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證

明草湖那片地,許草丫開荒出來的估摸著有三十三畝。

肥沃些的二十畝被她都種上了麥子,餘下的五畝種了紅薯,五畝種了白菜,三畝種了蘿卜,靠近湖邊的地方謝雲韻還種了些冬瓜。

“二畝白菜,二畝紅薯,下個月的蘿卜也給鋼鐵廠一畝。”

許草丫想了會兒,說。

顧家一季寒冬也吃不了地裏餘下的糧食和菜,但顧重山單位國營飯店那也要留些的。

邱衛軍滿意的點了下頭,說:“那明天我帶人去明草湖收了啊。”

“———好。”許草丫臉上錯愕的頓了下,說。

心裏想著,需要這麽著急嗎?

等邱衛軍走後,

吳東平才吐槽說:“他怕地裏東西又被部隊來人給截胡走了,啥都落不著。”

“大姐夫,那明天就麻煩你了。”

許草丫不好意思的衝吳東平笑著說。

“麻煩什麽,你不說明天一早邱衛軍那小子也會拉著我去的。”吳東平歎了口氣,無奈的苦笑著說。

晚飯是顧熙美夫妻在醫院食堂買的,許草丫和顧重山兩人還拿到了醫生的批條,買到了營養的病號餐,當然顧熙麗要求的紅燒肉是一定要有的。

為了多弄幾份紅燒肉,吳東平把關係好的同事份額都借了過來,說後麵加倍還他們。

許草丫病房裏的小桌子上擺著滿滿三大飯盒,紅撲撲,亮晶晶,疊堆一起的漂亮五層肉花,散發出濃鬱的香甜氣味兒,讓人見了就控製不住猛吞口水。

“大姐夫,你們單位大廚手藝真好。”

許草丫夾了一塊,放進嘴裏,細細咀嚼,這肉鋼鐵廠大師傅燒的肥而不膩,彈性十足,真真讓人回味無窮。

上回吃紅燒肉,她都記不得是幾月前的事了。

“那是,我們廠的大廚就這一手沒得說。”

吳東平豎起了驕傲的大拇指,神氣的說。

顧熙麗埋頭猛吃,嘴裏不忘說:“你們都沾了我的光。”

顧熙美無語的回她:“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哼,我又沒說錯。”

顧熙麗吃的心滿意足,連顧熙美懟她都懶得計較了。

謝雲韻看著三個睡著的曾孫,問吳東平說:“東平,昨天你打聽的事怎麽樣了?”

“奶,你不用擔心。現在京市各廠裏都在說吳家的事兒,聽說今兒個吳家小女兒又在醫院和人打了一架,他們紡織廠工會的人和革委會的人下午去了吳家,這事兜不住的。”

吳東平找人打聽了半宿,吳家的事兒還真不少。

王荷花母子來了京市後,吳水泉和陳二英夫妻在家就經常吵架。吳小誌長得和吳水泉很相像,王荷花到了吳家又一副女主人的做派,沒少讓吳家左右鄰居背地裏說嘴議論。

陳二英和王荷花甚至在吳家還打了一次架,聽說是因為王荷花在家沒人的時候,偷偷去了陳二英和吳水泉的屋子,穿了陳二英的體麵衣裳,被返回家取東西的陳二英抓了個現形。

吳家人愛臉麵,這些事當然不會向外說。

是街坊鄰居聽牆角,聽來的。

張建設給吳家送的提親禮,有一多半也被吳水泉提了出去給被陳二英趕出吳家的王荷花母子,吳月月為這事兒在家裏鬧了兩回,還是陳二英哭著勸她說:你快嫁人了,別讓外人看了笑話。

她才把這口惡氣給硬咽了下去。

誰想昨兒個吳月月上班,發現本該在車間裏的吳小誌竟然出現在了自己部門的辦公室。她問了同事才知道,是她爸舍不得吳小誌在車間吃苦,把人弄到了財務部門當學工。

帶他的人還是當初教吳月月做賬的老會計。

回家和陳二英一頓訴苦。

陳二英也哭訴說吳水泉又要把王荷花母子接回家住的事,還神經叨叨的說都是她的錯,都怪她沒用,要是她能生出兒子,家裏就不會有這麽多事了。

陳二英當初生吳月月傷了身子,才有後來吳月月奶出的主意,借腹生子。

吳月月抱著陳二英痛快的哭了一場,回大院等車的時候遇上了吳小誌。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最終釀成了後麵的禍事。

