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紮小辮

早晨起來天陰沉沉,雲朵又厚又重,感覺要下雨。

季時風一口喝完大杯豆漿,拎起背包,對屋裏喊:“爺,我走了啊。”

屋裏沒應聲,季時風進房間一看,沒人,再到院裏頭一看,這小老頭正在曬被子,踮著腳抻著脖子,看模樣怪費勁的。

“就不能安分點兒,”季時風大步走上去,接過他爺手裏的冬被,“你要是再跌一跤,我可不照顧你。”

季博文敲了敲後背,哼了一聲:“你小子有臉說我?好的不學盡學壞,學人家鬧事!打架!”

“對對對,您老說得對,”季時風聽這話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邊抻被子邊敷衍,“我壞我壞,老季家祖宗十八代就屬我壞,別人家那是祖墳冒青煙,老季家出了個我,祖墳黑得都能當煤地了。”

“……”

要說的話被臭小子搶了先,季博文噎了一下,幹瞪眼。

季時風鋪開被子,問他爺:“回回都是這幾句,有新鮮的沒?”

“你這臭小子!”季博文操起拐棍往他身上打,“讓你學壞!讓你學壞!”

季時風拎起包就跑,到院門口了扭頭說:“今天可能要下雨,別忘了收被子。”

“要你囉嗦!”季博文見他單肩背著包,又不樂意了,“把你書包背好,不三不四像什麽樣子!到新學校好好和同學處!”

季時風搖搖手,在巷口掃了輛共享單車,騎上往三中走。

·

季時風原本在一中讀書,重點高中讀的好好的,上個月因為一些腦殘原因,那個女人非要安排他轉學。

季時風本來不想搭理那一家子傻逼,然而就和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個道理,窮人一旦倒黴起來就沒完沒了。

季博文出門買菜摔了腿,急需一筆錢住院,那女人說隻要他同意轉學,就包了季博文的住院費。

季時風骨頭再硬,這種關頭也不得不妥協,學校可以換,爺隻有一個。

他不想和爺提起那邊的糟心事兒,就謊稱轉學是因為他在學校裏打了人,爺氣得擺了好幾天臉色,到現在火還沒消。

轉學手續前後辦了半個多月才好,那女人倒也不算虧待他,三中雖說比不上一中強,在市裏也不算差。

·

轉學第一天,季時風沒算好時間,進校門時早讀都結束了。

高二樓離校門口還有點遠,有個大上坡。

季時風不想轉學第一天就遲到,邁開大步往上跑,好在他人高腿長,一口氣衝到教學樓下,距離上課還有五分鍾,來得及。

“痛……痛痛痛——鬆手鬆手,鬆鬆鬆!”

一條腿正要踏進教學樓,季時風忽然聽見一聲弱弱的痛呼,他循聲轉頭一看,樓底下的升旗台邊有兩個人。

有個身形單薄的少年坐在階梯上,仰著頭喊疼;另一個則人高馬大的,站在少年麵前,兩隻手揪著少年的頭發。

靠,在國旗底下搞校園霸淩,膽兒真大。

季時風不是個多管閑事的性子,他進入社會早,這種事情見得多了。

大的欺負小的、高的欺負矮的,衝上去見義勇為拔刀相助的愣頭青死得最早。

離上課隻剩四分鍾了,季時風抬腳剛要走,又聽見那邊傳來聲音:“老實點,別動!東西呢?”

少年繼續喊疼:“錢包在、在書包旁邊那兜裏……”

“自己拿出來!”

季時風眼角一瞥,見那大高個緊緊揪著少年腦門前的一撮頭發,少年被迫仰起頭,一隻手哆嗦著去摸書包。

這什麽垃圾學校?大白天的敢在教學樓底下劫錢?

季時風低低“操”了一聲,邁出去的腳尖轉了個方向,揚聲道:“哎,哥們兒,幹嘛呢?”

升旗台邊兩個人齊齊扭頭望過來。

高大的那個剃了個板寸,九月底了還穿一件無袖上衣,兩條手臂肌肉遒勁,一看就不好惹。

他揪著少年頭發的手鬆開了,烏黑的劉海散落下來,條形碼似的,遮住了少年半張臉。

季時風隻能看見他下半張臉,皮膚白皙,唇紅齒白,看著就好欺負。

板寸大高個皺眉:“你誰啊?”

季時風一隻手拎著包,另一隻手插著褲兜,懶懶散散地抬了抬下巴:“在學校裏就打劫,不太好吧?”

板寸大高個一臉無語,“同學,你管太寬了。”

坐在台階上的單薄少年此時開口:“別管他,繼續繼續。”

說完,他把毛茸茸的腦袋往板寸大高個手上湊。

季時風:“……”

少年從書包側袋摸出錢包,雙手捧著遞給大高個:“喏,這兒呢,給你,要多少自己拿!”

媽的。

這回輪到季時風無語了。

感情人倆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

叮——叮叮叮——

上課鈴準時打響,季時風光榮地在轉學第一天遲了到。

·

第一堂恰好就是班主任的課,季時風在高二十八班門口喊了報道,班主任李平書不悅地看了他一眼,諒在他第一天來的份上,沒為難他,招手讓他到講台上做個自我介紹。

底下響起竊竊的議論聲。

“這就是一中來的學霸啊?重點轉來的?”

