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暮將三明治吃完,被酒精灼燒的胃裏好受了不少。

腦袋更是因為咖啡的攝入,清醒許多。

看到安靜坐在對麵的溫肅檸,他就忍不住想起了夢中的那道身影,坐在長椅或台階上,朝他溫潤地微笑。

夏敬雲不是會發照片的類型,朋友圈裏隻有最新創作的畫和雕塑,所以秦暮記憶中他的樣子,還是定格在數年之前的大學時光裏。

差不多就是溫肅檸這個年紀。

而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人馬上就要回來了,他再也不需要從別人身上,尋找夏敬雲的影子。

“溫肅檸。”秦暮沉聲道。

“嗯?”少年抬眸看他,那雙眼睛似乎還是一如既往的怯懦,完全不像夏敬雲會有的模樣。

隻是……好像真的有些微妙的區別,隱藏在深處。

秦暮沒放在心上。

他從來都不關心溫肅檸,現在也是一樣。

“夏敬雲要回來了。”

秦暮頓了頓,又道:“這幾天你收拾收拾,在他來之前搬出去吧。”

相同的話時隔數個小時,從麵前兩位的嘴裏說出來,但用著全然不同的語氣。

肖逸海帶著的些許憐憫,秦暮表露出的明顯輕鬆,也為這句話平添了幾分戲劇性。

溫肅檸緩緩眨了下眼,他怔怔地盯著秦暮,似乎在消化著突如其來的重磅消息。

少年捏著桌沿的手不自覺收緊,指節都用力到發白。

實際上溫肅檸隻是在思考要如何應對,才能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過了十幾秒鍾,又或是半分鍾,溫肅檸低下了頭。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撐著桌邊站起身,收拾秦暮和肖逸海的盤子。

他越是沉默,就越有種窒息般的壓抑。

肖逸海其實不算特別擔心,畢竟這個消息昨晚自己就告訴了溫肅檸,他應該也能稍微緩過點勁來。

溫肅檸把秦暮沒喝完的咖啡杯也端起來,放在盤子上要收走,秦暮正想給他說還要繼續喝,就看到溫肅檸整個人一軟,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少年手中的杯子傾倒,剩下的咖啡在空中劃過一道精準得如同經過計算的弧線,盡數潑在了秦暮身上!

秦暮:!!!

秦暮不顧得為自己被潑了一身發火。

因為在劈裏啪啦盤子杯子被打碎的聲響中,溫肅檸側躺著倒地,陶瓷碎片散布在他周圍,如同下一秒少年也會和器皿一樣四分五裂地破碎。

“哎!”

肖逸海慌張上前,就要扶起溫肅檸,秦暮站在原地,愣了幾秒鍾,才上去幫忙。

“他怎麽了,要不要叫醫生?”

肖逸海急促說著,扭頭看到秦暮渾身咖啡漬,腦子裏突然冒出個離奇的想法。

——溫肅檸他……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地上的碎片給兩人增加了許多額外難度,他們合力把溫肅檸送回臥室,少年仰麵躺在**,眉頭緊緊皺著,過了許久,難受地側身蜷起,整個人都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他的呼吸相當急促,急促到似乎下一秒就會背過氣去。

秦暮立刻撥打電話聯係家庭醫生,肖逸海見狀,徹底打消了覺得溫肅檸在演的想法。

要是這也能演出來,以溫肅檸的長相和演技,完全可以去當演員了,何必在這裏受秦暮的氣。

溫肅檸確實不光是裝的。

最好的謊言,永遠是真假參半。演戲也是一樣。

將咖啡潑在秦暮身上,自己倒地的那一刻,溫肅檸放任了理智對情緒的管控。

秦暮直接趕人的冷漠態度確實傷人,當不再被溫肅檸謹慎維護的心理防線被突破,他幾乎是立即陷入了驚恐發作的狀態。

其實溫肅檸有點後悔。

因為這是他第一次陷入驚恐,各種感覺遠比他想象中難受太多太多。

完全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恐懼感入侵著全身,讓他手腳發麻,呼吸急促,胸口更是如同被重壓,可無論再怎麽拚命呼吸,攫取氧氣,大腦還是在昏沉發黑。

來臨的瀕死感如此強烈,讓溫肅檸回憶起陰沉的雨天和滾過頭頂的悶雷,車輛相撞的轟然巨響,和刻骨銘心的疼痛。

胃部**著,瘋狂想要將剛剛咽下去的食物擠出去。溫肅檸開始咳嗽,伴隨著無法自控的幹嘔,一直將胃抽成真空,疼得隻能更加用力地蜷曲。

混沌之中,他聽到秦暮和肖逸海的聲音。

“你明知道他身體不好,就不能用迂回點的方式說麽?非給搞成這樣?”

秦暮相當煩躁:“怎麽就不能直說了?他拿了我的錢,也簽過合同,我告訴他可以終止了有什麽不對嗎?他不舒服完全是他自己的問題,怎麽還怪起我來了?”

肖逸海無言以對。

就算是朋友拜托你在家養一陣的小貓小狗時間久了多少也得有點感情吧,秦暮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溫肅檸承認,秦暮說的很有道理。

但這一點也不妨礙溫肅檸討厭他。

他討厭一切隻會用規則說事,毫無同理心的人。

——看吧,你就是為這樣的人難受成這樣,自我折磨。

值得嗎?