“蠢,長著一副聰明相,卻沒有一個聰明腦袋。”

顧熙麗聽著眉頭緊皺,忍不住說了句。

“估摸著被氣的衝昏了頭,才衝動的幹了傻事。”

顧熙美歎了口氣,說。

“建設嫂子很聰明的,誰也不能證明這事故是她造成的,沒有證據。”

許草丫低著頭,小聲分析說。

要不是她夢中見到了事故如何發生的經過,她也不會去猜想是吳月月下得手。

唯一能瞧出來的怕隻有吳水泉,可吳水泉會說嗎?

吳月月畢竟是他的女兒。

“兩個蠢丫頭,她要是個笨的能跟建設奶一起來醫院探望你爺?王荷花今兒個在醫院一鬧,怕是隻會讓人誤以為是家裏內部的矛盾激化,但吳水泉怕是要遭殃了,借腹生子這事可不小。”

“奶,那吳月月她造成了這麽大的事故,難道就這麽讓她逃了?”

顧熙麗坐不住了,她爺差點丟了命呢。

“剛才醫生說有兩人沒搶救回來,你爺斷了條腿,磕破了腦袋;一個女同誌的兩個胳膊斷了,腦袋裏還有血塊在呢,都不認識人了;一個男同誌的一條腿也斷了,腦袋上也傷的不清;吳小誌兩條腿都沒了;全須全尾的隻有你爺前麵的那個小孩子,他嚇壞了,到現在還發著燒呢。

我問了大巴汽車單位的領導,他們說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事故是人為造成的,隻能當作意外事故處理。

雖然她逃脫得了事故追責,但是卻難逃脫幾個家庭的恨意和外麵的流言蜚語,也不知紡織廠那她還能不能呆下去?”

顧家人回大院後,才從夏田媽的嘴裏聽說,吳月月懷孕了。

她爸犯了生活作風不正嚴重錯誤,已經被革委會的人給下放去了農場。

她媽陳二英跟她爸也離了婚,吳月月前兩天去上了一回班,被人扯到巷子打了一頓後,就把工作給了張建設的表妹,在家躺著養胎。

“她倒是有點運道的。”謝雲韻冷‘哼’說。

顧重山在家閑養了幾天就吵著要去國營飯店上班,謝雲韻和他如何鬧都沒用。許草丫就拿出錢,張美蘭給了張自行車票,幾人去了趟百貨大樓,花了一百八十塊,買了輛永久牌自行車。

許草丫學騎了幾日,就馱著一隻腿打了石膏拄著拐杖的固執老爺子上下班。

“可惜了那六個豬腳和二十斤大米,我好不容易換來的。”坐在自行車後座的顧重山一臉可惜的歎著氣。

“爺,沒了就沒了吧,咱以後有機會再去換。”許草丫笑著安慰他。

許草丫現在是京市裏的名人,大家都知道軍區大院裏有個厲害的小軍嫂能扛起千斤重的東西,江紅黨發表的那篇文標題:‘小小的身軀,竟有千斤之力!’裏麵誇大的說詞讓許草丫覺得自己似乎就不是個人。

好在天氣冷了,戴著帽子圍巾手套,沒人認識她,少了不少麻煩。

讓許草丫歡喜的是市裏給她發了英雄表彰證書,一隻鋼筆,一個筆記本,和一個‘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搪瓷杯,大巴汽車的單位給她送了麵‘英勇救人,品德高尚’的錦旗,大院裏也給了一個搪瓷盆作為獎勵。

拿著這些,許草丫的心是不安的,畢竟當時她想救的隻有顧重山。

根本沒外麵說的那麽偉大,那麽善良,那麽有奉獻精神。

謝雲韻和她說:“你的無心之舉,卻是真救回了幾條人命,沒什麽好不安的。人活一世,隻要問心無愧便好。”