“聽說在那邊犯了事,打人吧還是幹嘛的,走關係轉過來的。”

“他好帥啊,腿真長,小路班草位置保不住了啊……”

“滾!那還是小路好,小路天天請我們吃好的。”

……

季時風充耳不聞,他把包隨手扔在講台上,拿起一根粉筆,在黑板上“嚓嚓嚓”寫下三個字。

他寫得一手好字,一氣嗬成、筆鋒遒勁,連李平書這個寫慣了板書的都有些驚訝。

“風”字的最後一個點落定,季時風扔掉粉筆,拍了拍手掌,對著底下同學勾唇笑了笑:“季時風,各位多關照。”

底下有女生悄摸摸拿手機拍他,忘關相機聲音,“哢嚓”一聲脆響。

李平書重重咳了兩聲,警告地瞪了那個女生一眼,抬手一指靠窗最後一排的單個空座:“你先坐那,繼續上課。”

季時風在位置上坐下,書包塞進抽屜,拿出課本,這才發現遲到的不止他一個,他前座也遲到了。

前座的抽屜肚塞得滿滿當當,不是書,全是零嘴。

季時風這麽一眼看過去,裏頭有葵花子、薯片、旺仔牛奶、桶裝泡麵、大辣片,甚至還有自熱火鍋,整個一小賣鋪。

書桌底下還有個竹簍,課本就堆在那裏頭。

開學都兩個月了,那堆書還和全新的似的,頁角連褶痕都沒有,看來是不怎麽被翻開。

·

季時風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兩指夾著筆轉了兩圈。

先是遇到個被打劫還把錢包雙手奉上的同學,又見著個拿書桌放零食、把書放地板上的前桌。

好家夥,這三中學子真夠有想法的。

講台上李平書在講隨機事件,這個知識點太簡單,季時風聽著聽著就開始神遊,想著找個什麽兼職來錢快。

正當他出著神,後門忽然傳來一聲清清脆脆的:“報告!”

·

季時風歪頭看過去,門邊站著個人,身材單薄挺拔,像一截清瘦的竹子。

他穿著淺藍色翻領襯衣、白色五分褲、白色帆布鞋、藍色中筒襪,襯衣下擺束進鬆緊褲腰帶裏,背了一個檸檬黃單肩斜挎包,小腿又直又細,一身裝扮又幹淨又乖巧;他的皮膚很白,明明很瘦,臉蛋卻挺圓潤。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在腦門上紮了個小揪揪,還夾了個海綿寶寶發夾。

要是別的男的在額頭上紮個這玩意兒,多半都顯得娘炮,但小辮頂在他腦門上,不僅不娘,還怪可愛的。

季時風多看了他兩眼,而後心念一動——

看這身裝扮,這不就是剛才升旗台邊被打劫的那人。

班裏就剩一個位置還沒人來,難道這位就是抽屜裏塞滿零嘴的前桌?

·

“路辭,這個月第幾次遲到了?”李平書嚴厲地問。

路辭說:“老師,我是有正當原因的。”

“懶得聽你狡辯,”李平書輸出教師經典發言,“全班四十三個同學,你狡辯一分鍾,就是浪費了大家四十三分鍾!”

路辭摸了摸鼻子:“那我不說話了,你讓我進去唄。”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看你像什麽話!”李平書看了眼他腦門上晃悠的小辮子,露出了不忍卒視的表情,“你看看全校男生,就你紮小辮!”

“我這是辟邪的小辮,”路辭撇撇嘴,“我們家找大師算了,要是不紮小辮,我家就破產了。”

“還狡辯!全班人因為你又浪費了四十三分鍾!”李平書敲桌子,抬手一指,“遲到就要罰站,到走廊上站著去!”

路辭敢怒不敢言:“……”

·

路辭正要出去乖乖罰站,忽地瞥見他座位後邊多了一個人。

黑色純色T恤,肩膀很寬,右邊耳朵上有個亮晶晶的東西,像是耳釘。

路辭雙眼睜大,剛才在樓下就是這家夥,說什麽莫名其妙的怪話,害他遲到了。

“老師,他也遲到了!”路辭在門邊高高舉起手,“他怎麽不罰站?”

正在懶洋洋轉筆的季時風:“……”

“有個我尊敬的人說過,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路辭抬著下巴,“老師,這個人就是你。”

·

一分鍾後,季時風和路辭並排站在走廊上。

季時風雙手插兜,懶散地靠著牆:“小同學,恩將仇報啊。”

“你說誰小呢!”路辭條件反射地踮了下腳,然後反應過來這句話的重點,瞪眼道,“不對,你對我有什麽恩哪?”

“忘的這麽快?”季時風瞥了他一眼,“剛才樓下,升旗台前,你被打劫。”

路辭吃驚道:“什麽打劫,那是我哥,親哥!”

“你哥?”這回輪到季時風吃驚了,“那他揪著你頭發?”

路辭:“他在給我紮小辮!”

季時風:“那你給他錢包幹嘛?”

路辭:“我皮筋放錢包裏!”

季時風和路辭雙雙扭過頭,對視了兩秒鍾,又都覺得特無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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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時風攻,路辭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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