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產子
“顧熙寒,顧熙寒,顧熙寒———孩子———俺的孩子———-”
許草丫不停的在嘴裏輕聲呢喃著,她的眼皮太重,她怎麽努力都睜不開眼睛,睜不開眼睛她如何能見得到顧熙寒?告訴他,她的孩子,要保護好她的孩子。
“大伯母,若是發生什麽意外,先救她。”
許草丫的耳邊傳來顧熙寒低沉的聲音。
“可———若是草丫一直不醒,熙寒,孩子是無辜的。”
張美蘭低聲勸說著。
“她也是無辜的,我媽當年也是可以選擇活下來的吧?”
張美蘭看著下定了決心的顧熙寒,長歎了一口氣。
她沒再去阻攔顧熙寒在那張決定保大保小性命的紙上簽字。
若是此時哭暈過去的婆婆怪她,那就怪吧。
可夢中的許草丫不願意,她嘶吼尖叫著:“孩子,顧熙寒,保孩子!”
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麽說。
那是他和她的孩子,他們之間唯一的牽扯。
站在產科外的兩人聽到許草丫的尖叫嘶吼聲,倆人滿是愁容的臉上閃過驚喜,張美蘭飛奔進了產房,她要去爭一爭,當年陳穎的命她沒保住,她心裏是愧疚的。
顧家人坐在產房外焦急的等待著。
顧重山手裏還抱著個砂鍋,裏麵燉著今天他給許草丫帶回的湯水,是難得的雞湯。他高興的回家,人剛走到大院門口就被站崗的警衛告知家裏出事兒了,他家裏招了賊,孫媳婦兒被推倒在了血泊中,已經被大院裏的汽車送進了醫院。
怎就招了賊?大院裏怎麽可能有賊?
他想不通。
顧熙麗小臉慘白,不停拍打著她哥,嘴裏說:“我都告訴你了,讓你快些回來,你就是不聽,要是你早些回來,她怎麽會遇上賊了。”
話說的蠻不講理,顧熙寒站在那一動不動,任由她發泄。
顧熙美安慰哭倒在自己懷裏自責的謝雲韻說:“奶,你別多想,這事兒誰也想不到的。”
想到許草丫來家裏後的點點滴滴,她心裏也難受的發疼,她當年是目睹著二嬸大著肚子倒在地上的,她奶更是——-目睹了兒媳和孫媳婦相同的遭遇。
她如何受得了?
還有熙寒,熙麗,他們如何受得了再次的打擊。
產房裏,張美蘭拍打著許草丫的臉,在她耳邊說:“草丫,大伯母跟你說,你想要把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就趕緊醒過來,不然————熙寒說,他要保你的命。”
張美蘭的話,許草丫她聽到了。
她的三個孩子,怎麽可以不要。
“大———大伯母,保孩子,求求你保孩子。”許草丫扭扯著身下的床單,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了一句。
“好———好。”
張美蘭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和身旁的同事說:“快,你們開始準備。”
產房裏的醫護人員瞬時動了起來。
為了讓許草丫不要分神,再次暈睡過去,張美蘭握住她的手,一直在她耳邊說著話,她說:“草丫啊,你不是想熙寒嘛,他此刻正在門外麵。
草丫,你不能睡喔,睡過去了就見不著熙寒和孩子了。
草丫,你做了那麽多小寶寶的衣服,還沒看見他們穿上呢,怎麽能睡啊。
草丫,你宮口已經開了十指了了,你再用力些好不好?”
“大伯母,俺肚子好疼,好疼————”
比她在院子裏摔倒的時候還疼,疼的她呼吸都難受,她咬著嘴裏張美蘭放的布條,臉上,脖頸,冒出一顆又一顆豆大的汗珠,她有拚命的在用力,身下的床單都被她扯的稀爛———
“草丫,用力,再用力些,看到———已經看到寶寶的頭了。”張美蘭邊給她擦汗,邊在她耳邊激動的說著。
若是可以,她也想親自去迎接小寶寶的出世。
但是她答應了顧熙寒,要守好許草丫。若她出了什麽事,家裏的婆婆又怕是會內疚一輩子,還有熙寒那孩子,會不會和他爸一樣,一直耿耿於懷———
她也不願意看到,草丫年紀輕輕的就沒了命。
她明明那麽可愛,貼心,乖巧又善解人意,老天爺怎可以如此狠心這麽對她。
“怎麽樣了?”張美蘭問正在接生的同事。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
她瞧見了一個同事手裏捧著一個孩子,全身有些紫紅,就那麽安靜的,乖乖的,躺在同事的手上。
難道————她最不願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嗎?
張美蘭把那個小小的身體抱在了懷裏,讓同事過去照看許草丫,她不想放棄他,曾經她也遇到過不少出生沒生命力的孩子,但有奇跡的,很多的奇跡,就發生在這間產房裏。
她把自己這輩子知道的各種搶救手段,都用在了小小的身體上————
聽著耳邊許草丫不停的拚著命哭喊聲,她的心揪成了一團,心裏祈禱著:好孩子,你快哭啊,快哭啊,別嚇大奶奶動一動好不好?”