溫肅檸重新用理智築起防線,夠了,演到這種程度已經夠了。

他可真不想因此把自己搞出什麽事兒來。

疼痛似乎在逐漸減輕。溫肅檸拚勁全力控製著呼吸頻率,不讓它太快,否則一旦陷入到過呼吸的情況,就麻煩了。

他可不覺得身邊這倆隻會幹站著的人有能力施展相應的急救。

急促到震動耳膜的心跳開始放緩,溫肅檸用力吞咽,咽部生澀得要命,咽炎就是這樣,也會受情緒影響,嚴重時甚至會連帶著疼到耳根。

他忍不住咳嗽起來,疼,但是解癢。

溫肅檸聽到了家庭醫生匆匆趕來的動靜,幹脆……就趁機表現得更嚴重點吧。

他捂住胸口,用力咳嗽著,突然間感覺有一股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溫肅檸睜開眼,看到一抹鮮紅染上枕頭和床單。

整個臥室瞬間陷入了可怖的沉默。

吐、吐血了?

肖逸海嚇了一大跳,就連秦暮都不住上前兩步,俯身確定溫肅檸的狀況。

“趕快給他看看。”秦暮急促地對身後的家庭醫生道。

家庭醫生立刻著手檢查溫肅檸情況,溫肅檸安靜躺著一動不動,任憑醫生看看這裏,查查那裏。

其實溫肅檸也被驚到了,他當即開始思考,思考原主的身體狀況究竟如何。

吐血可不是件平常事。

往小裏想,可能是他咽炎太嚴重,喉嚨破了才出的血。

往大裏想,那就是呼吸係統和消化係統可能出現了比較不妙的問題。

目前他暫時還沒感覺到除卻咽部疼痛之外的明確症狀,目前胃部的難受,應該也隻是因為驚恐發作,**導致的。

他獲知的那些畫麵裏,壓根就沒明確表現出原主究竟有什麽問題,他至始至終都是個虛弱易碎的病美人,僅此而已。

等到徹底擺脫秦暮,他必須得盡快去做一個全身檢查。

但是,沒有錢。

所有的想法都終止於殘酷的現實,溫肅檸默默在心中歎了口氣,聽到家庭醫生說:

“像是驚恐發作,溫先生身體本就虛弱,反應起來會更劇烈,至於吐血有很多種可能,他的肺部聲音暫時還聽不出什麽,具體得去做CT診斷。

少年唇邊還掛著一抹鮮紅,似茫茫雪地上一點凋零的梅。他眼睫輕顫,如同聽見了醫生的話想要睜開雙眼,卻無能為力,最終隻能頹敗地沉寂。

就算心腸再硬的人,都沒法無動於衷了。

秦暮沉默片刻,道:“你好好休息吧,等稍微好點再收拾行李,在敬雲回來之前離開就行。”

肖逸海嘴唇闔動,最終欲言又止。

說到底這是秦暮的私事,他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無權插手。

但自己已經把號碼給了溫肅檸,如果少年真的遇見什麽困難……

肖逸海摸不清他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關注一個小替身。

好吧,其實他清楚得很,見到溫肅檸的第一眼,他就被擊中了。

特別是短暫的相處中,溫肅檸展露出的一些小心思和態度,讓他有種少年明明近在眼前,卻又極其遙遠的錯覺。

正是因為捉摸不透,才本能地想要靠近,了解更多。

秦暮又道:“這幾天我會多待在這裏整理敬雲的東西,不過放心,合同到現在已經算結束了,我們互不幹擾。”

溫肅檸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太好了,他一直都在擔心秦暮回來,經常會找他來做履行合約的事情。

溫肅檸很怕如果秦暮真想真刀實槍的幹,他倆會搞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這下自己假裝成半截埋土裏馬上要死的樣子,估計秦暮也不敢招惹了。

並且以秦暮這種自以為情聖的性格,在夏敬雲即將到來的這幾天,估計會守身如玉,做做樣子。

這樣,溫肅檸就能盡可能保留自己的私人空間,他把房門一鎖,愛幹啥幹啥,反正自己需要安靜養病,秦暮哪兒知道他到底是在**躺著,還是在鍵盤跟前十指如飛。

溫肅檸心裏輕鬆,但還是要裝成備受打擊的樣子。

他終於艱難地睜開雙眼,眼角泛紅地看向秦暮,最終認命般點了點頭,悄悄地縮回被子裏去。

讓被子遮住終於再也忍不住開始上揚的唇角。

他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走開,這都九點多了,他今天的字還沒碼呢。

能不能不要影響他工作。

最後還是家庭醫生提議都出去,讓溫肅檸靜養。

三人的腳步隨著房門關閉的聲響消失,溫肅檸立刻用被子蒙住頭,控製著音量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其實溫肅檸本來還沒覺得這麽搞笑的。

畢竟自己剛剛才原因不明地咳了血。

但他剛才睜眼,看到被潑在秦暮身上的咖啡已經順著襯衣淌到褲子處,秦暮穿了條淺色的褲子,而咖啡又濃,棕褐色的一灘視覺效果完全就像是化身成了噴射戰士。

溫肅檸……實在沒繃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渣攻要和shit結下不解之緣了……

發小紅包~