把顧重山送到了國營飯店後,許草丫又騎車去了趟鋼鐵廠。

拿著上回吳東平帶給她的取款單子,到鋼鐵廠的財務科取錢,單子上寫著一共有652元錢。

顧熙麗感歎說,比種糧食掙得多。

但是許草丫覺得地裏的糧食還是要種的,再值錢的菜也不能跟填飽肚子的糧食比。

鋼鐵廠的看門大爺是認識許草丫的,她也來取了幾回錢,見著人熱情的招呼說:“許同誌來了。”

許草丫笑著回他說:“大爺好,俺車在這放一會兒啊。”

看門大爺擺了擺手,讓她走,說:“客氣什麽,放那就行。”

鋼鐵廠會計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同誌,戴了副黑框眼鏡,桌麵上放了個算盤,手指在上麵飛快的撥動著,他見了許草丫笑著說:“我還在猜你什麽時候來呢。”

“金會計,早上好。”

許草丫笑嗬嗬的把取款單子雙手遞了過去。

然後才說:“家裏最近忙活著收白菜,醃白菜,若現在不來,那要等到收完蘿卜才有空過來了。”

“你可真是大忙人。”金會計邊從櫃子裏取錢,邊搖著頭笑著說。

“地裏事情多,沒辦法。金會計你上回要的那些紅薯俺都留著呢,你哪天有空去大院找俺取。”

收完錢和票,許草丫才想起提醒著金會計。

金會計眼睛一亮,上回許草丫過來取錢,他也就提了一句嘴,沒想到她還真的給留了。

“今晚我就過去,感謝許草丫同誌支援的救命糧。”

金會計激動的站了起來,他家人口多,就他和媳婦兩人上班,每天日子過的苦哈哈的。高價糧太貴,他和媳婦的工資一月也買不了幾回。

許草丫擺了擺手,笑著說:“客氣啥,你也幫了俺很多。”

出了財務部門,她又去找了趟吳東平,把謝雲韻給他帶的一飯盒白菜油渣粉絲包子給了他。

吳東平見到包子,高興的咂了咂嘴,問許草丫說:“來取錢的?”

“嗯。”許草丫點了點頭。

然後想起事情,連忙問吳東平說:“大姐夫,你們鋼鐵廠要建房的那塊地上的舊磚舊瓦怎麽處理的?”

“我也不太清楚,你問這個做什麽?”

“俺想著能不能買些舊磚舊瓦回去在明草湖那造間屋子出來,累了歇歇腳,也能放些農具什麽的。”

許草丫想著要是買不到舊磚舊瓦,那她就造一間茅草屋,冬暖夏涼的也不錯。

“那我幫你問問。”

吳東平經常去明草湖地裏幫忙,若有歇腳的地方喝喝茶水,休息休息,心裏也高興。

“先謝謝大姐夫了,對了,今晚奶燉魚,你和姐下班記得回家去。”

說完話,人就走了。

吳東平回了聲:“好。”

提著飯盒,哼著小曲,誰知半路遇上了邱衛軍,那飯盒裏的包子被劫去了一半,嘴裏還不滿足的說:“是不是兄弟,咋能這麽小氣呢?”

“你大方,咋沒見你請我吃回包子。”吳東平翻了個白眼,很不客氣的說。

“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家裏有地,地裏有糧啊。”邱衛軍咬牙切齒的回懟說。

雖然他是廠長的兒子,但他爸又不止他一個兒子。家裏大大小小的一大堆人,他想吃頓好的,也隻能去國營飯店或者是廠裏加票加錢改善夥食,就這還不能被家裏人發現了,不然回去又被一頓教育。

“那是草丫的地,我也是個蹭吃的。”吳東平沒好氣的回他。

“你能蹭到吃的,支援點兄弟不是應該的嘛。你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兄弟餓死吧?”邱衛軍嘴裏慘兮兮的說著話,手和眼睛配合的相當默契,又搶了一個包子塞進了嘴裏。

