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書房的門一直到晌午才打開, 眾人急匆匆出去吃飯,沈知珩也跟在後麵往外走,結果剛走到門口, 前麵那些人突然停了下來,用打趣的眼神盯著他。

沈知珩神情微動,一抬頭果然看到某人。

“無憂哥哥。”賀嫣笑著招手。

沈知珩看著她發髻間的珍珠發釵,喉結動了動, 還未開口說話, 最為年長那位就笑道:“都成婚了, 還叫哥哥呢?”

這話良帝也打趣過,賀嫣頓時紅了臉, 引得其他人連連調侃。沈知珩大步走上前, 牽著賀嫣逃離了這群混不吝的。

一直到遠離人群, 沈知珩才問:“今日怎麽來了?”

“近來一直沒看到你, 我有點惦記,知道你今日會一直在皇城司,便過來了, ”賀嫣也是一時興起就跑來了, 這會兒見到了沈知珩本人,突然擔心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我是不是耽誤你做事了?”

“你來得正好,可以陪我用膳。”沈知珩說著,又看了眼她頭上的珠釵。

賀嫣察覺到他的視線, 沒忍住笑了:“我戴這個發釵,你是不是很高興?”

就跟突然跑來一樣, 她戴這個發釵也是一時興起, 也幸好一時興起, 否則還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明白他的心意。

“嗯,高興。”沈知珩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

他這一句聲音有點輕,其間泛著連自己都不明白的複雜情緒。在知道她心上人是祁遠、卻還要逼她成婚時,他就做好了她與自己一輩子離心的準備,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看見她戴自己所贈珠釵。

賀嫣看著他的眼睛,不由得抬手摸摸發釵,獨屬於珍珠的溫柔手感,通過指尖傳遞到她心裏。她突然有些局促,想躲開沈知珩的視線,卻又忍不住與他對視。

兩人安靜地對視,什麽話都沒說,氣氛卻越來越黏稠。

許久,賀嫣突然開口:“我們都成婚了,我再叫你哥哥是不是不合適?”

大多數人成婚之後,要麽叫名字,要麽叫夫君,鮮少會沿襲以前的稱呼喚哥哥弟弟的,所以良帝和沈知珩那些幕僚才會拿這種事笑話她。

沈知珩輕笑一聲:“不必在意他們的……”

“無憂。”賀嫣紅著臉喚一聲,眼睛亮晶晶的。

沈知珩剩下的話突然噎在嗓子裏。

“無憂?知珩?大人?夫君?你喜歡我叫你什麽?”賀嫣一連串的問題,像是隨口拈來,可臉頰卻分明越來越紅。

沈知珩就看著她泛紅的臉,終於忍不住俯身下去,賀嫣察覺到他想做什麽,頓時緊張地抵住他的胸膛,做賊一樣四下張望:“不行,別鬧!”

“可以的,這裏沒人。”沈知珩聲音沙啞,沒等她回答便吻了上去。

賀嫣還是第一次在大白天接吻,還是皇城司這種尋常人眼中的閻王殿,一時間緊繃到極致,直到沈知珩強行撬開她的唇,才算放鬆了些。

唇齒交纏,呼吸融合,賀嫣雙腳漸漸發軟,不自覺地攀上沈知珩的背。他們平日很少接吻,偶而親吻也是情之所至時,像今天這樣什麽□□都不帶、隻是曖昧纏綿的吻卻是頭一次。

賀嫣第一次嚐試這種,一時間隻能被動地跟著他沉淪,直到牆角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才驚慌推開他。

沈知珩當即將她擋在身後,不悅地開口:“誰?”

牆角灌木後很快出來三個人,神色慌張簡直要嚇死了:“大、大人,我們不是故意的,司內的布防圖要求我們在這兒值守,我們也沒辦法……”

賀嫣臉頰漲紅,躲在沈知珩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大人,我們知道錯了!”三人紛紛跪下。

賀嫣趕緊拉了拉沈知珩的衣裳,讓他快點解決,沈知珩也知道她羞窘,當即道:“滾吧。”

“是!”三人紛紛感激,跑的時候又沒忍住豎個大拇指,“大人,您真厲害……”

話音未落,沈知珩已經將腰間玉佩砸了出去,三人頓時抱頭鼠竄。

賀嫣恨不得鑽進地心,等人一走立刻埋怨:“都說不行了,你還非要……”

“是我錯了。”沈知珩立刻認錯,全然沒有在下屬麵前的霸道。

賀嫣臉還紅著,聞言隻是橫了他一眼,又跑過去把玉佩撿起來。上好的羊脂玉,摔在地上斷成了兩截,真是太可惜了。

“敗家子,我今晚就去找大伯母告狀,看你還敢不敢浪費。”賀嫣嘟囔。

沈知珩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大伯母應該不管我這個。”

賀嫣頓時瞪他,他隻好補充一句,“不浪費,我叫人給你磨一個小小的匕首,平日帶在身上辟邪防身。”

“這麽小一點,”賀嫣用手比了比玉佩,隻有自己的食指長,“也能做匕首?”

“可以,配在身上很好看。”沈知珩見她已經不在意剛才的事了,便順著這個話題同她聊下去。

因為沈知珩公務繁忙,兩人直接在皇城司內用了午膳,吃飯時賀嫣問起最近的妖狐事件,沈知珩並不在意:“這世上哪有什麽鬼神,無非是惡人作祟,把此人揪出來就是。”

“你們現在查得如何了,有眉目了嗎?”賀嫣好奇。

沈知珩點了點頭:“差不多了。”

賀嫣輕舒一口氣:“那就行,你辦案時也要小心,千萬不要受傷知道嗎?”

