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兩次!

D市熙攘的街頭上,人流在車流裏無序穿梭,兩輛橙黃色的救援麵包車被裹挾在其中艱難前行。

司機狠狠按下喇叭,坐在副駕駛的救援隊隊長徐景辛反到是習以為常了一樣,用力按下開關,悠長的救援警笛響起,車的頂燈放射出溫柔的橙光。

注意到這兩輛插著紅色國旗的車,周圍的人們指指點點的,終於慢吞吞挪開一條窄路。

司機一腳油門,一個漂移停到樓體不遠處。

當地最高檔的商場“琳琅”外,一張張膚色略深的異鄉麵孔不約而同朝向十五層的樓頂。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當地警察到現在也沒趕到現場,隻有幾名商場保安在有一搭無一搭地揮手讓周圍人離開,懶懶散散的。

“讓一讓,讓一讓!這裏危險!”副隊長顏陽州舉著喇叭,用英語衝周圍吆喝。

今年是星火救援隊被派來這個落後國家進行國際公益援助合作的第二年,徐景辛和隊員們已經習慣了眼前這幅景象。

樓下已經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人,救援隊到達後,第一時間疏散圍觀人群,在十幾米的範圍內設置隔離帶,給氣墊充氣,一支包括心理輔導師在內的三人小隊帶好裝備上樓。

一切開始變得井井有條,圍觀群眾也都配合,國際援助常來常往,公益救援組織在這個國家還是有些話語權的。

準備就緒後,徐景辛一手拿擴音喇叭,一手執望遠鏡,往樓上一看:“……”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強忍著把心頭的不耐煩壓下去。

利落的黑色短發,淺麥色皮膚,深棕色瞳孔,年輕帥氣的一張臉,眉眼間帶著幾分銳利和不馴,看起來很不好相處。

似乎發現這支救援隊氣場不善,他嘴角浮現一抹玩味的笑,一閃而過。

這笑容讓徐景辛愣了一下,他跟他見過的所有輕生者都不一樣,明明看起來這麽正常的一個人,為什麽尋死呢?

而顏陽州低聲罵了句“真他媽不知死”,但卻依舊程式化的拿起喇叭對樓上喊話,讓跳樓者不要衝動雲雲。

他們名義上隻是民間救援組織,但此刻代表的卻是國家形象。

這時,琳琅商場的保安隊長走過來跟徐景辛握了握手,語言不通的兩個人開始用英語交流現場情況。

“叫救護車了嗎?”

“沒,人又沒跳……”

“等跳下來再叫就來不及了!”

徐景辛每次都不厭其煩地跟當地人做科普,可還是無法提高他們的安全意識,心裏頗有些無奈。

保安隊長聳聳肩,又咧開嘴愛莫能助地笑了笑,認錯態度良好。

徐景辛認識這位保安隊長,因為他們幾小時前已經來過一次了。

樓上那位跳樓者早上就到過樓頂,還有過短暫交流。

樓頂天台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早上,商場保安發現後立刻上去趕人,可語言不通,對方又是外國人,他們隻好報警。

那個時間,當地警察局還沒上班,接電話的值班警察懶洋洋的,一聽說要跳樓的是黃皮膚黑眼睛,直接撥了救援隊的電話。

徐景辛到了之後,關切詢問那人的情況,又問他為什麽一大早出現在這裏,那人相當隨意地丟下一句“算了”,順著消防梯慢慢下樓。

當時,徐景辛一頭霧水。

他隻當是人遇到了難事,可能正在牛角尖裏鑽不出來,一見到他們突然就不想死了,這很正常,異國他鄉的,可能一張同胞的麵孔就能讓人感到溫暖親切。

不管怎樣,沒死就好。

徐景辛還以為,他是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才走的那麽匆忙,現在看來……

他不好意思個屁!

居然換了個時間又來了,耍人玩呢?

這次,那人似乎很想死了,他坐在十四層和十五層的之間的凸沿上,雙腳懸空,讓人隻看一眼,涼意就能從腳底一直竄到尾椎骨。

顏陽州拿喇叭把規勸的話喊了好幾遍,那人完全無動於衷,除了最初看徐景辛的那短暫的一眼之外,始終扭著頭,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西邊的一片低矮棚戶發呆。

徐景辛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看到一大片雜亂的建築,跟其他地方沒任何區別。

他舉起喇叭朝頭頂喊:“兄弟,不開心的事都會過去的!不信過幾年你回頭看,這都不算事!”