“嗬嗬,你要是能餓死就好了。”吳東平瞪了他一眼,想趕緊逃離麵前的這個饞鬼。

“哼,小氣鬼。”邱衛軍咬了口包子,怒吼。

跑了幾步遠,吳東平又折返了回來。

很不舍的把飯盒裏的包子都塞給了邱衛軍,說:“今晚回去吃魚,這都給你吃了吧。”

邱衛軍瞬間覺得手裏的包子不香了,他望向吳東平的眼睛帶著殷勤和期盼。

“你想都別想,我是不會給你帶的。”吳東平開口先拒絕說。

“哼,人家當兄弟的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倒好,就知道自己享福,難都是兄弟當。”邱衛軍雙眼直勾勾,陰森森的盯著吳東平,氣極了。

“草丫讓我問問,咱廠在磚窯廠那拆的舊磚舊瓦還有什麽用處麽?沒有的話能換或者賣給她些嗎?她打算在明草湖那造間屋子,用來歇歇腳。”

“為啥不去磚窯廠直接買?沒有門路可以找我呀,你曉得的,我弟的老丈人是磚窯廠廠長。”邱衛軍放下手中的包子,拍著胸口豪氣的說。

“你弟現在不和你吵了?你為了磚窯廠那塊地把親弟都算計進去了,他咋會願意幫你?”

吳東平冷笑一聲,反問。

“我怎麽他了?弟妹人長得不錯,性格也挺好,哪裏配不上那小子了?”

邱衛軍並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他弟整日吊兒郎當的不務正業,能娶上弟妹這樣的媳婦是他的福氣。

“他不是有喜歡的姑娘嘛,你這硬生生的把人家給拆散了還怎麽了他了?”

吳東平望著天空,翻了個白眼,緩緩開口說。

“嗬嗬,你以為他是啥好東西?嘴裏天天喊著要離婚,要和真愛的妮子長相廝守,夜夜和弟妹睡著同一張床,如今弟妹都懷了三個月身孕了,去他的喜歡,真他媽的不值錢。”邱衛軍滿臉嫌棄的說。

吳東平也覺得無語。

想了會兒說:“要是舊磚舊瓦能有,那最好,沒有的話再讓你弟兩口子幫忙好了。”

邱衛軍扯起嘴角,吃驚的問:“咋的,許草丫同誌還要省錢?”

吳東平點了點頭,要是需要買新磚新瓦,許草丫就不會問磚窯廠的那些舊磚舊瓦可不可以買。

“有錢人真摳。”邱衛軍‘嘖嘖’搖頭說。

吳東平瞪了他一眼,說:“人家要養三個娃呢,手裏不得省著點。”

邱衛軍瞥了眼兩人不遠處,挪了挪嘴,說:“你瞅瞅那女人長得還真是美啊,那身段婀娜曼妙的,跟電影明星似的。”

吳東平掃了一眼後,臉色一沉,問邱衛軍:“那女人是咱廠裏的?”

“怎麽可能,要是咱廠裏有這號人,我能不知道?聽說是程工程師新交的對象,最近每天都會來廠裏找他。”邱衛軍兩眼緊緊盯著漂亮女人,跟傻了似的。

“邱衛軍,你再看我告訴你媳婦去。”吳東平拍了下就差嘴裏流哈喇子的老同學的臉。

“你還真是無趣,美人誰不愛看啊。”邱衛軍嘴裏說著,兩隻眼睛又直勾勾的追隨漂亮女人跑。

“你聽說過最毒婦人心沒有,越美的女人心思越毒。”吳東平板著臉,冷冰冰的說。

“你咋說話呢?吳東平。人家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咋到你嘴裏就成了毒婦了?”邱衛軍伸腿不客氣的踢了吳東平一腳。

“我認識她呀,上回我和你說在醫院裏要把熙美大侄子給偷換走的就是她,她有孩子有男人的。”

“啥?”邱衛軍被驚得差點摔了。

晚上回顧家吃飯,吳東平把在鋼鐵廠遇見安娜的事給說了。

“大姐夫,你們程工程師是不是工資很高,長得還一表人材?”