“嗯,知道了。”沈知珩眸色和緩。

賀嫣笑了笑,視線落在他的手上,所有傷口都已經愈合,隻有一些疤痕還留在上頭。

“到時候請張大夫開幾瓶消疤的藥,你這手很快就漂漂亮亮了。”她認真道。

沈知珩看向自己的手,唇角微微上揚:“嗯。”

吃過飯,沈知珩去審這次抓到的人,賀嫣先回了賀家一趟,陪祖父下了會兒棋,又跟琥珀出去玩了會兒,快天黑時才坐上馬車回家。

京都一入秋,天氣就越來越冷,等到賀嫣洗漱完要睡下時,外頭突然起了狂風,她想起還在辦案的沈知珩衣衫單薄,到底還是睡不著,於是又臨時起來,抱著披風往外走。

鄭淑剛從賬房出來,就看到賀嫣急匆匆往外走,她連忙上前問一句:“大半夜的,這是要去哪兒?”

“降溫了,我想去給無憂送件披風。”賀嫣乖乖回答。

聽到她對沈知珩的稱呼,再看她手裏的披風,鄭淑突然就紅了眼眶:“好、好……你能想通就好,以後你們夫妻隻管好好過日子,不論你想做什麽,大伯母都支持你。”

賀嫣:“?”

她一臉莫名地被鄭淑送到馬車上,直到馬車走出極遠,她還暈暈乎乎的,最後隻能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她給沈無憂送的確實是披風、而不是什麽救命的藥吧?

晚上的大街空無一人,馬車順暢無阻地到了皇城司門口,賀嫣下來後,便要將披風交給守衛。

“大人馬上就要結束了,夫人等他一起回家唄。”守衛殷勤道。

賀嫣想了想,覺得也可以,於是索性進去等。

如守衛所說,沈知珩沒過太久就結束了,賀嫣站在內獄門口,聽到身後的動靜立刻笑著回頭,沈知珩跟她對上視線的瞬間眉頭皺了皺:“你怎麽來了?”

“我來給你送披風。”賀嫣說著,笑著朝他走去。

沈知珩卻連連後退兩步,繃起臉嗬斥:“別動!”

賀嫣嚇了一跳,當即停下腳步。

沈知珩看著她驚慌的表情,喉結動了動:“抱歉。”

“你、你怎麽了?”賀嫣小聲問。

沈知珩沉默一瞬:“你先回去,我等會兒就回家了。”

“……不是已經結束了嗎?要不我們一起吧。”賀嫣小心翼翼。

沈知珩還是堅持:“濃濃,聽話。”

賀嫣心裏閃過一絲失望,但見他麵色凝重,卻也不知該說什麽,於是轉身離開。她一走,守衛便奉上了披風:“這是夫人特意送的,夫人都等您半個時辰了……”

守衛後麵說了什麽,沈知珩已經聽不見了,他隻是定定看著賀嫣離開的方向,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才第一次看守衛手中的披風。

是用賀家陪送的布料做的,一看就暖和厚實。

“大人,夜寒風冷,您穿著吧。”守衛勸道。

沈知珩伸出手,指尖在即將碰到披風前頓了頓,還是收了回去:“先沐浴。”

那邊沈知珩去沐浴了,這邊賀嫣心不在焉,一直到**躺下,腦子裏還是沈知珩冷漠的樣子。

她翻來覆去毫無睡意,不知胡思亂想了多久,正思考要不要起床喝口水時,房門突然輕輕打開,她聽到動靜,立刻側躺著不動了。

沈知珩看著她安靜的背影,沉默一瞬後將門關上,然後解下披風到床邊坐下。賀嫣支棱著耳朵聽他的動靜,聽著他更衣洗漱,聽著他在旁邊躺下。

直到一個泛著濃鬱皂角味的懷抱將她扣緊,她才低頭看向他的手。

果然有些腫了,也不知道洗了多少遍。

“抱歉,今晚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沈知珩不擅長道歉,說出的話也有些生硬。

賀嫣果然沒有理他。

沈知珩抿了抿唇,又道:“我並非有意凶你,隻是當時剛從裏頭出來,一身的晦氣血腥,不想讓你沾染罷了。”

賀嫣吸了一下鼻子,到底轉過身來:“那你就直說啊,為何都不解釋?”

“是我的錯,我剛審完人,情緒不好。”沈知珩失笑。

賀嫣抿了抿唇,不說話。

沈知珩抬手摸摸她的臉,安靜地看著她。

兩人僵持許久,賀嫣歎了聲氣:“查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明後兩天全部真相都會水落石出。”沈知珩見她終於肯主動跟自己搭話了,頓時揚起唇角。

賀嫣撇了撇嘴,還是叮囑:“那抓人的時候,你可要小心點。”

“好。”

沈知珩將她抱進懷裏,安靜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直到這一刻才有活過來的感覺。賀嫣任由他抱著,腦海裏卻是他站在內獄門口、泛著冷意的眼神。

“無憂。”

“嗯……”沈知珩的聲音有些含糊。

賀嫣沉默片刻才開口:“你是不是……不喜歡如今的職務?”

沈知珩沒有回答,賀嫣一抬頭,就看到他已經睡熟了。

賀嫣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