剛剛的小插曲拋之腦後，若無其事的放包坐下：“不好意思，路上堵了會兒。”
正低頭刷手機的兩人聽見聲音，齊齊抬頭，見人來了，宋菁菁二話不說，斟了半杯洋酒，遞到焦妍麵前，意思很明顯：“遲到罰酒啊！”
“罰就罰。”焦妍伸手接來，大大方方仰頭飲下，放下空杯，“你倆咋回事，怎麽剛開始就蔫了？還玩起了手機。”
向忻往後靠上沙發椅背：“沒帥哥，沒勁。”
宋菁菁咬牙切齒：“好不容易看到兩個，還都有對象了！”
焦妍：“咱們獨自美麗就不行？”
說完，她下意識想起吧台前的那個男人，越發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過於衝動和不妥，也沒考慮到人家是不是已經有對象，貿貿然就請求人幫忙。
看他那樣子，應該是在等人吧？總不能一個人來酒吧？
想著想著，腦袋不由自主地就朝剛剛吧台的方向望了去。
倒是不想，視線撲了個空。
吧台前此刻無人，台麵上也幹幹淨淨，甚至連座椅也被重新擺放整齊。
是走了吧。焦妍想。
“看什麽呢妍妍？”宋菁菁察覺到她視線，扭頭隨著看去，打趣道，“偷摸著找帥哥？”
焦妍回過頭，淡定笑笑：“我不找，我選擇獨自美麗。男人靠不住。”
“話說……”向忻這時想起來，“你和江家那二少爺怎麽樣了？還有後續嗎？”
“無。”焦妍端起酒杯抿一口，“他女朋友一天一換，我難以‘高攀’。”
“我趣。”宋菁菁驚，“公子哥就是會玩。”
向忻迷惑不解：“你才大二呀，你爸這麽著急就給你安排相親對象，而且你家條件那麽好，怎麽找個這樣的公子哥？”
關於家裏的那些事，焦妍對她們沒有說得太多。就連江澈這事，也隻是因為第二次和江澈見麵，是和她們倆一塊在街上偶然撞見他，才隨口提了一嘴，那是家裏安排的相親對象。
焦妍沒應聲，笑笑飲酒。
具體的原因，焦妍不清楚，但是她估摸著，應該是焦成憲的汽配公司不太行了，需要大企業的投資，而聯姻是最快最簡單的辦法。
商業圈裏，聯姻倒是常見，焦妍雖然惡心焦成憲此舉，心裏對聯姻這事兒卻不怎麽排斥。
能名正言順的擺脫焦家，也未嚐不可，反正自由戀愛也不見得有什麽好結果，倒不如找個家境優渥、知根知底的富貴人家，起碼日子不愁。所以，她沒拒絕，但也沒明確接受，隻是跟著焦成憲一塊兒以商務聚餐的名義，和對方及對方家人吃了頓飯。
當然，若是見麵前，她就知道對方是洛北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江澈的話，那那頓飯，她是怎麽也不會去的。
可以接受有過情感史，但不能接受有多段感情同時存在。
任她就是再想擺脫焦家，也不會饑不擇食選個髒黃瓜。
席間頂著眾多長輩的壓力，焦妍無奈加了江澈微信。
宴後回到家裏，她收到江澈發來的消息：“嗨，妍妍。”
焦妍給了第一條也是唯一一條的回複，十分明確：“我們不合適。”
再後來的微信和電話，她是一個沒回，一個接過。
除了剛剛的誤接。
總之，拒絕發展的意思很明顯，對方卻裝傻充愣，每天孜孜不倦地給她發些曖昧消息，約她吃飯。
而關於她拒絕態度，也不知怎麽的，就傳到了焦成憲耳朵裏，今兒個一大早打來電話讓她回家，一進屋就罵罵咧咧，說她不識好歹，給江少坐冷板凳。
最後，自然是吵了一架。要不今晚，大概率也不會坐這兒喝酒了。
桌上的手機震動亮屏，時隔一小時，薑芥回過來的消息。
“小魚仙草：嗚嗚嗚好想和溫醫生一塊兒回洛北城看雪。”
“小魚仙草：今兒個也是沒追到溫醫生的一天QAQ”
“老鹽巴：在酒吧遇見個男人，很不錯。不比你給我看的溫醫生照片差。”
“老鹽巴：要不，換換？”
“小魚仙草：【呲牙】您還是自個兒留著吧”
“老鹽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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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過後，步入期末。
大二上學期除了基礎課程外，還有一些比較重要的專業課，耗材料也耗精力，到了期末也是有作業要交。
平安夜和焦成憲吵過一架後，焦妍除了和爺爺打過一通電話外，沒和家裏聯係，也沒回過家。
當然，這也是常態了。
要她三不五時的回家對著那一屋子討厭的人，還不如呆在學校圖個清靜。反正那些人，也沒一個歡迎她的。
心裏是這麽打算一直到放假了再說，結果不想，時隔十天，焦成憲竟主動來了電話。
彼時焦妍剛交了雕塑課的期末作業，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的來電聯係人。
第一反應便是，準沒好事。
翻了個白眼，焦妍不情不願的接通了電話：“有事？”
“在哪裏？”焦成憲毫無情緒起伏的聲線傳來，涼薄的人一時竟說出關心的話，“最近怎麽不回家看看？”
焦妍無動於衷，隻是更加肯定了內心“準沒好事”的預感，直截了當：“有話直說，別整這些虛偽的關心。”
“你什麽態度？”話聲頓時就騰起幾分慍怒，焦成憲幹脆也懶得說那麽多前綴，切入主題，“江家的你看不上，今晚去見見齊氏的齊總。既然那麽挑，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攀上齊家這門親！”
作者有話說：
接電話那個情節是我之前在網上看到的視頻覺得挺有意思，就寫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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