許草丫尋思著安娜的品味,開口問。

吳東平皺了下眉頭,‘嗯’了好一會兒才說:“程工程師是從國外學習回來的,是咱們廠的最高級別的工程師,工資當然高了。人呢和熙寒差不多高,長得白淨,說好看吧也算不上,但也不算醜,就是個普通的文化人。”

“她竟然能忍受得了普通,還真的挺意外的。”顧熙美也接話說。

“那你們程工程師多大了?不會是個老頭子吧?”顧熙麗好奇的問。

“今年三十五了,聽說前麵是結過婚的,他愛人不肯和他一起回來,就離了。”吳東平回說。

“管她做什麽,吃你們的飯,鹹吃蘿卜淡操心。”謝雲韻邊給顧成雨喂著米糊,邊說。

飯後,大院門口的輪崗小同誌過來說,有位姓金的同誌過來找許草丫。謝雲韻一聽便知曉是誰了,指著廚房的那一大麻袋紅薯跟許草丫說:“要不要再給幾顆白菜?”

“好。”許草丫找了個布袋子,塞了三顆白菜,五個蘿卜進去,和紅薯一起提著出去見金會計。

金會計是和愛人一起拉著個推車來的,見許草丫提出來的東西,他愛人激動的問了三遍:“許草丫同誌,這些都是嗎?這些都是給我們的嗎?這些真的都是給我們的嗎?”

許草丫耐心的一遍又一遍的回答她:“是。”

金會計塞給了許草丫五塊錢和兩張奶粉票,小聲和她說,少了後麵補上。

“不用,你給的夠多了。”許草丫邊說,邊催著兩人趕緊離開,她怕又碰上大院裏的多事老太太們。

第二天早上送顧重山上班,許草丫好奇的去了趟上回遇見安娜的那個地方。

給了附近掃大街的大嬸兩塊大白兔,人家就樂嗬嗬的開口說了,後麵巷子裏住了戶姓程的人家,家裏大兒子是個能人,在鋼鐵廠上班。

小兒子一年前死了,小兒媳婦被人寫信檢舉說她偷人,在屋子裏還搜出了幾封奸夫的信,聽說生的孩子都是奸夫的,前些日子被革委會的人帶走了。

程家還有兩個女兒,早早就出了門子,家裏現在隻剩下一個老太太和大兒子住著。

許草丫心想著,這程工程師以後怕是會混的不錯,不然也不會入了想過‘好日子’安娜的眼。

又想著,隻要她不再來禍害自家人,管她怎麽折騰呢。

還有一周,許草丫就要參加小升初的考試。她得趕緊回家去把王靜拿給她的數學試卷做完,等學校放學,她是要來顧家檢查的。

一路飛騎到了家,碰上了正從顧家出來的夏田媽。

謝雲韻告訴許草丫說:“咱們大院裏想買地裏的菜,夏田媽過來問問地裏的菜還有沒有剩下的均給他們。”

“奶,你咋回的?”許草丫邊脫身上的帽子,圍巾,邊問。

“等你爺回來,問他去。”謝雲韻回說。

“哇哇哇———”

顧成歡被顧成雨給打了,他小手裏抓著根細細的紅頭繩,應該是顧熙麗的。

“成雨,你打妹妹幹什麽?”

許草丫蹲下身子就想要把小家夥手裏的紅頭繩給抽走。

但是顧成雨哪裏肯,撅著個小嘴,搖晃著小腦袋,小身子悄悄的向後退了兩步。

“成歡那小妮子剛才打了成安,成雨在教訓她呢。”謝雲韻從廚房拿了三個奶瓶出來,和許草丫解釋說。

“奶,成歡為啥要打成安?”

“成安剛才撒尿,又不小心尿到成歡的臉上了。她能不打他嗎?”

