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野種
半個月後,張建設奶帶著吳月月提著包點心來到了顧家。
吳月月站在許草丫身旁看著她給三個孩子換尿布,眼底嫌棄,嘴裏卻誇說:“草丫,你可真厲害。”
許草丫笑著回:“換個尿布有啥厲害的,俺聽奶說你才是個能耐人,在紡織廠當會計。”
顧熙麗和她說,能當會計的人,數學那一定學的相當好。
不像她,看見數學課本腦子就疼。
吳月月見許草丫誇自己真心實意,臉上少見的羞澀紅燙起來,說:“其實也還好吧。”
張建設奶和謝雲韻坐在沙發上開門見山的說:“我和月月過來,是想多換幾個你們家地裏的西瓜。過幾天紡織廠和其他幾個廠要辦聯誼會,有西瓜在一定能撐麵。”
謝雲韻回她說:“地裏的西瓜不多,鋼鐵廠前些天過來摘了不少走,給廠裏先進職工發福利。”
“我昨天去地裏看了,十個八個還是能摘出來的。”
謝雲韻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冷臉拒絕說:“我家美蘭醫院的同事們早就說好了,明天就過來摘。建設奶,我三個曾孫要吃奶粉的,他們是用奶粉票換的。”
意思很直白:我家布現在還不缺。
張建設奶‘哼’了聲,臉色很不好看。
吳月月佯裝失落的輕歎了一聲,和許草丫小聲說:“草丫,地裏的西瓜真的不能均幾個給我們紡織廠嗎?我們也用奶粉票換。”
許草丫搖了搖頭,很是抱歉的回她說:“下回能摘瓜還要五六日的時間,怕是趕不上了。”
誰知吳月月聽完她的話,臉上立馬又高興起來,說:“我們聯誼會是在一周後,肯定能趕得上。”
等倆人走後,謝雲韻和許草丫說:“你要拒絕一個人,話最好開始就說死的比較好。”
許草丫點了點頭。
她知道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心裏很感激奶肯教她。
八月種白菜和紅薯,九月種蘿卜,到了十月種麥子————
許草丫很忙,家裏的三個孩子基本都是謝雲韻在照顧。得了空還要拿著釣竿去明草湖幫忙釣幾條大魚上來,國營飯店,鋼鐵廠,還有大院裏的————好在每天也就釣一個鍾頭。
謝雲韻打趣說:“草丫現在可是個小富婆。”
許草丫有錢,一天就能掙個十幾塊,運氣好的時候能掙到二十塊,還有糧食和票。
“奶,俺要養三個娃呢。”
許草丫一想到百貨大樓裏的東西,她覺得自己似乎也算不得有錢人。
就算真的有錢她也舍不得花,她想給孩子們攢著,日子還是要精打細算的過。
顧成雨吃的多,他一頓吃的比弟弟妹妹三頓還多。許草丫猜,他可能和自己一樣,是個有大力氣的。
顧成歡是個姑娘,她要給小妮子攢嫁妝,還有小兒子顧成安,那是個鬧心的孩子,氣性太大,高興不高興都哭給你看。
許草丫都有些擔心他長大後能不能娶得上媳婦了,誰家小姑娘受得了他這小性子。
好在顧成安那小子也是有人能壓製得住的,隻要顧成雨小手一舉高高,他嘴巴裏的哭聲立馬停止。
小丫頭顧成歡也見著那隻小手不敢放肆鬧騰。
她家顧成雨,很有大哥風範的。
隻是顧成雨那小子,不怎麽粘她,喜歡和他太奶謝雲韻呆在一起。
唉————
轉眼間到了十一月份,昨晚許草丫的班主任,大院裏王家的姑娘王靜過來告訴許草丫,他們五年級兩天後考試,讓她準時過去參加。
還有一個月不到,許草丫還要參加小升初的考試,想想她都緊張。
天氣越來越冷,今年謝雲韻已經用夏天就開始攢的棉花票給顧家老小每人做好了一身新棉衣,許草丫和顧熙麗,顧熙美的棉襖顏色一樣,很有特色的軍綠色。
顧熙麗最近學習很認真,她也要考試,初升高。
謝雲韻問她要不要選擇去念中專,畢竟現在外麵傳言大學要停止招生了,還有很多大學裏的老師都出了事。
但是顧熙麗不願意,堅持要考高中。
“奶,我去接爺了。”許草丫穿戴好帽子和圍巾,喊了句,就要出門。
“好。”
坐在大廳裏的謝雲韻正哄著哭鬧不止的顧成雨,他今兒個十分的奇怪,平常都是乖寶寶,今兒個卻哭鬧了兩回,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早上顧重山出門上班就一直鬧騰哭,她把顧熙美都找回來看看他是否身體哪裏不舒服?