上麵的人又低頭看向徐景辛,由於他的站位靠大樓太緊,這簡單的一眼讓那人不得不前傾身體。

就是這樣輕微的動作,“哢噠”一聲,他坐著的那條凸台開裂崩斷,陳年的沙土撲簌簌落下。

徐景辛沒聽到這細微的聲響,卻看到了那個人在驟然下沉時的本能身體反應,心裏頓時感覺不妙。

商場是最大的商場沒錯,但前提是,這個國家相當貧困,人均收入不到五百那種,基建能力自然不行,而天台外沿隻是裝飾用的人工石料,更是沒什麽承重能力。

樓頂那個人皺了皺眉,用手支撐想要起身,可隨著他這一用力,長條外沿整體斷開,直朝地麵墜了下去。

“躲開——”

周圍的人群發出一聲驚叫,早有準備的徐景辛拉住顏陽州飛快朝後退,跟死神擦肩而過。

那條窄石料“砰”的一聲落在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被砸中的大理石地麵四分五裂,氣墊也被波及到,碎石料上的棱角刺穿了厚實的布料,氣墊“嘶嘶”開始漏氣。

“臥槽!”顏陽州破口大罵。

一是因為自己差點掛了,二是因為他們的新氣墊廢了。

徐景辛揮散麵前的煙塵,發現那個人還算命大,從外表上看不出來,裝飾外沿其實是幾塊石料拚接起來的,而他坐著的是另外一條。

那塊石料雖然暫時看起來沒事,但似乎……

徐景辛從不抱僥幸心理。

他衝樓上的人用力揮著手大吼,做出製止的手勢:“別動!別再動了!”

那人愣了下,探出的手掌緩緩放下,停止了攀回樓頂的動作。

而此時,他所坐的那截石料已經開始跟牆體摩擦出刺耳的聲音了。

徐景辛緊緊盯住樓頂的人,生怕他做出什麽作死舉動,同時舉起對講機:“蔣昆,上去了嗎?”

對講機裏傳來信號斷斷續續的“滋啦”聲,幾秒種後陡然清晰:“剛出電梯,隊長!這破電梯也太慢了!”

“外沿斷裂,人有危險,你們救人時小心,我馬上上來!”徐景辛邊說邊扯過一捆安全繩搭在肩上,往自己的腰帶的鐵環上掛鉤子。

他跑進商場,直接衝向樓梯。

這個商場他經常來,裏麵有家中餐館還不錯。

他知道,這裏一到三層是商場,四層五層是餐飲娛樂,六到十五層都是酒店客房,奇葩的是,就隻有一部貨梯從頂樓通直到一層,其他到五樓都是扶梯。

徐景辛耽誤不起那個時間,十五層樓,對常年保持體能訓練的他來說不算什麽,他心裏一邊默念著“挺住,挺住”,一邊衝上樓頂。

此刻,他心裏那些對輕生者的抱怨和鄙夷統統煙消雲散,唯有一個念頭——救人!

這是他畢生的信仰。

才踏上樓頂,就聽到門外的天台上一聲驚呼,同時,他從對講機裏聽到蔣昆嘶啞大吼:“撐住!抓住了!”

“徐隊,塌了,人掉下來了!”樓下觀察情況的顏陽州也大聲匯報。

徐景辛聳然一驚。

氣墊已經無法發揮作用了,人要是就這麽掉下去,都不用等當地救護車,直接給火葬場打電話就行。

“掛在十層附近的排水管上!”顏陽州的聲音繼續從對講機中傳來。

徐景辛鬆了口氣。

他用力喘著氣,往天台跑的同時忍不住舉起對講機:“我說顏陽州,你這大喘氣的毛病什麽時候能好?”

他以最快速度跑到蔣昆他們身邊,朝下一看,那人正單手扣著彎折的排水管,身體完全懸在三十米的高空,像片深秋樹頂的枯葉般搖搖欲墜。

而固定排水管用的卡扣正在一點一點從發酥的牆體脫落,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