謝雲韻吐槽說。

她覺得顧成安那小子就該長點教訓的,這都幾回了還這樣。

“成雨,你看是弟弟先做錯了事,妹妹才打他的。你不能隻打妹妹,弟弟也要打一次才是公平的好哥哥。”許草丫找了個凳子坐在顧成雨邊上,認真的和他探討打小孩的問題。

“草丫,哪有你這麽教孩子的。”謝雲韻被她的歪理給逗笑了。

“奶,你信不信下次成安他還敢尿在成歡的臉上,那小家夥賊著呢。”許草丫對自己生的兒子,還是有些了解的,三個孩子裏麵,顧成安鬼心眼最多。

誰知,許草丫的話,顧成雨還真的聽了進去。

舉著手裏的紅頭繩,就往顧成安的小手上抽。

“哇哇啊————”

顧成安的小嘴張的大大的,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嘩嘩往下掉。

“成安啊,下次還敢欺負你姐不,你哥盯著你呢。”許草丫邊給小臉擦淚,邊壞心眼兒的問。

顧成安小手抓著許草丫胸前的衣服,小腦袋縮進她懷裏,委屈的小聲嚶嚶嚶———

喲,性子還挺倔。

“家裏的米糊不多了,下午接你爺下班的時候記得去供銷社買些回來。”謝雲韻看著五鬥櫃裏的米糊罐子,回頭叮囑著許草丫。

家裏孩子多,一罐子迷糊也就吃個三兩天。

“好。”許草丫抱著顧成安在客廳裏轉著圈哄著他玩兒。

等他不哭了,就給了謝雲韻。

然後又坐到顧成雨的跟前,抱著小眼睛哭得紅通通的顧成歡,和他念叨著說:“成雨啊,你瞅瞅妹妹的小臉,都哭腫了。她是個姑娘家,哭醜了以後嫁不出咋整喲。”

顧成雨玩著自己的小玩具,不搭理。

她懷裏的顧成歡委屈的嚎哭了起來:“哇哇哇哇————”

“她聽得懂的,你別看她小,好壞都懂的。”謝雲韻無語的搖著頭說。

“奶,她這麽小就想嫁人?”許草丫有些生氣,也有些心酸,她才幾月的奶娃娃,咋就想嫁人了呢。

“人家說一孕傻三年,我看一點都沒錯。”謝雲韻懶懶的說。

“好好好,成歡乖,咱成歡最美,最好看,最漂亮,最水靈————”

許草丫傻呼呼的說了一堆好話,也沒能哄好懷裏的小閨女。

“啪————”

顧成雨皺著張小臉,伸著白嫩嫩的小胖手給了顧成歡小屁股上一下,哭聲立馬停了。

許草丫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委屈的和謝雲韻說:“奶,成雨是不是很嫌棄俺這個媽呱噪?”

謝雲韻逗她:“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奶,當然是實話。”許草丫深吸了一口氣,說。

“他是嫌棄你傻就算了,話還多。”謝雲韻一本正經的回了說。

許草丫想開口反駁來著,誰知不巧的讓她瞧見了顧成雨那個小子衝著他太奶點了下小腦袋瓜子。

“顧成雨!”許草丫咬牙切齒的怒吼著。

“你小聲點,別嚇著孩子。”謝雲韻紮心的又給了許草丫一刀。

嗚嗚嗚————

許草丫把懷裏安分了的顧成歡放到搖床裏,委屈的和正在逗顧成安開心的謝雲韻說:“奶,俺去看書了。兩天不想搭理顧成雨那個壞小子了,你作證。”

“好好好,我作證。”謝雲韻失笑連連。

心想著,一個大孩子和小孩子鬧脾氣呢。

回到房間的許草丫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可若這次小升初沒考上,會不會更被顧成雨那個臭小子嫌棄?

為了驅散心裏的火氣,許草丫給顧熙寒寫了封信,把最近顧成雨欺負他親媽的惡行跟倒豆子似的和顧熙寒講了一遍。

最後她提出了直擊靈魂的問題:“顧熙寒,俺真的有那麽傻嗎?”

和這封信一起郵寄出去的,還有剛從醫院回來那日,大伯母張美蘭拍的一張全家福,大家都笑得一臉開心,像雨過天晴的午後,燦爛又溫暖。

顧熙寒收到信時,剛執行完一次任務回來。

槍林彈雨裏的艱苦,被一封委屈訴苦的家書衝淡了不少。他盯著郵寄過來的全家福看了很久,心裏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暖意。

“班長,這三個就是你說的三胞胎?”

顧熙寒點了點頭。

“他們長得真好看,像班長。”

“班長,相片上咋沒有許草丫同誌?她人呢?”