結果啥毛病也沒有。
現在他媽許草丫出門,他又開始了。
謝雲韻心裏七上八下的,很不安。
和顧熙美,顧熙麗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在大廳裏轉悠著哄。
京市的秋天很怪,早晚冷的穿棉襖都要縮著脖子,到了中午穿著單衣有時也能熱出汗,且這時候皮膚特別容易幹燥脫皮,許草丫抿了抿幹裂的嘴巴,繼續往前走著。
布鞋踩在枯黃的楓葉上,發出清脆的‘哢哧’響聲,許草丫特別喜歡聽這樣的聲音。
進入十月後,她每日都會去國營飯店接顧重山。
幫忙把國營飯店用明草湖大魚換的糧食提回來,還有就是她擔心顧重山會出事。
她的夢裏有關顧重山的死,隻有一座新墳,滿地枯黃落葉的地上,跪著一個傷心難過的男人,顧熙寒。
顧重山是怎麽死的?什麽時候死的?她都不曉得。
到了國營飯店,許草丫熱情的和裏麵相熟的員工打著招呼,然後去後廚找顧重山。
顧重山高興的和許草丫說,今兒個晚上咱家吃燉豬腳,嘴裏邊說著話,邊把手中布袋子打開一個口子給許草丫看,裏麵竟有六個豬腳。
許草丫驚喜的問顧重山說:“爺,咋有這麽多?”
顧重山笑嗬嗬的回說:“我托人買的,家裏人多,少了也不夠吃啊。”
今兒個許草丫手上提的是大米,約有二十斤重的樣子,她想著回去一定和奶說,要吃白米飯,家裏已經十來天沒吃了。
兩人說笑著走出國營飯店。
許草丫剛開口說:“爺,你說我開墾幾畝水稻田————”
怎麽樣?還沒出口,便聽到遠處傳來哀嚎和慘叫聲,一群胳膊上套紅袖章的年輕人,正肆意的拖著一個女人,她懷裏還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女孩。
在不遠處,許草丫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女人,安娜。
她正抱緊一個六十來歲大媽在哭,看模樣似乎很傷心。
但許草丫卻覺得安娜心裏該是不傷心的,她的眼睛在發亮,裏麵藏著開心,興奮,像極了顧熙麗等著吃魚時的樣子。
“草丫,咱們回家。”顧重山沉下了臉,小聲說。
許草丫忙點頭說:“好。”
這樣的事情,最近京市頻繁發生,許草丫不懂為什麽,但是卻知道,這樣的事情她和爺管不了。
顧重山帶著許草丫繞過了一條馬路,那裏也能坐上大巴汽車,但不幸的是這裏也在發生事端———那個張建設的媳婦吳月月正在和一個和她差不多高的男孩在打架。
男孩的臉和吳月月很像,圓圓肉肉的,他的體型比吳月月更壯些。
吳月月眼神陰狠,嘴裏吐出來的話更狠。
“你敢去老吳家試試?我能讓你媽這個破鞋吃木倉子。”
那個男孩,似是被戳到了逆鱗,朝著吳月月撲過去就想跟她拚命,兩人又扭打成一團,許草丫都不用去猜,吳月月根本不是男孩的對手。
許草丫看著和男孩打架凶狠的吳月月,很是詫異,原來她也有這麽不體麵的時候。
顧重山歎了口氣,上前把吳月月給拉出來,畢竟她是大院張家的孫媳婦,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欺負,卻當做沒看見。
吳月月見到顧重山,眼裏的那抹膽怯不見了,她躲在顧重山的身後,得意的衝男孩說:“你過來啊,過來啊,老吳家隻要有我在,你這個野種就休想進老吳家的門。”
她話音剛落,就被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扯過去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嘴裏罵說:“吳月月,讓你給老子丟人,你胡鬧些什麽?”
吳月月怒紅了眼睛,回他說:“你把野種養了這麽大都不嫌丟人,我丟什麽人?”
吳月月他爸心虛的別過了臉,和那個男孩說:“小誌,你先回去,大伯晚些過去你家登門道歉。”
“什麽大伯,你的寶貝兒子咋不認了?”吳月月攔著吳小誌的去路,衝著她爸譏諷的說。
許草丫站在人群中,衝著顧重山喊:“爺,天快黑了。”
顧重山轉身打算離開,畢竟吳月月的爸也過來了,這是吳月月的家事,他幫不了,也不能幫。
但是吳月月怎可能會讓顧重山輕易的離開。
她抓著顧重山胳膊說:“顧家爺爺,你是看著建設長大的,咱們還在一個大院裏住著,你咋能丟下我說走就走呢?”
顧重山被她抓著,一臉不悅,卻也脫不了身。
許草丫很是生氣,從人群裏走了出來,冷著臉說:“建設嫂子,你親爸在這呢,你抓著俺爺算咋回事兒?”
“草丫,你咋能這麽沒同情心?”吳月月看著許草丫,眼淚汪汪的控訴說。
許草丫沒搭理她,把顧重山從吳月月的手裏給解放出來,拉著人就想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