“哇———哇——-”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響徹整個產房。
張美蘭望著同事懷裏剛從許草丫肚子裏出來,揮舞著手腳的小家夥,她又哭了。
為了新生命降臨的欣喜,還有對自己懷裏的這個生命的憐惜。
她繼續的在孩子身上用她所有了解的搶救手法,最後,她無力的垂下了自己的雙手。
她接過那個生命力旺盛的孩子,站在那個看起來毫無生命力的孩子身旁,又轉頭看了眼仍然在拚命著吼叫的許草丫,此刻,她覺得至少讓孩子和草丫告個別。
他也是她拚了命生下來的。
張美蘭把‘哇哇’啼哭的小家夥放到了嬰兒**,她輕輕的捧起那個她毫無辦法,毫無生命跡象的孩子,把他放在了許草丫的左胸口,那裏有他最熟悉的心跳聲,還有他最有安全感的氣息———
“大伯母,他怎麽了?”許草丫垂眸看向趴在她胸口一動不動的柔軟小身體,緊咬著牙齦著急的問。
“他——他睡著了。”張美蘭輕聲說。
肚子裏的又一陣疼痛襲來,讓許草丫顧不上去想張美蘭話裏的意思,她又開始不斷的拚命喊叫著———
“哇哇———”又一次孩子的啼哭響徹產房,許草丫也精疲力盡的暈了過去,張美蘭悄悄的抱起趴在她心口的柔軟小身體,她想把他抱出去和家裏人見上一麵。
也算是告別吧。
小小的身子靠在她的懷裏,她拿了件小毛毯把他給包裹著,在同事告知她許草丫沒事後,安心的走出了產房。
“這———-”
焦急等在產房外的顧家人看著張美蘭出來,圍了上來,連忙問:“草丫,怎麽樣了?”
張美蘭回說:“她沒事,睡著了。”
然後把懷裏抱著的那個孩子遞給了顧熙寒,小聲說:“告個別吧,畢竟他———是你第一個孩子。”
顧熙寒顫抖著雙手,紅著眼眶,接過那軟軟的小身體。
“他———”
謝雲韻看著孫子和他懷裏的重孫子,再次哭暈了過去。
“你好呀,顧成雨。第一次見麵,你都不跟爸爸打聲招呼麽,很不乖喔————”顧熙寒抱著嬰兒貼在自己的心口,他自顧自的呢喃,嘴裏不停的說著。
家裏人這才知道,顧熙寒連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顧熙麗別過臉去,無法麵對此刻她哥和他懷裏的孩子,她不知道她哥現在是怎樣的心情,他正承受著什麽———
她剛剛心裏是有怨的,他哥說當年媽媽是不是也是可以活的時候,她真的很傷心。
媽媽的命和她的命,在她哥心裏,媽媽更重要。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心裏就是難受委屈。
若她是哥哥,或許也會和他一樣的選擇,那畢竟是媽媽。
剛才他說要保大的時候,她心裏恨他的冷酷無情,那三個孩子可都是他的,他怎就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不是不喜許草丫麽?那為什麽又可以為了保住她的命,不要自己的三個孩子?
許草丫和她朝夕相處,她也不願意許草丫出任何事情。
顧熙麗想著,自己是自私的吧,比起許草丫,她更希望他哥的三個孩子活。
許草丫和兩個旺盛生命力的孩子從產房裏被推了出來,顧重山把手裏還溫熱的湯交給了張美蘭說:“你們醫院哪裏有熱湯的地方,幫忙熱一熱,等草丫醒了就可以喝了。”
看著被兩個孫女抱起的孩子,他扶著謝雲韻走到許草丫身旁,眼含熱淚的對著她哽咽著說:“謝謝,謝謝。”
顧熙寒抱著那個安靜的顧成雨走了過來,跟在護士身後,進了病房。
他把顧成雨放在許草丫的懷裏,把顧家的人還有兩個剛出生的孩子都關在了門外,屋裏隻有他,許草丫還有安靜的顧成雨。
他說:“許草丫同誌,我回部隊後有去過月下村,聽蘇知青說你以前的日子,過的很慘。你說你傻不傻,一身力氣怎就不知道反抗?你二叔一家沒一個人是你的對手。蘇知青說你阿爺死前交代的,要你和二叔家好好相處,你二叔什麽人你不知道麽?你阿爺就是讓你二叔一家欺負你罷了。
還有,我沒有不回你的信,我看到信的時候就往家趕了。
我是軍人,服從命令是我的天職。
我不能時時刻刻的都呆在家的,這也是你自己的懲罰,誰讓你算計我了。”
他又和顧成雨說:“你媽的壞心思都用在爸爸這了,你要不要揮動著小拳頭為爸爸打抱不平啊。”
他說完這句話,不知是不是在做夢,他似乎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拳頭輕輕砸了下許草丫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