“在這。”顧熙寒指了指懷裏抱著個孩子,笑得一臉明媚的女人,說。

“什麽?!班長,你不會偷偷換了個媳婦吧?許草丫同誌咱們都認識的,不長這樣的。”

當初顧熙寒帶著許草丫回京市,就是幾人送的行。

對於黑瘦矮小的許草丫這個嫂子,他們可是印象深刻。心裏都默默的吐槽,他們班長這顆水靈靈的大白菜,被一頭黑山野豬給拱了。

虧,虧大發了。

顧熙寒冷著臉,掃了幾人一眼,沒吭聲。

心裏卻委屈的呐喊:相處了兩年多,你們竟然不信我說的話,我有必要騙你們嗎?

“挨,班長,你這包裹裏還有鹹幹魚,魚醬,牛肉辣椒醬———好多吃的呢。”一個小同誌越看越吃驚,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顫。

“許草丫同誌會釣魚,還會種地———”

顧熙寒回想著在家時,聽爺絮絮叨叨講著許草丫的點滴。

“我的乖乖,咱們嫂子,許草丫同誌上京市日報了。”又一個小同誌把壓在包裹最下麵的一張報紙給抽了出來,上麵有張相片和顧熙寒指著的相片裏的許草丫一模一樣。

幾人不信顧熙寒說的,但是他們信報紙上寫的,救人女英雄———許草丫。

看完報紙後,幾個小同誌又默契的沉默了,滿腦子裏想的都是:能舉千斤重?!這是女人嗎?這是人嗎?

而後不約而同的向顧熙寒投去同情的目光。

他們班長可真可憐,娶了個母老虎回家。變好看的母老虎還是母老虎啊,他以後還能有出頭的日子嗎?

顧熙寒被幾人看得一臉莫名,把那條十來斤重的鹹幹魚提了起來,問:“要不要去食堂加個餐?”

“要!”他身後的幾人異口同聲吼著。

果然都是群吃貨。

許草丫收到顧熙寒回信的時候,正在努力的複習功課。王靜每日下班都會過來幫她補課,她喜歡許草丫生的三個娃,最偏愛的是顧成安那個小機靈鬼。

嗬嗬,她家小兒子賊不要臉,用哭唧唧的手段博取女人的同情心。

“許草丫同誌,成安還那麽小,你咋還打他呢?”王靜很不認同的擺出嚴肅臉,問。

“額,失手,失手。”許草丫厚臉皮的迎著王靜質疑的目光,堅持說。

心想著,等王靜走了,看我怎麽找你大哥揍你。

王靜是數學老師,她講課的時候很是認真嚴肅,像個惡婆婆似的在許草丫耳邊訓斥個沒完,一會兒說:“這道題你做錯了三遍了,許草丫同誌。”

一會兒又火大的吼:“這道理這麽簡單,是送分題,你怎麽能錯!”

又過了一會兒,又能聽到她快崩潰的說:“許草丫同誌,你怎麽又做錯了?”

許草丫心驚膽顫的過得水生火熱,她的三個娃卻每日樂嗬嗬的和王靜玩的開心,嗚嗚嗚———

終於,她熬到了考試的時刻。

一早她就精神的起床,給自己打氣,說:“許草丫,努力考,一定行的。”

而後給睡夢中的三個小家夥一人親了一口。

顧成雨的小手毫無意外的招呼上了她的臉。

“顧成雨,你個壞家夥。”

許草丫說著話,惡狠狠的又在顧成雨水嫩的小臉上嘬了一口。

哼,就親,就親。

為了讓許草丫安心考試,今天的顧重山是昨晚回來的顧熙美送的,她還特意從國營飯店買了豆漿油條回來,給許草丫加餐。

鼓勵她說:“放輕鬆,咱一定行的。”

顧熙麗歎了口氣,把自己雞蛋給了許草丫,說:“討了吉利,你吃根油條,再吃兩個蛋。反正你胃口大,考幾門就吃多少。”

“這能行?”許草丫覺得玄乎。

“不是說討個吉利嘛,你數學那麽爛咋可能考一百分。”顧熙麗沒好氣的瞪了眼許草丫說。

“顧熙麗!”

剛給三個娃穿好衣服的謝雲韻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吼了句。

“奶,我錯了,還不行嘛。”顧熙麗可憐兮兮的求饒說。

“活該,還沒考呢,你就說先說喪氣話,等你考試那天我也跟你說一遍。”顧熙美邊吃油條,邊不客氣的補刀。

“哼。”顧熙麗狠狠的甩了顧熙美一眼刀子,低頭不敢說了。

許草丫倒是聽話的按照顧熙麗的說法,吃了不少個油條雞蛋,考試的地點就在小學裏,離大院不算遠,走路大約十分鍾。

王靜過來帶著她過去。

許草丫塞給了她一個熱雞蛋說:“奶讓俺給你的。”

王靜家人口多,她爸的津貼要寄回老家一多半,家裏靠她媽和她的工資維持著花銷。

她爸餘下的津貼還要幫助他那些死去戰友留下的親屬。

家裏日子精打細算的,有些緊湊。

“替我跟謝奶奶說聲謝謝。”王靜大方的接了過來。

小時候,謝雲韻碰上她也會塞些吃的給她,她開始還有些拘謹,覺得不太好不願意接受,誰家的糧食不金貴啊。

可謝雲韻卻和她說:“等你長大了,有能力再還給謝奶奶好了。現在你人小要養身體,身體好了才能出去工作掙錢。”

隻是可惜她長大了,也工作了,掙的錢也不夠養活家裏的。

更沒有能力去還謝雲韻給她吃的那些糧食,家裏的弟弟妹妹要吃飯,要上學,要———

所以,沒人比她更希望許草丫能順利通過小升初的考試。

入了考場,王靜考又叮囑了一遍許草丫考試中要注意哪些事項,才緊張忐忑的跟其他老師離開。

許草丫坐在書桌前,深吸一口氣。

耳邊聽著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孩子們指著自己嘰嘰喳喳的,似乎很好奇她這麽大的人,為何還要來參加小升初的考試?

直到考試鈴聲響起,嘰嘰喳喳聲才停歇。

第一門考語文。

第二門考數學。

然後第三門———

考得許草丫心情跌宕起伏,一會兒心喜,一會兒失落,一會兒又遺憾,一會兒又驚喜,一會兒又後悔自己怎麽不再多看些書。

如同許熙麗說的那樣,書到用時方恨少。

隨著最後一門考試的鈴聲響起,許草丫鬆了口氣,終於結束了。

回家的路上,王靜問許草丫考得怎麽樣?

許草丫想了會兒說:“應該都能及格吧。”

她也說不清楚自己是考得好,還是不好。反正會做的她都做了,不會做的,連蒙帶猜的她也寫上了。

王靜無奈的看著她搖了搖頭,嘴裏卻安慰她說:“今年不行,咱們明年再考。”

許草丫覺得她說的沒錯,不行明年再考一次。

回了大院,

進家門後,許草丫發現家裏似乎有些不太對,太安靜,沒有任何聲響,謝雲韻和她三個孩子都不見了。

她走出屋子,想找鄰居問問謝雲韻和孩子們都去哪兒了?

“你是許草丫同誌吧?你好。”

一個怯生生的女人聲音,在許草丫身後響起。

“你是誰?”許草丫轉身看向女人問。

心裏想著,為何她會出現在顧家的院子裏?

說話的女人看起來和顧熙美年紀差不多大,個頭要比許草丫高上一些,皮膚雪白,頭發烏黑,眼睛也長得好看,水靈靈的泛著光亮,就是有些怯怯的,似乎很怕生。

“我———李詩雨,是顧熙辰的愛人。”李詩雨低著頭,聲音小的似乎在說給自己聽。

“大嫂好,家裏人呢?”

許草丫走到李詩雨身邊問,心裏卻想著這個大嫂似乎和夢中見到的不太一樣。

“去醫院了。”李詩雨夾帶著哭聲說。

作者有話說:

來自未來的吳月月溫馨提醒———

做人不能太衝動,衝動是魔鬼,會讓你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